现实社会总是对大多数人缺少宽容,更何况是在百年前的那个时代,一步走错哪怕是被迫走错,就会一辈子笼罩在骂名之中。
她的坚强,让她抗住了这些压迫;她的坚持,让她成就了自我。
她是幸运的,遇到良人带她脱离苦境,又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从一个妓女到一个画家,期间的辛苦和努力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坚持到最后,终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是的,命运没有饶过她,可她,又何曾饶过命运。
这个13岁就被卖入青楼,之后却成为民国传奇女画家的潘玉良,有着怎样沧海桑田的一生?
直到后来的一天,她才明白,这是命运给她神秘又残酷的暗示啊。
那一年,她和母亲逛庙会,看见街上有三个打扮艳丽的美丽女人。
母亲实然扭转过身子。拉着她的小手,像像躲瘟疫似的绕开了。
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女人突然向她微微一笑,表情甜美又忧伤。这个画面在她心灵深处,莫名地定住格,怎么也忘不掉。
直到后来的一天,她才明白,这是命运给她神秘又残酷的暗示啊。
潘玉良,本姓陈。
在扬州,陈家算是知名的手艺人,丈夫制帽,妻子绣花。由于样式新颖,花式逼真,制作的手工艺品,从来都是抢手货。虽然一针一线做的辛苦,但小户人家的日子是淡中有甜的。
玉良是陈家的二女儿。出生时算过八字,先生说她命硬又命苦。
她刚出生,家中破产,父亲和姐姐就相继去世了。看来命运之神真的不待见她,所以才如此刻薄。
可母亲视玉良为珍宝。
因为母亲刺绣需要打画板,玉良就缠着母亲教她打画板。
母亲让她去认真观察家里的兰花,然后一笔一笔,一遍一遍地临摹。
玉良画的专注,她可以一连几个小时不吃不喝,坐在天井里对着花花草草毫不厌倦的反复临摹。母亲感到很吃惊:那时玉良才是刚到5岁的小女孩啊。
玉良接受了正规的绘画训练之后,才明白母亲是自己的真正的启蒙老师。玉良绘画的“童子功”就是从那几年,磨练出来的。
命运有时不但不随人愿。还会狠狠捉弄你一番。
玉良和妈妈相依为命,日夜劳作,生活刚有些起色,母亲突然病重撒手人寰。
8岁的小玉良孤苦无依,只好投奔赌徒舅舅,她按照妈妈的嘱咐,改随母姓,张玉良。
母亲的意思再清晰不过,她就是让不争气的弟弟记住,玉良与你同姓,她是你的血脉至亲。
可是玉良妈妈的苦心算是白费了,狠心的舅舅为了偿还赌债,竟然把玉良骗到到芜湖的妓院,卖了两担大米。
到了妓院的玉良,才想起儿时在庙会上发生的那一幕,也才明白妈妈为什么拉着她转头避开。因为这里,对女人来说就是一辈子也难跳出的“火坑”。
玉良自然是不屈服的,曾经逃跑过几十次;而每一次被抓回来,迎接她的都是一顿毒打。
玉良不怕打,有机会还要逃。她很让老鸨头疼,甚至使出了最阴毒的一招,叫打猫不打人。把猫放在她的裤裆里,束紧腿脚,用鸡毛帚用力打猫,小猫受痛不过,四处逃窜,尖利的爪子,抓得玉良血肉模糊。
逃跑不成,那就跳河、或者上吊、或者毁容。总之一句话,不听从老鸨的安排。
束手无策的老鸨,只好让玉良暂不接客,去学唱戏吧。
一曲《林冲踏雪》摄住了他的心,新婚之夜玉良将自己改为姓潘。
几年过去,玉良就成了芜湖城最会唱戏的人。
白天,玉良唱着别人喜欢的曲调,看着别人陶醉;夜间,玉良想着这熬不出头的日子,咽下了自己的苦水。
真的怕天亮,因为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自己又开始重复着强装笑颜的生活。
又是一个普通的夜的开始。但注定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新上任不久的海关监督潘赞化和当地商界朋友应酬。
宴会中,忽听一曲《林冲踏雪》:
帽子上红缨沾白雪,身披黑毛兜北风。
枪跳葫芦迈步走,举步苍凉恨满胸。
这茫茫大地何处去,天寒岁暮路徒穷。
……
潘赞化不禁一愣,一颗心被这种慷慨荒凉的曲调紧紧攫住。
那唱曲子的人,正是玉良。
潘玉良长相普通,性格倔强,在妓院里只能勉强混个温饱,但几年下来,她也算是阅男无数。
从潘赞化进门起,她便发现了这个官员与其他人不甚相同。席间,看得出此人为人和气,出口不俗,心里顿生几分好感。
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潘赞化也许会是她命中的贵人。
于是,玉良鼓起勇气,用曲表意,成功地引起了潘赞化的注意。
所有的爱,大概都发生在一种不经意间的微喜。
潘赞化在那一刻喜欢上了这个厚嘴唇、小眼睛,出身青楼的玉良。
潘赞化听了她的故事,难以想象,世间还有如此勇敢、如此执着的姑娘。
那双不大但黑亮的眼睛里,似乎有一股说不出的让人心悸的力量。
人的机遇是难以预料的,有时偶然性也表现为一种奇特的命运,会把做梦也意想不到的幸运赐给人。认识了潘赞化,是张玉良人生道路上的转折点。
承受了极大的社会压力,还是把玉良带出青楼,这是潘赞化对她做的最美好的事。
1916年深秋的一天,在上海,潘赞化给玉良买了一条白色的法式长裙,给自己买了一件黑色西装,陈先生是他们的证婚人。
新婚之夜,她对潘赞化说:“我要把自己的姓改成了先生的姓,从今后我叫潘玉良。”
有如斯知己,潘玉良也一生无憾了。
潘玉良开始了绘画生涯,只因身旁有了老师+伯乐的丈夫潘赞化。
崭新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潘赞化与其说是丈夫不如说是老师,他每天固定课时教潘玉良读书写字。
他发现潘玉良非常的聪明,悟性很强,无论是识字做功课都非常的专注。
有一天,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潘玉良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寻找了半天,才发现她在看隔壁美专教授洪野先生,对着美人蕉作画,她看得过于入神。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
洪野先生看玉良如此入神,便提出让她画几笔。
谁知,玉良一点也不扭捏,观察了一会儿美人蕉,不长时间便画了出来了。而且深得洪野教授的夸赞。
潘赞化有点儿惊讶,没想到潘玉良还有绘画的艺术天分。在他的撮合之下,潘玉良正式跟着洪野先生学习绘画。
很快,潘玉良的兴趣和时间,开始被一个全新的世界所占据了。
每天下午学画两个小时,习画之用心,已经到了吃饭和睡觉也要被省略了的程度。
在那个时代,阔家太太不需要出门打工挣钱,为了消磨时间,为了附庸风雅,也有不少学画者把它成时髦的点缀。
可潘玉良学画的目的不同于其他太太。她视绘画为自己的事业,要通过学画,成为真正的自己,成为真正的画家。
正应了中国的那句老话:功夫不负有心人。潘玉良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上海美专。
在课堂上学习绘画和在家里学画截然不同,她的眼界开阔了,她的知识增多了。能成为金子塔中的一员,那是她以前从没敢想过的奢望。
那是一段睡觉都会笑醒的时光,走在校园里,潘玉良是让人尊敬的优等生,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曾是让人轻贱的风尘中的女人。
面对美好的这一切,她有时会怀疑自己在梦境;但更多的时候,她感到心满意足:这才是一个人应该有的生活。
由于在美专的出众,有好事者专门研究她,终于她的出身,一夜之间传遍校园,一片哗然。
那段时间她厌食、失眠、暴瘦。
潘赞化和朋友都劝她退学。她却说:“我绝不退学,那是逃避,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找回尊严。”
潘玉良以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努力和冲刺,从中国美校走向世界画坛。
在这种极大的压力之下,潘玉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毕业了,而且还获得了公费去法国留学的资格。
正是因为她的不退缩,才有了今天的好结果。虽然她的出身从来没有真正平息过,可比起自已热爱的绘画,这些闲言碎语、冷眼嘲讽,又算什么?
她先考到了法国里昂中法大学,与徐悲鸿同校。又考到了巴黎国立美术学院,最后,她甚至考到了罗马国立美术学院。
那是她人生中最充实的一段时光,简直不疯魔不成活:
我在卧室画素描,常常一画就到天亮,
地板上、墙上,全贴满了我的画,
屋子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有一次,四个月没有收到家信和补贴。
我饿着肚子画罗马的斗兽场、画威尼斯宫,
我觉得很快乐,我从来没有那么快乐地找到自己。
潘玉良懂得,不管命运如何淬炼,一定要把目光放在成长之处。
不畏过去,不念将来。
此时的潘玉良,不再是那个盼望着救星,等待着时机的女子,己渐成熟的心态,己渐丰满的羽翼,让她不会再在风雨交加的日子停下,亦不会在开满鲜花的路旁徘徊。
留学八年之后,潘玉良回国。
这是当时美术界最为轰动的消息。
潘玉良的母校上海美专请她当主任和教授,如果说这是念及曾经的师生情谊而来的职务,那么徐悲鸿聘请她做中央国立美术学院的教授,就是对她能力价值的肯定。
徐悲鸿说:当时的中国画坛,能够称得上画家的人不过三人,其中一个就是潘玉良。
潘玉良回国第一次办画展,徐悲鸿为了一睹而快,竟会从边门的书架钻过去,显然一个小迷弟。
潘玉良没有听从潘赞化的意见,一意孤行地举办了《春之歌》个人裸体画展。
当时的中国,裸体还是一个禁忌,大家恶语如潮,再次把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她在国内办的第五次画展,遭人为破坏。《肖像》被扔到展览的另一头,《大中桥畔》被用刀子划出了口子,《壮士头像》虽完好无损的挂在墙上,却更让她觉得刺目,上面赫然被写着:妓女对嫖客的赞歌。
潘玉良的心一片冰凉。人性是多么复杂,人心又是多么难测。
还有一次,在学校里,潘玉良听见有人刺耳大骂:“中国人都死光了吗,来让一个婊子来上课。”
她再也忍受不住了,朝着那个人脸上就是一个耳光,说道:“我不会欺负人,但绝不会让人欺辱。”
时代已经变了,潘玉良留学归来,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坦然面对世人,用事业的成功洗刷掉不好的出身。
可是她没料到,世界那么大,留给一个女人的余地却还是那么小。
已在世界画坛享有荣誉的潘玉良,经常在窗前眺望东方……
1937年,借着参加“万国博览会”和举办个人画展的名义,她再次前往法国。
这次回到法国,潘玉良给自己订立了三不原则:
一、不加入外国国籍,她觉得自己还会回到中国。
二、永不卖画,她珍视自己的艺术,不能物化。
三、永不恋爱,因为这辈子她心里只装得下一个潘赞化。
1959年,潘玉良荣获巴黎大学多尔烈奖,这是该奖项第一次授予女性艺术家。她的作品在欧洲及日本巡展并屡获大奖,甚至法国一度不允许她的作品出境,她更是中国第一个进入卢浮宫的画家。
这个时期的潘玉良,她的艺术创作已经达到了成熟的阶段,成功的确立了自己稳定的个人风格。
然而,就在她计划再一次回国和潘赞化团聚时,潘玉良得到潘赞化离世的消息。
潘玉良悲痛到多日站立不起来。她一个人靠在那扇小小的窗口,朓望着视线能及的最远处,心绪却早已漂洋过海,和她心中永存的那个他,相互依偎,在上海栖身的小楼上唧唧私语;相互牵手,在他们相识的梨园里,欢声笑语……
潘玉良深觉回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1977年,82岁的潘玉良长眠在巴黎。
小时候的不幸,让她一直都想出人头地。青楼女子的出身,一直让她的人生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几十年来,她一直都目标明确地做一件事:为了获得别人的尊重而努力。
她做到了,不管是她的人品还是她的艺术,都得到了全世界的尊重。
潘玉良是一个用画诉尽一生的传奇女子,她的一生不仅像被色彩涂抹过的画卷,也融入了很多崇拜者的着色。
潘玉良用她一生的坚持和努力,把逆境活成了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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