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江南本姓秦——秦可卿究竟是什麼人?

注:舊文一篇,特作分享。

私以為,秦可卿是解開紅樓夢之謎的關鍵,但秦可卿又云山霧罩,不甚清晰,研究她的最著名莫過於劉心武的秦學,但多有著魔之語,所以我想重點理一理秦可卿。

家住江南本姓秦——秦可卿究竟是什麼人?

先看她的身世:

他父親秦業【甲戌雙行夾批:妙名。業者,孽也,蓋雲情因孽而生也。】現任營繕郎,【甲戌雙行夾批:官職更妙,設雲因情孽而繕此一書之意。】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當年無兒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並一個女兒。誰知兒子又死了,【甲戌側批:一頓。】只剩女兒,小名喚可兒,【甲戌雙行夾批:出明秦氏究竟不知系出何氏,所謂寓褒貶、別善惡是也。秉刀斧之筆、具菩薩之心亦甚難矣,如此寫出可兒來歷亦甚苦矣。又知作者是欲天下人共來哭此情字。甲戌眉批:寫可兒出身自養生堂,是褒中貶。後死封龍禁尉,是貶中褒。靈巧一至於此。】長大時,生的形容嫋娜,性格風流。【甲戌側批:四字便有隱意。《春秋》字法。】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了親,許與賈蓉為妻。

先看營繕郎,歷史上沒有這麼一個官職,但有營繕司,這個部門隸屬工部,主管皇家宮廷、陵寢建造、修理。

脂批認為是因為情孽而繕出這一本書。

秦可卿並非秦業親生,而是從養生堂報來的,而且她的小名叫可兒。全書從頭到尾出現秦可卿三個字的地方只有十三回的回目,她在書中一直被稱為秦氏。可卿原是太虛幻境中的警幻之妹,這個和寶玉發生關係的女子乳名兼美字可卿。根據秦鍾字鯨卿可得出,秦氏乳名可兒字可卿。秦可卿出身是不明的,這個管宮廷陵寢修繕的秦家似乎只是一個表面。

送宮花一回,有首回前詩:

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誰是惜花人?

相逢若問名何氏?家住江南本姓秦。

宮花是宮裡來的,寶釵不喜歡花,鳳姐黛玉都不稀罕,迎春無感,惜春流露出出家的念頭。鳳姐叫彩明送給秦可卿兩枝,書中並沒有寫秦可卿的感受,她是否是惜花人?她有名字但是姓什麼?她的家在江南原本姓秦。

在秦鍾出場之際,脂批有這麼一段:

【甲戌雙行夾批:設雲“情鍾”。古詩云:“未嫁先名玉,來時本姓秦。”二語便是此書大綱目、大比託、大諷刺處。】

再次提到本姓秦,我們找到這首詩:

《敬酬劉長史詠名士悅傾城》

不信巫山女,不信洛川神。何關別有物,還是傾城人。

經共陳王戲,曾與宋家鄰。未嫁先名玉,來時本姓秦。

粉光猶似面,硃色不勝唇。遙見疑花發,聞香知異春。

釵長逐鬟發,襪小稱腰身。夜夜言嬌盡,日日態還新。

工傾荀奉倩,能迷石季倫。上客徒留目,不見正橫陳。

家住江南本姓秦——秦可卿究竟是什麼人?

這首詩用了很多典故來比喻美人,《高唐賦》、《洛神賦》、《北方有佳人》、《登徒子好色賦》等等……單說未嫁一句,吳王夫差的女兒叫紫玉,秦穆公之女名弄玉,都是未嫁名玉。本姓秦,出自《陌上桑》,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第一回有這麼一段:當日地陷東南,這東南一隅有處曰姑蘇。【甲戌側批:是金陵。】

是不是巧合?

那麼大綱目,大比託,大諷刺指的是什麼?

紫玉愛上僕人韓重,最後抑鬱而亡,死後與韓重結合,回宮化成煙,也就是玉生煙的來歷。弄玉有兩個傳說,第一個是她抓周抓到了一塊玉,這塊玉後來被做成玉笙,第二是弄玉吹笙引來蕭史,兩人乘鳳凰而去。

羅敷則是用對比的方式拒絕了一位猥瑣高官。總之這些故事的指向都是:情。

概括一下無非是求而不得,以死明志,天作之合,忠貞不渝,再濃縮,指向“情鍾”。

寶玉鍾情黛玉,尤三姐鍾情柳湘蓮,馮淵鍾情香菱,賈瑞鍾情鳳姐……這些無一例外皆是“夢幻情緣”,也就是說全是夢幻泡影,是必然失敗的。

把“情鍾”兩字放在秦可卿身上,她所鐘的是什麼人?她和賈蓉是夫妻,那個必然失敗的夢幻情緣是誰?

而這個夢幻情緣將秦可卿推向了可怕的深淵,也就是很多人認為的風情與淫蕩。

先看她屋裡的陳設:

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秦太虛寫的一副對聯(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飛燕立著舞過的金盤、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壽昌公主於含章殿下臥的榻、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西子浣過的紗衾,紅娘抱過的鴛枕。

這些東西先指向女子,再指向奢華,最後指向頹靡。武則天、趙飛燕、楊玉環、壽昌公主(疑為壽陽公主)、同昌公主、西施、紅娘這一干人等,武則天楊玉環侍父子二人;趙飛燕出身貧寒,殘害皇嗣;西施美色禍國;紅娘牽線搭媒,這幾個人都是淫亂的代表。壽陽公主記載較少,但她躺在含章殿梅花樹下,梅花落在眉間成為印記,從而產生梅花妝。無獨有偶,寧府會芳園裡就有梅花,第五回寶玉他們到寧府去就是去賞梅花。同昌公主更是天之嬌女,史書裡傳聞同昌公主的駙馬與她母親郭淑妃苟且,這件事情只是傳聞,但同昌公主離奇地死了。她不知道得了什麼病,醫官醫治無效而亡,唐懿宗誅殺了二十多個醫官,牽連三百多人,送葬隊伍長達三十里,命公主的乳母殉葬。這個場景和秦可卿之死非常相似,醫治無效死亡,送葬隊伍龐大,瑞珠殉葬。

家住江南本姓秦——秦可卿究竟是什麼人?

關於屋內陳設這一段脂批寫道:【甲戌側批:一路設譬之文,迥非《石頭記》大筆所屑,別有他屬,餘所不知。】脂硯齋認為這些陳設都是譬喻,有一些他不知道的東西。

劉心武老師通過秦氏屋內陳設及葬禮規格,認為她是公主,我覺得可能性存在,因為前面的營繕司、宮花,都在指向宮廷,但這個可能性說破天也只是薛定諤的貓,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秦可卿的身份不一般,而且她有淫亂的事實。

通常有三個人選:賈珍、賈薔、寶玉。

賈珍有諸多的地方很詭異,尤其是在葬禮上,他居然恨不能代秦氏之死。包括脂批裡提到的遺簪,淫喪天香樓,焦大直言的扒灰。賈珍是嫌疑最大的那一個。

賈薔主要是有風言風語:

寧府人多口雜,那些不得志的奴僕們,專能造言誹謗主人,因此不知又有了什麼小人詬誶謠諑之辭。賈珍想亦風聞得些口聲不大好,自己也要避些嫌疑,如今竟分與房舍,命賈薔搬出寧府,自去立門戶過活去了。

寶玉主要是夢中的性啟蒙,以及秦氏死訊傳來時吐出一口血。

而更詭異的地方在於,其他人對秦可卿的看法。

賈母:極妥當的人,生的嫋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乃重孫媳中第一個得意之人。

那長一輩的想他素日孝順;平一輩的,想他平日和睦親密,下一輩的想他素日慈愛,以及家中僕從老小想他素日憐貧惜賤、慈老愛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

一個風情浪蕩的女人,能得到所有人一致的好評嗎?換而言之,秦可卿並不是一個輕浮之人,她在寧府的表現一直是溫柔平和。她走上淫的道路,可能是身不由己的。

再次回到我之前的那個問題去,誰是秦可卿的夢幻情緣?

家住江南本姓秦——秦可卿究竟是什麼人?

我個人認為是賈珍,如果這個人是賈珍,很多問題迎刃而解。賈薔和賈蓉關係很好,所以賈薔一定妨礙到了賈珍,所以賈珍將他搬了出去。秦可卿生病賈珍又是抑鬱又是著急。秦可卿死了他哭得淚人一般。

將賈珍代入之後,秦可卿判詞和曲子也得到合理的解釋。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榮出,造釁開端實在寧。

[好事終]畫梁春盡落香塵。擅風情,秉月貌,便是敗家的根本。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宿孽總因情。

判詞前畫著美人懸樑自縊,曲子裡又提到畫梁,所以秦可卿是懸樑自縊的,她為什麼會懸樑?事情可能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只有死亡才能解決。而這個無法挽回的事情竟然是情。能堂而皇之稱情的,自然是“情鍾”,但這種情鍾一定是宿孽。情鍾情孽是相輔相成的,巧合的是秦可卿名義上的父親弟弟就叫秦鍾秦業。

按照這個說法,從判詞曲子裡得出來的結論就是,賈家的衰敗都是因為情鍾與情孽,而且這個過程是從寧府開始的。

因為賈珍和秦可卿的一場孽情,導致了整個賈家的衰落,這聽起來有點玄幻,頗有蝴蝶效應的意思。這個話題又要扯回秦可卿身份去了,因為秦可卿的死亡是賈府的一大損失,這場夢幻情緣變成悲劇所造成的結果是賈家無法承受的。賈敬當然是主要責任,如果他不跑去修仙練道,也不會讓賈珍胡作非為把整個府裡翻過來。

劉心武先生的觀點是,秦可卿為廢太子之女,她涉及到政治站隊和鬥爭,失去秦可卿導致賈府在政治上的博弈發生變數。

我覺得劉心武先生的大方向沒錯,但有些想法太過天馬行空。秦可卿未必非是公主才能發生重要的作用。

首先,就是秦可卿是寶玉的性啟蒙,她帶著寶玉到自己屋裡睡覺,又是太虛幻境中的可卿帶寶玉到迷津而驚醒。脂批說:【甲戌側批:此夢文情固佳,然必用秦氏引夢,又用秦氏出夢,竟不知立意何屬?惟批書人知之。】

脂硯齋很清楚的,但他沒有直接告訴我們。但他在寶玉吐血的地方批了一句:【寶玉早已看定可繼家務事者可卿也,今聞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

可卿死時,她給鳳姐託夢,指導鳳姐如何保得永全,還說出“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的勸誡之語。

家住江南本姓秦——秦可卿究竟是什麼人?

這個女人有著超出鳳姐的能力,超出黛釵的姿色,超出探春的眼界,如賈珍所說,比賈蓉強十倍。失去一個這樣的奇女子,難怪賈珍說“長房滅絕無人”,借用湘雲的話就是“後事終難繼”。

文章寫到這裡已經差不多了,還有一些細節沒能分析到,因為還有我無法想通的地方,有些我也入魔了的觀點,不管怎麼說,因為紅樓夢沒完結,所以眾說紛紜,尤其是一些疑點重重的地方,更是各執一端。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看各種深度理解的,但很討厭一些沒營養的東西。

-----------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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