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發現|翼王石達開鏖戰在川南(上)

為在四川建立新根據地,太平天國威名赫赫的翼王石達開曾七次攻入四川,勝少負多,唯有在宜賓縣展開的橫江大戰最為慘烈。

新兵太多,戰鬥力頓減,石達開不得不向四川西南方向的山區迂迴。這展示了他用兵的特點,那就是漂浮不定,神出鬼沒,晝夜行軍上百里簡直是家常便飯,這得力於太平軍的體能優勢。太平軍都有一雙比鐵板還要耐磨的光腳板,練就的方法是腳板起了血泡、再用刀放血,如此多次以後練出來的士兵,一腳全是硬繭,尋常蒺藜、硬刺根本傷不了他們。可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未必放之四海而皆準,光腳板的確比鋼鐵更皮實。

四川发现|翼王石达开鏖战在川南(上)

石達開

一 揮刀迎敵

1862年6月19日,重慶鎮總兵唐友耕、唐迥等部與太平軍激戰於宜賓長寧縣營村口、竹洞水等地。唐友耕被圍困在安寧橋,清軍增援,與石達開展開拉鋸戰。7月2日,石達開集中五路兵馬,在香爐山、玉皇場、新堡漕、洞底溝一線血戰膠著,戰事越發不明朗。

《唐公年譜》記載了一條所有史家均未留意的戰況:唐友耕率部駐紮在如今屬於江安縣的梅橋壩,此地原名“梅花鎮”,即現在的紅橋鎮。淯水河從梅花鎮經長寧縣、江安縣匯入長江,河流、山林與漫天竹海構成了本地最大景觀。石達開大軍從營村口、竹洞水山溝裡迂迴前進。見翼王兵馬太多,但山道狹窄,擺不開戰場。對面數十倍於自己的太平軍,唐友耕孤注一擲發動襲擊。他明白擒賊擒王的道理,突然看到一頂黃色傘蓋,在修篁之間分外搶眼。他明白,那是石達開!石達開的衛隊有幾百名武功高手,但山路狹窄,一般是4人一排,個別地方僅容2人列隊前進。這就是說,石達開也必須走在隊列裡,前後固然人多,但左右防衛就薄弱了。唐友耕看準了這一點,他像埋伏已久的蛇,突然暴起!

他的長矛比蛇更快,突然刺倒兩個翼王警衛,唐友耕竟然衝入衛隊!猝不及防的石達開揮刀迎敵。這是兩人的第二次見面,也是歷史性地第一次迎面交手。

冷兵器時代的交手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分出高下的:刀在鐵桿長矛上格出一串火星,翼王晃身再砍。唐友耕右臂以下被翼王憤怒的馬刀砍出一條大口,但他的槊矛直走下盤,刺傷了翼王的大腿!這是死命的一擊,彼此立即退開,衛士們蜂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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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賓天寶寨天險

二 難分高下

石達開本為一代武術家,這在很多史料裡均有記載。民間流傳著他揮拳碎碑的美談:“道光中,石達開遊衡陽,以拳術教授子弟數百人。其拳術,高曰弓箭裝,低曰懸獅裝,九面應敵。每決鬥,矗立敵前,駢五指,蔽其眼,即反跳百步外,俟敵踵至,疾轉踢其腹臍下。如敵勁,則數轉環踢之,敵隨足飛起,跌出數丈外,甚至跌出數十丈外者,曰連環鴛鴦步。少林寺,武當山兩派所無也。教授於右寺中,前憧有豐碑,高二丈,厚三尺。一日將遠去,酒後,言‘吾門以陳邦森為最能,應一一較藝。吾身緊貼碑,任汝擊三拳;吾還擊汝,亦各之’。邦森拳石,石腹軟如綿,邦森拳如著碑,拳啟而腹平。石還擊邦森,邦森知不可敵,側身避,碑裂為數段。”(徐珂輯《清稗類鈔》第六冊“技勇類”)

由此可見石達開武功之高深,顯然不屬純外家一脈,他走的是內家的路子。既便如此,倉促之間他與唐友耕只打了一個平手。

如今可以考證的是,江安縣境內之梅橋鎮附近,有一座山形似鐘的金鐘山,俗名“金鐘撲地”,石達開與唐友耕所率清軍激戰於金鐘山和隔江相望的梅嶺堡。而紅橋鎮位於兩山之間,原有一座石橋連接兩岸,近年在懸崖峭壁間修建了玉梅公路大橋。靠金鐘山一側是興文縣之玉屏鎮,靠梅嶺堡一側為江安縣的紅橋鎮,相持數日,因清軍大隊援軍趕到,石達開不得不下令向興文、敘永方向撤退,放棄了從江安、敘州府(今宜賓)一帶渡江佔領全川的計劃。

從《唐公年譜》記載來看,這一次唐友耕與石達開的交戰情況,自然是唐友耕後來向兒子們的夫子自道,我至今無法判斷這個“孤證”的可靠性。但唐友耕的確受傷,而且傷勢嚴重,卻可以得到佐證。唐友耕的槊矛,深深激怒了石達開。他發誓,非宰殺此人不可,下令群攻人數不多的官軍。

四川发现|翼王石达开鏖战在川南(上)

茫茫竹海 長寧縣委宣傳部供圖

三 神蛙接續

如今,在“蜀南竹海”的萬頃翠竹深處,有關兩軍大戰的遺蹟甚多。“蜀南竹海”在明朝以降均被當地人稱作“萬嶺箐”,雲海茫茫掩映下的天寶寨、白果坪城壘、翼王橋等等,而觀雲亭尤其特殊,成為唐友耕命懸一線的遺留。其中有一個小地名叫“轎子石”,位於萬嶺小橋沿公路往東3公里處。清軍在山下官興場被翼王戰敗,唐友耕再負重傷,已經無法騎馬。他坐轎至此,太平軍緊逼不捨,他只好棄轎落荒而逃,丟棄的轎子就變成今天路中央的大石,得名“轎子石”。這樣的傳聞史料自然不載,但從民國年間即在本地流傳,可信度極高。觀雲亭四周丹壁千仞,臨巖而立,濃雲相聚,雲海翻騰,可以遙想當年的慘烈戰事。

我在江安、納溪、長寧等地走訪中,記錄了很多與竹子有關的罕見傳聞。在竹海陰壑虛崖之下,往往蟄伏著一種小青蛙,前有兩足,後肢與尾巴連為一體,尾巴與後肢長於身體,很像三足蟾蜍。小青蛙在竹林間閃展騰挪,發出得意的叫聲,快如鬼魅。這種蛙,當地山民稱之為“竹飆”。它們在破竹積水中生卵育子,山民利用細密的落網進行捕捉,搗為金瘡藥,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應該說此言不虛。晚清文人丁治棠《仕隱齋涉筆》記載:“蜀山多竹,凡陰壑虛崖野竹叢生處,產物如小蛙,前二足,後連尾共一足,尾足長倍身,肖三足蟾。跳踉竹間,便捷如飛。食蚊蚋小物,聲如賣花鼓,名竹飆。在破竹積水中,生卵育子。捕者蒙以網,如羅雀然。得之,搗為金瘡藥,最有效。”

但丁治棠混淆了蛙與蛇的名字,張冠李戴。當地老鄉對我說,這種竹間的脆蛇,就叫“竹飆”,比“琴蛙”更為金貴,不但可以痊癒刀槍傷,而且可以續接手腳斷骨,但是已經多年不見,想來怕是絕種了。身受重傷的唐友耕,大概不會拒絕這神奇的“竹飆”與“琴蛙”吧。

四川发现|翼王石达开鏖战在川南(上)

宜賓天寶寨天險

四 揮師納溪

進入四川的太平軍除了石達開率領的中軍,賴裕新的前鋒營與王姑率領的女營也分成多股部隊,在宜賓、瀘州多地出沒,一在於擾亂官軍視野,二在於化整為零,便於解決糧食、藥品的供給。江安縣紅橋一戰之後,官軍與太平軍彼此傷亡很大。誰能料到,就在這喘氣的時節,退至貴州北部的翼王突然揮師進入到興文、納溪境內,尋找橫渡天塹長江、直搗成都的理想之地。

其實,一早風聞翼王石達開進入宜賓、瀘州之境,地震一般撼動當地。納溪民眾早早就開始了行動。

地處偏荒的上馬鎮的財主紳糧慌忙組織起來,自我捍衛。他們擴建了易守難攻的八角倉古寨,加固寨門、城牆,招兵買馬,甚至在寨裡供奉起武聖關公,渴望予以佑護,神龕上鑿刻著“拋刀成佛”四字,左側書“義氣貫乾坤”,右側書“精忠充日月”。這樣的行為在晚清四川諸多城鎮均有。

據清朝嘉慶十八年編修的《納溪縣誌》記載:“清同治元年(1862)農曆四月十二日,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率部數萬人,從貴州仁懷經合江九支方向進入納溪區打古鄉境內。4月25日,又一支太平軍數萬人進駐打鼓(古),五月初轉戰白鶴(合)、敘蓬溪,大洲驛,向江安縣進發,沿途大敗官兵。……富室巨戶,均逃避山岩。”

同月,翼王石達開曾率太平軍轉戰路經敘蓬溪(現名護國鎮,也叫敘蓬場),在打鼓場留有“古石太平”等摩崖遺蹟。

坐落於風吹嶺下、永寧河東岸的大碼頭古鎮樂道,更是陷入惶惶不安的氛圍中,密密麻麻的吊腳樓似乎搖晃起來了。這裡上通江門、敘永、古宋,下走納溪、瀘州;五尺官道走登山場、文昌宮、大里巖,直達貴州。當地記載指出,當時並無樂道地名。本地忠厚團豪紳遊恆仁倡議,在大里村各巖口險要處修築寨門,以抵禦太平軍。按有糧出糧、有力出力原則,確定在大里村各巖口險要處,修築寨門48道,即太乙門、南極門、清心門、忠孝門、廣德門、萬全門、上天門、全福門等。武官來後,得到鄉人的愛戴,大家都尊稱武官為“將軍”。在“將軍”的主持下,修了三條馬道子,一條在今樂道場下街,一條在今觀音村,一條在今將軍村。“將軍”看到永寧河上船隻穿梭,商貿頻繁,常有船隻停泊,船工商人生活不便。“將軍”動員“瘟豬拐”的十幾間草店子,遷到現在的樂道子上街,同時增添了幾間飲食、客棧鋪子,方便來往的商賈、行人,逐步形成一個小場,命名為“興隆場”。寨門尚未全部竣工,忠於職守的“將軍”因病身故,葬於金龍廟旁,現將軍墳尚存。鄉里人為了紀念這位“將軍”,根據他在早上和閒暇時,喜歡在馬道子上快樂的跑馬的習慣,遂將興隆場改稱為“樂道子”。

從這些記載裡,似乎沒有看到熱烈的“簞食壺漿”的場景。可以發現歷史從來就是沿兩條敘事言路而分野的:一是正史,一是民間史。正是在它們的絞纏與分野裡,我們方可企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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