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愛知到昆明|是時候重新審視“人與自然”這句話了

從愛知到昆明|是時候重新審視“人與自然”這句話了

2019年2月4日,阿根廷,一頭南露脊鯨躍出海面 © Santiago Salimbeni / Greenpeace

2019年,來自至少50個國家的400多名科學家通過生物多樣性與生態系統服務政府間科學政策平臺(IPBES)發佈了《全球生物多樣性與生態系統服務評估報告》,向我們展示了一連串數字:全球範圍內,75%的陸地表面發生了巨大改變、66%的海域正經歷越來越大的累積影響、85%以上的溼地已經喪失;熱帶地區在2010至2015年間喪失了3200萬公頃原生林或次生林;珊瑚礁上的活珊瑚覆蓋面積喪失了一半左右;在所評估的野生動植物中約有25%的物種受到威脅,意味著有大約100萬種物種已經瀕臨滅絕;大多數重要的陸地生物群落中,本地物種的平均丰度至少下降了20%。

科學數據的統計和分析呈現出全球生物多樣性正在面臨嚴重危機,而根據IPBES的說法,這危機“會影響生態系統進程,進而影響人類從自然獲得的各種裨益”。生物圈在所有空間尺度上都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變化。生物多樣性——物種內部、物種之間及生態系統的多樣性,都正在以“比人類歷史上任何時候都快的速度”下降。

當說到生物多樣性的時候,我們往往習慣用“人與生物多樣性”這樣的句式,雖然也是在強調生物多樣性之於我們的重要意義,但卻在無意中將人從生物多樣性的概念中區別出來了。

而實際上,人是生物多樣性這個大系統中的組成部分,人得益於生物多樣性提供的各種功能,也以強大的力量影響著這個系統。這個系統的破壞和失衡,也會給人帶來直接影響。

體型僅次於非洲象的現存第二大陸生哺乳動物亞洲象,及其棲身的西雙版納地區,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在雨林中,亞洲象發揮著類似“土木工程師”的作用:它們在林中的活動天然地形成了象道和林窗,使陽光能夠透過這些空隙,從而為雨林的健康、新陳代謝和林下植物的更新迭代,以及林中小型動物的活動創造了條件。

然而,隨著農田、種植園、基礎設施建設和城市化擴張等人類行為的加劇,原本完整的雨林被割裂成小碎片,且碎片內的森林健康狀況退化;再伴隨著外來物種入侵,亞洲象的覓食和活動空間受到了嚴重的壓縮和影響。

大象因此不得不與人類更頻繁地互動,這種高智慧的動物學會了在農田甚至穀倉中覓食和休息,在人類聚居區附近遊蕩玩耍,最終導致當地居民的生產生活受到嚴重影響,甚至連人身和財產安全也受到威脅。亞洲象棲息地的喪失,不僅直接導致了亞洲象種群數量的危機,更演變成 “人象衝突”這一生態和社會的雙重問題。

因此,當我們說“2020年是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的關鍵一年”時,我想從這個角度來重新闡述生物多樣性的重要意義,以及我們在生物多樣性這個系統中的位置。

我們與生物多樣性“禍福與共”

簡單來說,生物多樣性是由地球上的各類動物、植物、微生物(和它們的基因),它們棲居其中的森林、海洋、溼地、草原等自然生境,以及與這些自然生境通過相互影響和制約所形成的生態系統,所構成的一個整體。

人類也是生存於這個系統中的成員之一。儘管生物多樣性是一個看起來與人頗有距離感的學術詞語,但實際上,生物多樣性與人類的生存和福祉緊密相關。

2019年以來,無論是亞馬孫和澳洲的森林大火、越來越頻繁的颱風和極端天氣、非洲蝗災,還是現在仍在持續的新冠肺炎疫情——種種讓我們感受到震驚、焦慮、困惑、悲傷、不解的事件,其實都從不同角度反映出人類對生物多樣性的破壞,以及因為這些破壞而導致的、我們不得不面對的“天災人禍”。

健康的、豐富的生物多樣性為我們提供了重要的生存保障。作為一個動態的、相互影響和依存的系統,小到一棵樹、一片珊瑚礁,大到一片森林、一片海洋……生物多樣性為我們提供和淨化水源,淨化空氣,提供多樣的食物,維持土壤的肥力,授粉和病蟲害控制,提供能源、藥物資源,甚至是健康屏障。

從愛知到昆明|是時候重新審視“人與自然”這句話了

2017年6月7日,印度尼西亞西巴布亞省梭隆的天堂鳥熱帶雨林棲息地。 © Jurnasyanto Sukarno / Greenpeace

以森林這一陸地上生物多樣性最為豐富的生態系統為例:森林涵養水源的作用為很多地方直接提供了飲用水,並幫助人們應對乾旱;完好的森林可以發揮水土保持作用,減少極端降雨、洪水和泥石流的破壞力,保護土壤不受侵蝕;2/3以上陸地生物物種以森林為家園,森林同時也是地球上的重要碳庫。 然而由於人類活動的影響,地球上的森林正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和退化。聯合國糧農組織的數據顯示,2008-2017的十年間,全球天然林(原始森林和次生天然林)以平均每年570萬公頃的速度消失。在熱帶地區,2010-2015年喪失的原始林和次生林達到了3200萬公頃。這使得森林生態系統調節氣候的功能受到破壞,不僅帶來了大量的碳排放,降低了森林從大氣中吸收碳的長期能力,也更容易受到野火的侵襲。

生物多樣性與流行病的傳播和影響有著直接的關聯。完好的自然生境是隔離人類和野生動物的天然安全屏障;豐富的野生動物種類,也可以對流行病的傳播產生“稀釋效應“,因為物種豐富度越高,病毒宿主的密度和接觸到特定易感染物種的幾率就會相對更低,人被傳染的可能性也會下降。 然而,隨著人類對森林、草原等野生動物棲息地的破壞,野生動物種類和數量減少,已經使人與野生動物之間的安全屏障遭到了破壞。人與野生動物接觸的機會和途徑的改變,使得人類感染野生動物攜帶的病毒和寄生蟲,並導致流行病暴發的風險顯著增加。

生物多樣性對人類的飲食健康和營養貢獻巨大,以傳粉動物為例:全球四分之三以上主要糧食作物種類在一定程度上依賴動物傳粉來保證產量和(或)質量,這些作物佔了全球糧食產量的35%。絕大多數傳粉物種是野生動物,包括超過2萬種蜂類、蠅類、蝶類等其他昆蟲、鳥類、蝙蝠以及其它脊椎動物。同時,在全球將近90%的開花植物中,也有相當一部分依靠動物傳粉,而這些植物為其他多個物種提供食物、形成棲息地以及其他資源,對生態系統持續發揮功能起關鍵作用。

生物多樣性對生態系統功能有直接影響。健康、豐富的生物多樣性有助於生態系統發揮調節氣候、應對自然災害、分解汙染物等作用,幫助人類應對氣候變化、極端天氣、環境汙染、病蟲害暴發等危機——這是所有生命體安全、健康生存的基礎,更是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基石。

以海洋為例,聯合國等國際間組織、各國學者和NGO在近幾年不斷呼籲重視和加強對海洋的保護,這是因為各種證據已經顯示,以過度捕撈為代表的人類活動對海洋生物多樣性造成了嚴重的損害,進而影響到海洋多項關乎地球和人類安危的重要功能。

截至2013年,被人類捕撈和商業化利用的魚類種類中,有58.1%處於完全開發狀態,有31.4%被過度捕撈,處於生物學不可持續狀態。由於漏報、少報漁業捕撈量的情況普遍存在,過度捕撈的真實情況可能更為嚴峻。

從愛知到昆明|是時候重新審視“人與自然”這句話了

2017年3月8日,泰國Satuns海域富饒的珊瑚礁群孕育了超過800多種海洋生物。© Sirachai Arunrugstichai / Greenpeace

這種毫無節制的捕撈活動破壞了海洋生物間的食物網和能量傳遞,破壞性的捕撈工具更是給海洋哺乳動物、海龜、海鳥、珊瑚礁等生物直接帶來傷害,並對海底生境造成嚴重破壞。這種破壞帶來的後果,一方面是魚群的崩潰直接威脅到數百萬人的糧食安全和生計,另一方面,海洋生境的整體性破壞,會大大降低我們抵禦颱風、海嘯等自然災害的能力,甚至影響海洋的碳匯能力。

這其中,尤其受到影響的是對於大氣中碳捕獲具有重要意義的大型鯨類。鯨的排洩物中含有非常多浮游植物生長所需的物質,尤其是鐵和氮元素,鯨從水底到水面的垂直運動也有助於將營養元素帶到海水錶面。這些營養元素能使海水錶層浮游植物的產量增加,浮游植物通過光合作用固定空氣中的二氧化碳,並被磷蝦等生物所食用,然後磷蝦等生物又被鬚鯨等更高級的捕食者所捕食。

每一隻大型鯨類平均能夠儲存33噸二氧化碳,這大約是1500棵樹一年碳吸收量的總和。而人類對鯨的直接捕殺、以及漁業過度捕撈使鯨的食物資源減少,從而導致鯨類數量大幅度減少,很多種類生存受到嚴重威脅。

以上這些,只是生物多樣性喪失後果的冰山一角,人類活動導致的生物多樣性嚴重喪失,已經給人類自身的生存和發展製造了複雜的系統性風險,這是對所有生命體的威脅,並將最終動搖人類的生存與可持續發展。

2020年:扭轉生物多樣性危機的歷史機遇

2020年,被視為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的關鍵一年。一系列專注於生物多樣性或者與其相關議題的國際會議和活動已經排上了日程次第召開,中國將於10月份作為主席國,承辦今年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最重要的會議——2020年《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締約方大會,協調眾多國家一起為之後十年全球生物多樣性保護規劃藍圖。

距離10月《聯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締約方大會還有8個月的時間,一系列對於“2020後全球生物多樣性框架”的談判和文本撰寫已經在緊張地進行中。屆時,各國政府代表團將齊聚中國昆明,為之後10年人類如何扭轉生物多樣性危機展示各自的決心、雄心和行動力。

希望我們已經經歷的這一切“困難模式”的事件,能讓這個達成國際共識的進程不那麼艱難,也讓更多人認識到保護生物多樣性的行動還需要更快、更努力。綠色和平將密切跟進這一進程的進展。

保護和修復生物多樣性,也是維護人類的生存空間,為人類和其他生命體建立共同的生存與安全屏障。

2020年,修復已破碎的自然,從現在開始。

(作者潘文婧系綠色和平東亞分部森林與海洋項目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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