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為盛唐的衰落埋下了伏筆

遙遠的城門外,一列胡人的商隊,西風、烈馬、倦駝,蹄下揚起黃沙,揚起一朝盛世。

聖人詩書讀出了謙恭仁義,天道玄妙畫出了洛書河圖,盛世的煙雲在大唐長安鋪展。細瞧,星羅棋部繡在城裡的是坊,街道阡陌交通,每一橫一縱皆煉自繁華。胡笳的絕唱,遠蒼的鷹嘯,自西北粗獷的走廊奔襲而來,走進每一坊,成為每一件尋常物什:鹽、宣紙甚至孩童的糖畫。

此時的唐王朝正處於世界文化的中心,“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儼然是一幅萬邦來朝的天朝上國的景象。

是什麼為盛唐的衰落埋下了伏筆

同一時期的地球另一側,歐洲還處於矇昧的中世紀。全身鋼甲的騎士仗著手中的長劍在戰場上橫衝直撞,美洲的印加帝國仍然落後,畫著滿面油彩帶著羽毛冠冕的祭司還在進行野蠻的祭祀。但東亞的大唐,屹立在平原之上的長安恍若一座文明的燈塔,盛世的文化輻射著萬里山河。

然而,此刻的唐王朝更像是一襲華美的,卻爬滿了蝨子的袍。

多年昇平已經讓唐王朝賴以起家的軍隊開始腐朽,曾經雪亮的鋼刀變得鏽跡斑斑。外域的胡人已經忘卻了當年橫掃大漠,逐擊突厥三千里,生擒頡利可汗的無敵之軍,忘掉了曾經籠罩在大草原上的陰影——眾汗之汗:“天可汗”。

於是,單于都護府變得形同虛設,漫長的國境線一退再退。契丹叛亂,高句麗開始著手重建渤海國,吐蕃也一再騷擾邊境。而更可怕的是:曾經的草原霸主突厥人,又回來了。

而大唐內部,軍事制度的變質與政治上無休止的鬥爭卻在瘋狂地啃噬著盛唐的靈魂。

軍事制度上,府兵制無疑是支撐隋唐兩代王朝的暴力機器。其大約起源於三國時期的都督府,之後由於遊牧民族的入主中原而逐漸發展。隋唐時代的府兵制將胡人“軍團”的概念與三國時期駐紮地方的擁兵軍事機關都督府的概念相融合而成。這種新的制度取前朝之長,補了前朝之短:為了防止軍府領袖“將軍”出現擁兵自重的情況,唐朝政府設置了多級指揮制度:折衝都尉——果毅都尉——校尉——旅帥——隊正——火長——衛士(府兵)。確保了從任命到命令下達完全由中央負責的指揮體系。並且要求地方駐紮的府兵輪流進入都城戍守,避免了只認將軍不認朝廷的狀況。而衛士的稱號則更是給予了普通府兵“天子親軍”的榮譽,使得基層士兵對中央政府更加具有身份認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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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兵制其實是基於均田制而出現的一種軍事制度,大致而言就是分到了田地的農民報效國家而選擇進入軍府,登記成為府兵。府兵與均田制的關係是如此的緊密,以至於兩者同租庸調製(唐時實行的賦稅制度,以徵收穀物、布匹或者為政府服役為主,是以均田制的推行為基礎的賦役制度。此制規定,凡是均田人戶,不論其家授田是多少,均按丁交納定額的賦稅並服一定的徭役)連接而成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命運共同體。唐朝施行的府兵制作為租庸調製的一種替代制度——農民如果選擇進入軍府服役就可以免除賦稅,得以為國家獲得了大量的兵源。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府兵制度逐漸出現了問題。

一方面,是因為與府兵制緊密相連的均田制開始出現問題。從武后時代開始,土地兼併問題愈加嚴重,國家不再有足夠的田地去進行均田。另一方面,自開元年間以來國家政府疏於管理,造成了戶口流失,使得租庸調製的徵稅方法出現問題,無法足額徵收賦稅。雖然唐玄宗年間的宰相宇文融(恩蔭系統的領袖)進行了括戶政策(將流入他地的民眾,即客戶進行重新登記與課稅)的改革,不過由於科舉系統的領袖張說的反對而未能達到目的。而府兵制也面臨缺少充足兵源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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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由於外族的叛亂,常常擾邊,使得駐守邊疆的府兵無法時常進行輪流入京的任務。再加上對於兵源的大量需要以補充進入邊疆新近設立起的軍事哨所與防禦工事,普通的府兵制不再合適。因此,政府開始募集“健兒”這一具有傭兵性質的軍隊。同時,為了對胡族侵擾做出最快的反應,朝廷開始設立一些執掌軍事與政治大權於一身的官員,也就是節度使。這種地方軍政最高長官的設立加上不再需要輪流入京擔任戍衛部隊的地方軍,成為了唐王朝最大的隱患。不過一開始唐朝的中央政府還是可以控制住這些地方節度使的——單一一鎮的節度使沒有充足的錢糧兵力對抗中央,另外這些初期的節度使都是漢族文臣,而且宰相一般也由這些地方節度使卸任後擔任。對中央比較忠心的漢族文臣加上仍然保留的晉升通道使得一開始的節度使威脅較小。

而使得節度使對中央威脅快速加大的則是中央政府內部的政治鬥爭了。

唐玄宗在位時期的恩蔭系統與科舉系統之爭就不說了,兩方的矛盾起於出身(科舉出身看不上恩蔭,但恩蔭體系出身官員生於關隴名門,掌握著更大的權力),興於對均田制改革觸動的利益之爭(科舉系統官員代表了新興的地主階級,而這一群人正是接受逃亡農戶的主要受益者。宇文融為首的恩蔭體系出身的官僚希望能夠通過括戶為國家增加收入,但觸犯到了科舉系統出身官員的利益)。

唐玄宗作為大唐帝國的決策者,卻沒能做出選擇。因為他十分敬仰唐太宗,一心想要複製貞觀之治的景象,因此非常善於納諫,也十分重視自己的風評。雖然心裡支持擅長理財的宇文融,可是沒有決心徹底與科舉體系官僚決裂。哪怕宇文融被逼下臺,也僅僅在背地裡憤憤不平地說“宇文融下臺了,誰能來管理財政呢?”

是什麼為盛唐的衰落埋下了伏筆

最後這兩派官員的激烈政爭導致了兩敗俱傷的結果,張說被宇文融逼下臺,而不久後宇文融也因為被指控“結黨”而下臺。

兩方鬥爭的最終獲利者卻是李林甫。歷史上留下“口有蜜,腹有劍”之名的李林甫同樣出身關隴世家名門,算是恩蔭體系出身官員的一員,也因此在開元十四年(726年)得到宇文融的引薦,被授為御史中丞,進入仕途。而後,李林甫以輔佐壽王李瑁為代價,藉助唐玄宗寵妃武惠妃之力得以拜相。(唐玄宗喜歡妃子武惠妃,但由於武惠妃是武氏一族(武則天一族)出身,所以大臣反對她成為皇后。於是武惠妃請求立她的兒子壽王李瑁為太子,為此需要廢掉原太子李瑛。李林甫為了攀附武惠妃,設計使太子被廢,但另立的太子卻不是李瑁,而是李嶼。同時武惠妃也在失意中死去。這讓李林甫感到惶恐,於是將李瑁的妃子楊氏薦給了唐玄宗,也就是楊貴妃。)

李林甫成為宰相後為了防止自己的地位被他人取代,一方面在朝中排除異己,而另一方面將鎮守邊疆的節度使全部由漢族文臣換成了胡族將領,這些胡族將領目不識丁,自然不會威脅到他宰相的地位(唐代慣例,宰相由節度使產生)。但這些胡族將領大多對唐朝皇帝並無什麼忠心可言,分封到軍鎮之後大多擁兵自重,而安祿山和史思明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李林甫死後被安祿山誣告與叛將阿布思約為父子,同謀造反。於是李林甫被削去官爵,抄沒家產。諸子被除名流放嶺南、黔中。也算是報應不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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