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大家都在用“宅家大法”對抗疫情的檔口，賈寶玉跳出來刷了一回“存在感”。
很多師生都在家上課，叫苦不迭，突然出現這樣一道題：“如果賈寶玉感染新冠，最容易被他感染的人是誰？”一下勾起了大家玩味原著和分析問題的慾望——原來，《紅樓夢》還可以這樣玩？
出這道整本書閱讀題目的深圳市第二高級中學語文特級教師何泗忠老師可能沒料到，他出於調動大家閱讀興趣設計的這道閱讀題，激發了這麼多人的興趣。
一箭雙鵰的“賈寶玉”
“賈寶玉得病”的完整題目是這樣的：
這樣一道在新冠疫情中，看似緊扣時代的閱讀題，一箭雙鵰，同時解決了兩個難題。
難題一：讓太多老師頭疼的中學生“整本書閱讀”課。
“整本書閱讀”是語文課改中的難點和“新貴”。中國學生不讀書眾所周知，為了讓他們讀書，國家不惜出狠招：加大語文高考試卷的閱讀量，用考試倒逼學校重視學生的閱讀能力和閱讀量。
部編本語文教材溫儒敏老師為此揹負了不少物議，但閱讀的現狀似乎並沒有馬上改善。何以如此？家長和學校有各種理由，其實，追根溯源就兩點：
- 語文老師閱讀狀況堪憂，無法有效引導閱讀；
- 感覺不到閱讀的樂趣，沒有“賈寶玉”這樣的引導。
難題二：讓很多學生手足無措的高考“名著導讀”題。
規定了必讀書目，又要推廣“整本書閱讀”，高考中設題加分，就是必然之選。結果，辦法總比問題多，高考的名著閱讀題首先推動的是躥出來不少打著名人推薦旗號的文學名著知識點彙編，比較有名的竟然是一份“董卿版名著知識點大全”。
書未必讀過，但關於書中的知識點總結得一應俱全，孩子全然不用讀書，只要熟背這些知識點，分數應該不會丟。但人心裡總覺得有些顫，背完這些知識點的孩子們，這輩子是不是就再也不會翻開那本名著了。
“如果賈寶玉感染新冠，最容易被他感染的人是誰？”這樣一道題，首先能解決“名著知識點大全”對孩子們閱讀的戕害，因為任誰也沒辦法用知識點來解決。
一個當語文老師的朋友，一面拿著這道題激勵學生，一面樂不顛兒地感慨，總算冒出有見識的老師，把語文的閱讀和寫作融合起來，導向一個合理的方向了。
問他何以如此欣慰？他的答案裡盪漾著舒適，牽引出來的卻是另一個宏達的命題。
書裡的世界和我們的生活毫無區別
為什麼孩子們面對名著閱讀紛紛退避三舍？課業重、功課難這些說辭都是藉口，真正的原因還是覺得無趣、不好玩。
一件無趣的事情，怎麼都擠不進一個孩子的人生。我問過中學生：你們願意去追劇、看球，怎麼就是不願意翻開一本書？答案比較一致：那是和我們無關的世界。
真是如此嗎？是誰給孩子這樣一個印象？
不是所有孩子都如此。我遇到過一個家教很好的孩子，他在高一意外喜歡上很多中學生都很生僻的一位詩人——“我勸天公重抖擻”的龔自珍。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緣分，不用老師催促，他很快就熟背了整本《已亥雜詩》。此後，和別人聊天的時候，大部分問題，他都會用龔自珍的詩句來作答。
一次，他表哥假期回家。表哥馬上就要從某知名高校畢業，滿臉榮光，略有些嘚瑟地給他講自己的母校，講他揣著母校的文憑，會找到一份好工作。他表現得特別鎮靜，嘴裡突然禿嚕一句詩：“科以人重科益重，人以科傳人可知。”表哥愣了一下，顯然咂摸出詩句的意思了，略帶羞赧，知趣閉嘴。
我很想知道這個孩子何以能如此痴迷龔自珍？
他說：我跟我爹讀了他的生平故事，從他的詩裡反覆印證他的人生，他生活的那個世界如此真實和迷人，甚至比我生活的世界還真實有趣。
為什麼我們看電影、追明星？不是因為膚淺，而是希望能在壓力山大的現實人生之外，尋找一個“異質”的世界，這個世界能安慰我們，讓我們自由。其實，讀書就是給我們提供這樣一個世界，只是，太多的孩子還沒有找到進入的法門。
“賈寶玉”這個道題目，其實就是這樣一扇門。
如果我們的孩子能經常得到這樣有趣的問題，導引我們進入《紅樓夢》《水滸傳》的世界，會有多少有趣的人生等著我們。
為了做好這道題，你得做好這幾點：
1.
瞭解賈寶玉的日常起居，他如果得病，到底會有多少人伺候，多少人操心；2. 必須掌握賈寶玉和大觀園裡這些人物親疏遠近的關係，他要是病急了，臉色蒼白、鐵青，會有幾多人暗自垂淚；
3. 一定要明白他在賈家的身份地位，他是多少人的心肝，哪些人寧願冒著被感染的危險也要到床頭來瞅一眼。
熟讀《紅樓夢》的人，當然能輕鬆作答。沒讀過書，你怎麼跟我聊這個故事呢？
或者，如果你在語文書中讀過《寶玉捱打》這一課，也能從中找到線索，輕鬆完成這道題。寶玉遭厄，王夫人哭著趕來，賈母顫巍巍趕來，薛姨媽帶著寶釵趕來，襲人守在身邊哭泣，眾人散去，寶玉在夢中聽見人悲泣之聲，才是“兩隻眼睛腫得桃兒一般，滿面淚光”的黛玉。
有此一回，能讀出多少人心來，又有多少人與人之間的故事微妙地發生。
除此之外，還能看出別人的心思。一位女作家讀《紅樓夢》，讀到這一段家庭鬧劇，愛寶玉的都不喜歡賈政，她偏偏看出賈政的無奈。聽她分析，賈政其實是賈府裡的一個“鬱悶人”和“孤單人”。
祖上傳下來的爵位，哥哥賈赦承襲了，可他一大把年齡，還想著娶小老婆，並且還跟自己說不到一起。寧國府的堂兄弟們，要麼是賈敬忙著煉丹，要麼是賈珍忙著花錢。而他，只是個沒有科場功名的員外郎，他能擁有的東西其實少得可憐，除了這個被命運寵愛的兒子，更多的還是一箇中年人的悲哀。
書讀到這裡，算是讀進去了，人世間的紛繁錯落，不一而足，一旦心煩，站起身來，側身走進“大觀園”裡，細數著別人的人生，也能體會自己的酸甜。這才是讀書的苦樂隨心。
不能苛求每個孩子都能達到這種境界，但一個好的導引，像“賈寶玉得病”這樣的題目，確實是一次好機會。這樣一道題，像突然展示給孩子們的一個黑洞，把他們瞬間吸進大觀園裡去，讓他們分析故事裡的這場病和他們的人生，把自己的分析過程寫下來。這就是一場酣暢的讀書奇遇，一次從閱讀到寫作的完整的自我提升之旅。
在這道題目的引導下，讓孩子們去分析、思考，把自己心裡盤算的道理準確地表達出來。這樣的訓練，足夠提升孩子們的思維和表達能力了。
就這麼一道題，是不是給我們捧得太高了呢？並不是，這道題出來之後，從小學到高中，各路小朋友紛紛給出自己的答案。原來，他們不是不愛讀書，只是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洞府，讓他們穿越瀑布，找到自己歡喜的天地。
新冠疫情已然成為今年的高考熱點。當時事熱點和名著閱讀結合如此緊密的一道題，出現在試卷上，你準備怎麼讓孩子下手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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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晁述
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臺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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