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谷趨勢（ID：zgtrend） | 宇庭
印度的事情，經常會讓人想不明白。
兩個月前在中國發生的一幕幕寒心場景，在這裡又一次出現了。
兩天前，房東突然出現在她家門口，丟下一句，“24小時內給我搬走”。
第二天一大早，房東又帶著兩個壯漢來了，要求她帶著兩個孩子和所有行李馬上離開。
儘管她已經在這裡住了七年。
被趕出房子的原因，只因為她的護士身份，哪怕她的病人裡並沒有新冠肺炎患者，她也沒有任何感染症狀。
最後，這位護士帶著孩子們來到了她母親家裡，五個人擠在不足十平米的小單間裡。
另一位在醫院做護工的大姐，未來三個月都是有家不能回，因為房東擔心她把新冠病毒帶回家。現在，她只能在醫院找塊空地，鋪上塑料薄膜，席地而睡。
還有一位護工，擔心被房東趕出去，一直告訴鄰居，她在餐廳工作。
還有很多醫生被趕出家門後，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馬路邊，無家可歸。
這一幕幕熟悉的景象，除了發生在2月份的中國，也發生在此時此刻的印度。
最後，印度的醫護人員不得不聯名上書內政部長，請求政府幫忙，別讓房東趕走他們。
當時不讓醫護人員進小區的人有多害怕新冠病毒，這些把醫護人員趕出房子的印度房東們就有多恐慌。
從時間戳上來看，這封聯名信寫於3月24日。
但按照當時印度官方公佈的數據，印度的新冠疫情看起來沒什麼好擔心的。
這個13億人口的大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不到500人，這個數據相比歐美國家，似乎控制得不錯。
和聯名信同一天發出的，還有莫迪政府發佈的“印度封國”21天的命令。
既然印度有遠遠低於其他國家的確診數據，為何印度的房東們如此恐慌，印度為什麼又緊急實施全球最大規模的封城行動？
到底是數據有問題，還是印度房東反應過度？
印度的情況，我勸你別輕易琢磨。
我稍稍琢磨了一下，就感到後背發涼。
中國第一波，歐美第二波，印度很可能會是第三波疫情的“震中”之一。
紐約時報3月27日發佈了一篇有關印度疫情的文章，作者Laxminarayan教授是一位經濟學家和流行病學家，長期與歐美學者一起研究印度的人口數據。他的團隊預測，現在印度實際的感染人群已經達到21000人。
這位教授的研究團隊根據英國和美國的數據模型推測，到7月底之前，印度預計會有3-5億人感染，大部分是無症狀或輕症感染者，但有10%的人症狀會非常嚴重，並有一百萬到兩百萬人死亡。
即便是最保守的預測，Laxminarayan團隊也預計，印度疫情爆發高峰期時，至少會有1000萬人感染新冠肺炎。
但印度只有不到10萬張ICU病床，呼吸機數量也不足2萬臺，而且大部分都位於大城市。
在意大利，感染人數激增，醫療設備嚴重不足，醫生不得不在眾多病人裡做出選擇，決定哪位病人可以使用呼吸機。
醫療能力還不錯的意大利尚且如此，在落後的醫療體系面前，印度醫生面臨的壓力，會是意大利的數倍。
回想起兩個月前的中國，新冠肺炎確診人數超過1000例的時候，倫敦帝國理工的報告就顯示，預計高峰期中國感染的人群會接近10萬人，全球感染人數超過20萬人。
兩個月過去，中國控制得比較好，累計感染人數接近預測值，但沒有超過，而海外很多國家前期重視程度不夠，目前海外的確診病例已經超過53萬例。回頭再去看當時的預測數據，還是有一些預見性的。
細思極恐。
1月30日，印度發現了第一例確診病例，來自從武漢接回國的留學生。後來同一批迴國的三百多名留學生，在隔離期間又確診了兩例。
不過，從2月15日到3月2日期間，這半個月裡，印度一直都是0新增狀態。但最近這一週，印度的確診數據增加得非常快。四天時間就能翻一倍。
從3例確診到確診人數破百，印度花了半個月時間。但再到破千，印度也只花了半個月時間。
而在這期間，印度還一直派出飛機去重點疫區國家接回當地的印度人。境外輸入病例的風險可想而知。
疫情明顯在升級，即便印度在3月24日就已經“封國”，但確診數據反而在封國之後大幅增長。
現在疫情爆發的美國、英國、西班牙、意大利、伊朗、韓國、日本等等，他們在疫情傳播初期，也和印度一樣，慢慢經歷了從個位數到四位數的過程。
（截至3月29日印度確診數據）
（截至3月29日印度每日新增數據）
當然，至少一千萬人感染，這只是預測。
封國之後，確診數據反而加快上升，也還不能說明太多問題。
但有更多的細節，讓我們不得不擔心印度的實際情況。
首先是全球倒數的新冠病毒檢測率。
只要不檢測，就不會有人確診，就不會有數據大爆發。
截至3月20日當週，印度每一百萬人中，只有10.5人接受了核酸檢測，在全球各個國家和地區中排名倒數。按照印度的人口規模初略計算，整個印度13億人只有不到14000人接受過核酸檢測。
相較於愛爾蘭和阿聯酋的檢測率，簡直不是一個數量級。
愛爾蘭：每一百萬人檢測26772.3人
阿聯酋：每一百萬人檢測12738人
印度：每一百萬人檢測10.5人
（截至3月20日當週各國和地區每一百五人檢測數；
來源：www.statista.com ，各國醫療衛生部門數據）
在3月9日的時候，印度每一百萬人裡面，甚至只有3個人接受過核酸檢測。
帶著疑問，我也去查了一下印度的檢測標準。
最開始的時候，印度只檢測曾經去過海外重點疫區（主要是中、日、韓、美、伊朗、歐洲）的旅客，目前檢測標準略有擴大，主要包含這幾類人群：
過去十四天去過海外重點疫區的人群；
與確診患者有過直接接觸的人群；
照顧過新冠肺炎患者的醫護人員；
出現明顯肺炎症狀的患者（例如發燒、咳嗽、呼吸急促）。
在3月初的時候，印度的檢查能力是嚴重不足的，不過，印度已經向WHO申請了800萬隻核酸檢測試劑，並賦予了一部分私立醫院檢測權限。
國家實驗室和私立醫院累計每天可以檢測8000人，但實際上印度每天只檢測了90人。
一方面是不想引起市民的恐慌，另一方面估計也有成本考慮，雖然市民不需要支付檢測費用，但印度每一次核酸檢測的成本是5000盧布。
有研究認為，在沒有故意抑制檢測人數的情況下，一般實際感染人數會是確診人數的10-30倍。當然，隨著檢測標準放開，確診人數的數據會越來越接近真實的感染人數。
這裡比較明顯的就是中國、韓國、意大利和美國。2月初的時候，因為武漢檢測速度還沒跟上，除了衛健委公佈的確診數據外，我們也在微博上看到了上千條已經出現明顯肺炎症狀、但等待確診的求助信息。
但2月中旬檢測試劑到位、方艙醫院建起來後，很快疑似病例逐漸減少、累計確診病例上升，最後達到峰值之後逐漸穩定。
（轉折點出現在2月12日，隨後中國累計確診數據到達高峰）
美國的情況更是如此。
當WHO宣佈新冠病毒為全球大流行，CDC將檢測權限下放到各個州之後，美國的檢測力度和確診數據迅速飆升，上週末甚至一天新增將近兩萬確診病例。
所以，參照前期幾個疫情重點地區的發展進程來看，在公眾眼裡，印度的疫情爆發期，不取決於印度實際的情況，取決於印度什麼時候放開檢測。
而且，一般疫情數據會比實際情況至少延遲一週。
檢測力度不夠，終究只是數字操控。
探究印度疫情的本質，還是得從他們的困境入手。
貧富差距大，種姓制度下的階層分化等等，這些都是大家對印度公認的印象。
高種姓的富人更容易接觸到優質的醫療資源，可以更早的檢測和救治。
因為印度每年的衛生部分投資只佔GDP的1%，絕大部醫療資源都掌握在私立醫院手中。
例如，印度的私立醫院擁有全國40%的病床，以及74%的醫護市場。
但在新冠病毒面前，還有比這個更特殊的問題存在。
中國的確診和死亡病例已經成為國際機構分析的樣本。在很多研究裡，都發現本身有基礎病的老年人感染新冠肺炎後,更容易轉成危重症，甚至死亡。這裡的基礎病，最危險的就是高血壓和糖尿病。
印度被成為“糖尿病之都”和“心血管疾病之都”，這兩類患者都是新冠患者高危人群。
據紐約時報提到的數據，印度三分之一的人口都患有高血壓，還有十分之一的人口有糖尿病，此外，雖然中國的數據顯示兒童相對來說不容易感染，但印度還有幾百萬的兒童營養不良，免疫力低下，他們反而屬於易感人群。
而且，印度北部長期受霧霾困擾，也導致當地人群更容易患呼吸系統疾病。據世界衛生組織的統計，全球20個空氣汙染最嚴重的城市，印度北部就佔了14個。
2018年，全球慢性呼吸系統疾病患者裡，幾乎三分之一都來自印度。而且印度還是全球結核病集中地區，目前全球1020萬結核病人裡，其中印度就有280萬人。放在平時並不是危及生命的疾病。
但偏偏，結核病和高血壓、糖尿病患者一樣，遇到新冠病毒，都是高危人群，只要感染，絕大部分都會演變為危重症患者，甚至死亡。
現在，印度也已經出現了恐慌情緒。
前不久，新德里一位在醫院治療的新冠患者自殺，在孟買所在的馬哈拉斯特拉邦，一位男士在公共場合打了個噴嚏，就遭到了黑社會的暴打。
除了大量的高危易感人群存在，印度也早就把自己暴露在了境外輸入病例風險之中。
印度有大量的海外勞工分佈在歐洲、中東和日韓，此外，印度龐大製造業市場、仿製藥市場和互聯網出海市場，也讓印度與海外的商業聯繫非常緊密。
每天到印度的旅客有8萬人，大部分來自歐洲和海灣國家。在2017年，印度就有1700萬勞工分佈在世界各地。
所以，雖然印度早早就切斷了與中國的航班來往和簽證政策，但隨著歐洲、中東地區的疫情在3月份開始爆發，印度很可能會成為繼歐美之後的第三波。
3月11日，印度宣佈在4月15日之前，暫停所有外國護照的旅遊、商務簽證。但在此之前，伊朗、意大利就已經淪陷了。
今年2月份，中國按下暫停鍵，海外多個國家的製造業受到影響，越南、日本、美國的手機、汽車零部件生產停滯。
3月24日，印度在疫情數據還沒有爆發之前，也按下了暫停鍵。最先受到衝擊的，是海外的仿製藥產業。美國FDA專員稱，美國市場上近一半的非專利藥都產自印度，部分關鍵原料藥價格已經上漲了10%-50%，如果印度後期疫情徹底爆發，美國勢必會面臨藥品短缺的問題。
更大範圍的影響也正在蔓延。
英國《金融時報》26日稱，印度剛剛將兩款可能可以有效治療新冠肺炎的藥物原料（羥氯喹和氯喹）列入禁止出口名單。
印度封國，藥企停擺，出口受阻，印度疫情正在威脅全球藥品的供應鏈。
全球命運共同體之下，惟願各國放下偏見和矛盾，共同抗疫。
Coronavirus Threatens Catastrophe in India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india/2020-03-25/coronavirus-threatens-catastrophe-india
What India Needs to Fight the Virus
https://www.nytimes.com/2020/03/27/opinion/india-coronavirus-lockdown.html
Coronavirus in India: how the COVID-19 could impact the fast-growing economy
https://www.pharmaceutical-technology.com/features/coronavirus-affected-countries-india-measures-impact-pharma-economy/
India lockdown: Frontline heroes of the coronavirus war
https://www.bbc.com/news/world-asia-india-52039185
https://www.worldometers.info/coronavirus/country/in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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