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間惆悵客——納蘭容若

一陣幽香,流轉了三秋翰墨的詩意;一闕悽詞,輪迴了七世樂府的哀傷,一曲簫歌,揮霍了五色紅塵的迷夢,剩一杯濁酒,飲盡微涼...




他是清初第一詞人,國學大師王國維曾給予他超高的評價“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漢人風氣,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來,一人而已。”他是相門翩翩公子,出生貴族,父親是康熙朝武英殿大學士、一代權臣納蘭明珠。母親愛新覺羅氏是英親王阿濟格第五女,一品誥命夫人。其家族——納蘭氏,隸屬正黃旗,為清初滿族最顯的八大姓之一,即後世所稱的“葉赫那拉氏”。納蘭性德的曾祖父,是女真葉赫部首領金石臺。金石臺的妹妹孟古,嫁努爾哈赤為妃,生皇子皇太極。他是納蘭成德,為了避東宮太子之諱,改名性德,字容若,號楞伽山人。

我是人間惆悵客——納蘭容若


他自幼飽讀詩書,文武兼修,十七歲入國子監,被祭酒徐文元賞識,推薦給內閣學士徐乾學。十八歲參加順天府鄉試,考中舉人。十九歲參加會試中第,成為貢士。康熙十二年因病錯過殿試。康熙十五年補殿試,考中第二甲第七名,賜進士出身。他與康熙帝年齡相仿,後來做了康熙帝身邊的三等侍衛,又升遷為一等侍衛。這個以詞名世的貴公子居然是公眾的一等侍衛,貨真價實的大內高手。

我是人間惆悵客——納蘭容若

鍾漢良飾演的納蘭容若


我是人間惆悵客——納蘭容若

鍾漢良飾演的納蘭容若

納蘭容若幾乎擁有了世間的一切,但他少有快樂,是個情深不壽的典型,年僅三十歲,就因病去世,天妒英才啊。

我們喜歡一個人、一幅畫、一本書、一首詩,真正喜歡的往往不是那人、那畫、那書、那詩本身,而是從中看到的我們自己。人是一種自戀的動物,總在其他人身上尋找著適合自己的鏡子。

納蘭就是這樣一面鏡子,一面適合許多人的鏡子。

我是人間惆悵客——納蘭容若

納蘭性德蝶戀花毛筆書法

他在24歲時把自己的詞作合訂成了一本詞集《飲水詞》,名字由來為南宋岳珂"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所謂“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

他的詞作多是描寫愛情。如《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一詞: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是啊,人生若是隻像初見那般美好,就不會像班婕妤那樣被當做夏天的團扇,秋天到了就收入箱底,不管不顧。本來是你深愛著她的,你變了心,卻說人的心本來就容易變,有什麼好奇怪?“夜雨霖鈴終不怨” 唐明皇與楊玉環曾於七月七日夜,在驪山華清宮長生殿裡盟誓,願世世為夫妻。楊貴妃在馬嵬坡被賜死時是真的不怨嗎?死前曾說“妾誠負國恩,死無恨矣。”那該是真的不怨吧。

納蘭可以稱為南唐後主李煜的傳人,他的詞直抒胸臆,獨發靈性。如《長相思》一詞: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山一程,水一程”寄託的是親人送行的依依惜別情;“身向榆關那畔行”激盪的是“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的蕭蕭豪邁情;“夜深千丈燈”催生的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烈烈壯懷情。這情感的三級跳,

既反映出詞人對故鄉的深深依戀,也反映出他渴望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

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風華正茂,出身於書香豪門世家,又有皇帝貼身侍衛的優越地位,自然是眼界開闊、見解非凡,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定會比別人更強烈。可正是由於這種特殊的身份反而形成了他拘謹內向的性格,有話不能正說,只好藉助於兒女情長的手法曲折隱晦地反映自己複雜的內心世界。這也是他英年早逝的重要原因。“夜深千丈燈”既是上闋感情醞釀的高潮,也是上、下闋之間的自然轉換。夜深人靜的時候,是想家的時候,更何況“風一更,雪一更”。風雪交加夜,一家人在一起什麼都不怕。可遠在塞外宿營,夜深人靜,風雪瀰漫,心情就大不相同。路途遙遠,衷腸難訴,輾轉反側,臥不成眠。“聒碎鄉心夢不成”的慧心妙語可謂是水到渠成。

“山一程,水一程”與“風一更,雪一更”的兩相映照,又暗示出詞人對風雨兼程人生路的深深體驗。愈是路途遙遠、風雪交加,就愈需要親人關愛之情的鼓舞。因為她是搏擊人生風浪的力量源泉,有了她,為了她,就不怕千難萬險,就一定會迎來團聚的那一天。從“夜深千丈燈”壯美意境到“故園無此聲”的委婉心地,既是詞人親身生活經歷的生動再現,也是他善於從生活中發現美,並以此創造美、抒發美的敏銳高超藝術智慧的自然流露。

從“夜深千帳燈”壯美意境到“故園無此聲”的委婉心地,既是詞人親身生活經歷的生動再現,也是他善於從生活中發現美,並以景入心的表現,滿懷心事悄悄躍然紙上。天涯羈旅最易引起共鳴的是那“山一程,水一程”的身泊異鄉、夢迴家園的意境,信手拈來不顯雕琢,王國維曾評:“容若詞自然真切。”

這首詞以白描手法,樸素自然的語言,表現出真切的情感,是很為前人稱道的。詞人在寫景中寄寓了思鄉的情懷。格調清淡樸素,自然雅緻,直抒胸臆,毫無雕琢痕跡。

我是人間惆悵客——納蘭容若

鍾漢良飾演的納蘭容若

納蘭他淡泊名利,在內心深處厭惡官場的庸俗虛偽,“雖履盛處豐,抑然不自多。於世無所芬華,若慼慼於富貴而以貧賤為可安者。身在高門廣廈,常有山澤魚鳥之思” 生於溫柔富貴,卻滿篇哀感頑豔;身於花柳繁華,心卻遊離於喧鬧之外;行走於仕途,一生卻為情所困;正統的八旗子弟,卻喜結交落拓文人。他是如此與眾不同,擁有眾人羨慕的貴族身份、世人不及的才情,卻還是寫下了“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這樣的句子,他惆悵,他無奈,他落寞。

按理來說他是不應該如此的,他的父親是內閣大學士,鼎鼎大名的納蘭明珠,他從小是其父的掌上明珠,大了是皇帝身邊的貼身侍衛,從貧的角度說這個人不愁吃不愁穿,從富的角度說這個人獨有世家子弟無邊的貴,從皇親貴胄的角度說這個人如此的儒雅風流,萬般寵愛集於一身,他還有什麼理由感覺孤獨和落寞呢?

可是,套用現在的話來說,

有了一定的經濟基礎也未必就能夠得到精神上的愉悅。有的人有了錢就胡吃海塞尋歡作樂,有的人富貴加身也不動一下聲色,有的人遂了心願就趾高氣揚不可一世,有的人得了天下也不會得意忘形。這是因為人和人的境界不一樣,讀過書和沒讀過書的不一樣。我們關注貧家子弟的奮鬥和艱苦的時候也沒有權利否定一個貴族公子精神上的孤寂和苦悶並且把它斥為無病呻吟。

如果把人的活法用方向來界定的話,有的人是面朝外的,終生的精力都放在了取得社會成就和得到社會承認上,向每一個縫隙延伸自己的枝葉,和每一個人攀上交情以備不時之需。 而有的人是活得內斂的,眼睛看到的不是外部的風雲變幻,而是內心的風起雲湧。 前者失敗的時候會有劇烈的痛苦,並且會大聲地嚎叫來發洩,後者失意的時間卻是綿綿的憂傷,把這種憂傷藏在心裡發酵,變得越發的濃厚和宿命般的悲涼。後者比前者更易活得孤獨。這種孤獨幾乎是一種命定,無法逃脫。無疑的,納蘭應該是後者。

一杯薄酒,落梅黃昏,流淚眼觀流淚眼,失意人逢失意人。

天下的失意和惆悵是一樣的,天下的孤獨和悲哀是一樣的,天下的可憐人是一樣的。敝裘和鶴氅包裹的心也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那麼,面對人生的大問題,窮通迥異的我們結局也是一樣的。笛聲幽幽,往事紛至沓來,過去的美好都變成了不可再現的悲哀。你我相對,風吹動頭髮,想起過往,一樣的斷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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