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以“建安二十二年”為例

獻帝建安二十二年,大疫。”《漢書》之中短短一句話,背後卻是一場悲慘的災難。

大疫,以“建安二十二年”為例

曹植在《說疫氣》對建安二十二年的瘟疫的慘狀有著詳盡的記載,“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癘氣流行,家家有殭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或以為:疫者,鬼神所作。夫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荊室蓬戶之人耳!若夫殿處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門,若是者鮮焉。此乃陰陽失位,寒暑錯時,是故生疫,而愚民懸符厭之,亦可笑也。”

這就是當疫病流行的慘狀,指出:“癘氣流行”,並非“鬼神所作”,而是“陰陽失位,寒暑錯時”所致。

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在《七哀詩》中也記載:“……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是當時淒涼情景的真實寫照。據史料記載,從漢桓帝劉志,至漢獻帝劉協的七十餘年中,記載有疫病流行17次。疫情連年,民不聊生,即使是士大夫們也未能倖免。如文學史上著名的“建安七子”中的徐幹、陳琳、應瑒、劉楨也一時俱逝。其慘狀可見一斑。

曹丕在《與吳質書》之中道:“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徐幹)、陳(陳琳)、應(應瑒)、劉(劉楨),一時俱逝,痛可言邪?”根據史料記載,建安七子之中的王粲也死在了這一年,王粲去世之時才41歲,王粲隨曹操徵吳,這一年曹營之中發生了疫病,王粲很可能在軍隊之中被感染,在回軍途中突然去世。建安七子之中的另外兩位——孔融在建安十三年被殺,阮瑀在建安十七年病死。

也就是說,建安二十二年的這場瘟疫,讓“建安七子”成為文壇絕唱,一個都沒有留下來。

這五位隕落在瘟疫之中的文壇巨匠都是上流社會的人物,相比於貧民百姓,他們的飲食和衛生條件要好一些,而且與老鼠接觸的機會並不多。他們的離世說明災情已經無法控制,已經波及到了上流階級,老百姓感染者十之八九。

建安詩歌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因為這場災難,文學的發展迅速進入了低谷期。建安七子是鄴下文人的標誌性代表,他們的逝世,代表著鄴下文人集團的徹底消亡。建安七子和曹氏三父子交相輝映的文壇盛況,最終只剩下了曹氏父子,而三者之中,只有曹植一個人是專門從事文藝創作的名家。

隨著建安七子時代的結束,大量的“悼亡詩”出現,這些詩文充斥著對生離死別的傷感。

大疫,以“建安二十二年”為例

東漢從光武建武元年(公元25年)到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是我國曆史上非常罕見的瘟疫頻發時期。

瘟疫持續了196年,災情持續時間長,傳播範圍廣,程度劇烈。

《三國志•蜀書》之中記載:“會曹公軍不利於赤壁,兼以疫死”。而《三國志•吳主傳》中也有所描述,“公燒其餘船引退,士卒飢疫,死者大半”。疫病在軍中爆發,常常會影響戰役的走向,甚至直接導致戰爭結果的改變。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討伐孫權,在著名的赤壁之戰中,曹營爆發了可怕的瘟疫,逼得曹操不得不退兵。

關於這場瘟疫,學術界有很多爭論,有人認為,這是由於血吸蟲而引起的傳染病,也有人認為這是鼠疫或者傷寒。在赤壁之戰前,曹軍之中已經出現了少量的患者,後來瘟疫難以控制,曹軍之中死者大半。

一場瘟疫來勢洶洶,造成了更加慘烈的傷亡。

也就是建安二十二年,曹丕給王朗寫了一封信: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揚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著篇籍。疫癘數起,士人凋落,餘獨何人,能全其壽?

已經奪得王位的曹丕尚且如此悲慼,何況是在底層掙扎的平民百姓呢?

大疫,以“建安二十二年”為例

對於這次瘟疫,有專家認為是出血熱,深究其源,還要從西漢時期說起。當年張謇通西域之後,中原人一直和西域人有著密切的貿易往來。漢武帝多次征戰匈奴,將這種瘟疫帶入了中原之中,因為東漢末期天氣異常所以出現了大範圍的爆發;但也有專家研究認為,出血熱並不會在夏季爆發,但這場瘟疫並沒有季節性,而是從這一年春季開始一直蔓延到了冬季,不像是季節流行病,而更像是鼠疫。

從古至今,人類遭遇了無數的瘟疫,其中有些瘟疫特別嚴重,對人類後代的影響巨大的有:非典、鼠疫、天花、流感、霍亂等。

總的來說,瘟疫是由於一些強烈致病性微生物,如細菌、病毒引起的傳染病。一般是自然災害後,環境衛生不好引起的。

2400多年前(公元前430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幾乎摧毀了整個雅典。

在一年多的時間裡,雅典市民生活在噩夢之中,至少三分之一的雅典人被這場瘟疫奪取了生命,身邊強壯健康的年輕人會突然發高燒,不幸的患者打噴嚏,聲音嘶啞,因強烈的咳嗽而胸部疼痛,咽喉和舌頭充血併發出異常惡臭的氣味。包括雅典傑出的政治家伯里克利。偉大的歷史學家修希底德斯目擊了發生在雅典的那場瘟疫,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中對這場災難做了詳細的記載。

直到後來,一位醫生髮現用火可以防疫,從而挽救了雅典

歷史上首次鼠疫大流行發生於公元6世紀,起源於中東,流行中心在近東地中海沿岸。公元542年經埃及南部塞得港沿陸海商路傳至北非、歐洲,幾乎殃及當時所有著名國家。這次流行疫情持續了五六十年,極流行期每天死亡萬人,死亡總數近一億人,這次大流行導致了東羅馬帝國的衰落。

第二次大流行發生於公元14世紀,其起源眾口不一。此次流行此起彼伏持續近300年,遍及歐亞大陸和非洲北海岸,尤以歐洲為甚。到1665年8月,每週死亡達2000人,一個月後竟達8000人。直到幾個月後一場大火(史稱“倫敦大火災”),燒燬了倫敦的大部分建築,老鼠也銷聲匿跡,鼠疫流行隨之平息。這次鼠疫大流行就是歷史上稱為“黑死病”的那一次。

大疫,以“建安二十二年”為例

瘟疫在中國史料中早有記載。如先秦時期《周禮•天官•冢宰》記載:“疾醫掌養萬民之疾病,四時皆有癘疾。”《呂氏春秋•季春紀》記載:“季春行夏令,則民多疾疫。”說明當時對瘟疫的認識已經達到了一定水平,認為瘟疫一年四季皆可發生,原因之一是由於時令之氣的不正常,是由“非時之氣”造成的。

現存最早的中醫古籍《黃帝內經》也有記載。如《素問•刺法論》指出:“五疫之至,皆向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正氣存內,邪不可幹,避其毒氣。”《素問•本能病》篇:“厥陰不退位,即大風早舉,時雨不降,溼令不化,民病溫疫,疵廢。風生,民病皆肢節痛、頭目痛,伏熱內煩,咽喉幹引飲。”指出溫疫具有傳染性、流行性、臨床表現相似、發病與氣候有關等特點,並認為只要“正氣存內”,就能“避其毒氣”。

兩漢時期,軍中疫病時常發生。如在公元前181年,南越王尉佗自立為南越武帝,發兵攻打長沙。其時高後呂雉遣將軍周侯灶前往禦敵,但漢軍到達陽山嶺時,“會暑溼,士卒大疫,兵不能逾嶺”(《漢書•卷95》);王莽篡位奪得政權以後,將鉤町王為貶為侯位,鉤町王故而起兵反擊王莽,天鳳二年(15年)王莽遣平蠻將軍馮茂出兵前往鉤町王統治下的益州,但漢軍“疾疫死者什七”(《漢書•卷95》)。

東漢時期的張仲景在其著作《傷寒雜病論》的序言中說“餘宗族素多,向餘二百。建安紀年(公元196年)以來,猶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十居其七。感往昔之淪喪,傷橫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訓,博採眾方。……”文中的“傷寒”,除了指外感熱病外,還包括了當時的烈性傳染病,可見當時瘟疫流行之猖獗。

東漢光武帝劉秀建武十七年(41年),交趾發生動亂,光武帝以馬援為伏波將軍,率兵前往鎮壓嶺南動亂。至建武二十年馬援回朝之時,“軍吏經瘴疫死者十四五”;至建武二十四年,馬援受命征討武陵五溪蠻夷,“會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後漢書•卷24》)。桓帝延熹五年,西北反叛朝廷的羌人勢力增大,引起朝廷擔憂,故而以皇甫規前往平叛,行至隴右地區時“道路隔絕,軍中大疫,死者十三四”(《後漢書•卷65》),若非皇甫規想盡辦法安撫軍心,東羌叛變只怕會愈演愈烈。

西漢和新莽歷時231年(前206—25),有疾疫17次,平均次年約為13.59,主要在軍隊出征時發生,而在征伐南方時尤其如此;東漢歷時195年(25—220),有疾疫34次,平均次年為5.9。東漢末年的獻帝時期戰亂不休,記載疫病發生的次數15次,其中有9次疫病發生與戰爭直接聯繫(王飛《兩漢時期疫病研究》)。

大疫,以“建安二十二年”為例

晉朝葛洪《肘後備急方》對瘟疫也有論述,認為“傷寒、時行、溫疫,三名同一種。……其年歲中有癘氣兼挾鬼毒相注,名為溫病。”並立“治瘴氣疫癘溫毒諸方”一章,記載了闢瘟疫藥幹散、老君神明白散、度瘴散、闢溫病散等治療、預防溫疫的方劑。

隋文帝楊堅於開皇十八年征伐遼東,“至遼水,師遇疾疫,不利而還”(《北史•卷71》)。當然,此時兩部史書的記載十分有趣,《北史•卷11》記載此次軍中因疫病“死者十二三”,而在《隋書•卷2》中卻為“死者十八九”,出入很大。無論如何,此次征伐遼東的戰役也因為疫病的爆發就此失敗。

隋朝巢元方《諸病源候論•疫癘病諸候》認為疫癘病“其病與時氣、溫、熱等病相類,皆有一歲之內,節氣不和,寒暑乖候,或有暴風疾雨,霧露不散,則民多疾疫。病無長少,率皆相似,如有鬼厲之氣,故云疫癘病。”並認為嶺南地區的青草瘴、黃芒瘴等瘴氣也屬疫癘病範圍。並進一步指出:“此病皆因歲時不和,溫涼失節,人感乖戾之氣而生病,則病氣轉相染易,乃至滅門,延及外人,故須預服藥及為法術以防之。”

唐朝孫思邈《千金要方•卷九•傷寒》立“闢溫”一章,記載治療溫疫的方劑。出於唐朝王冰以後的《素問》遺篇,認為溫疫與五運六氣變化異常有一定的關係,故有金疫、木疫、水疫、火疫、土疫“五疫”及“五癘”之稱。說明古人已經意識到溫疫的致病原因不同於一般的六淫外邪,而是一種疫毒之氣。

宋太祖開寶年間曾征伐北漢,其時北漢境內已經沒有太多兵力能夠阻擋宋軍,而契丹的常備隊在被擊退以後,後續的援軍還沒能趕來。此時,宋太祖於太原城四周築起堤壩,試圖引汾水灌太原城以擊破北漢最後的壁壘。但不巧的是,其時軍中疾疫驟然爆發,而趙匡胤又恐契丹南下援助北漢,最終被迫匆忙撤兵。對於宋太祖而言,失去了一個攻下北漢的絕好時機。

宋代醫家張從正《儒門事親•卷一•立諸時氣解利禁忌式三》:指出“又如正二三月,人氣在上,瘟疫大作,必先頭痛或骨節疼,與傷寒、時氣、冒暑、風溼及中酒之人其狀皆相類。慎勿便用巴豆大毒之藥治之。……夫瘟疫在表不可下,況巴豆之丸乎。”對瘟疫的臨床表現、治療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大疫,以“建安二十二年”為例

那個時期,流行的疫病也包括了瘧疾、霍亂、血吸蟲病等相對特殊的病症,這些與行軍之時的秩序、衛生條件、對食物及飲用水安全的保證這幾個方面是相關的,但在此時卻常常被忽略。在流亡的災民之中這種情況甚至更加嚴重,每有旱災、饑荒爆發,往往疫病便會伴隨而至。如在西晉惠帝司馬衷在位期間(291—307)爆發的11場疫病中有9場與災旱、饑荒直接掛鉤,且主要發生在關中地區。以至於《晉書》中直接記載道:“飢疫總至,百官流亡者十八九。”

由於疫病的破壞力相當巨大,歷代在進行疫病防治上都下過不少功夫,儘管這些努力有時並不能奏效,但有一些辦法卻在實踐中被固定下來。宋代之時已經出現了隨軍的軍醫,《續資治通鑑長編》便載宋哲宗詔令:“沿邊城鎮堡寨,委本將選差醫工一人,月給藥錢八貫,遇隨軍出入,給馬一疋,二年一替,願再留者聽。”並且無論是京師駐軍抑或地方宿衛,大體都會配備一定數量的軍醫以及同等數量的獸醫,以防範疫病在軍中爆發。

與此同時,宋代的軍人已經基本職業化。相,除了能夠更好地維持秩序以外,還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保持著較好的衛生條件與衛生習慣。比如為了防止食物和水源遭到汙染,宋代官修兵書《武經總要》之中還記載了一定的防毒、鑑別方法,對於傷患照顧、行營規範、持更休整的都有著嚴格的規定。

儘管如此,宋代依然未能阻止軍中疫病爆發。兩宋三百餘年時間裡,軍中大小疫病至少發生了25起,奪去了至少數萬軍士的生命,而這些疫病大多爆發於秦嶺—淮河以南地區,一般為瘴疫(主要為惡性瘧疾),最是防不勝防(李玲《宋代軍事醫療問題研究》)。

總體來說,宋代因水源、鼠患及食物汙染導致軍隊感染霍亂、鼠疫及血吸蟲病的案例較之前代似乎已經大大減少。

或許正是因為對於軍中防疫的重視,此後軍中較少有大規模爆發疫病的情況。但流民卻不具備軍中的防疫常識以及相對較好的衛生、醫療條件,當發生水澇、旱災、饑荒以及疫病爆發之時,往往生靈塗炭、死傷無數。

大疫,以“建安二十二年”為例

元朝醫家朱丹溪《丹溪心法•卷一•溫疫五》:“瘟疫眾一般病者是,又謂天行時疫。治有三法:宜補,宜散,宜降。”總結了瘟疫的治療方法。

明朝醫家吳又可目睹當時疫病流行的慘狀,在前人有關論述的基礎上,對溫疫進行深入細緻的觀察、探討。其所著的《溫疫論》是我國論述溫疫的專著,對溫疫進行了詳細的論述。認為“溫疫之為病,非風非寒非暑非溼,乃天地間別有一種異氣所感。”指出溫疫的致病因子是“異氣”,又稱“疫氣”、“癘氣”“戾氣”等,是對溫疫病因的創見。

吳氏認為戾氣是物質性的,可採用藥物制服。雖然戾氣“無形可求,無象可見,況無聲復無臭,何能得睹得聞”,但它是客觀存在的物質,又進一步指出“物之可以制氣者藥物也。”

戾氣是通過口鼻侵犯體內的。認為“邪從口鼻而入”,又感染戾氣的方式,“有天受,有傳染,所感雖殊,其病則一”。

而人體感受戾氣之後,是否致病則決定於戾氣的量、毒力與人體的抵抗力。指出“其感之深者,中而即發,感之淺者,而不勝正,未能頓發”;“其年氣來之厲,不論強弱,正氣稍衰者,觸之即病”;“本氣充滿,邪不易入,本氣適逢虧欠,呼吸之間,外邪因而乘之”。

戾氣引起的疫病,有大流行性與散發性的不同表現。而戾氣致病又有地區性與時間性的不同情況。此外,由於戾氣的種類不同,所引起的疾病也不同,侵犯的臟器部位也不一。認為“……為病種種,是知氣之不一也”。並且還指出人類的疫病和禽獸的瘟疫是由不同的戾氣所引起的。

吳又可在《溫疫論》中,還創制了不少獨特的、行之有效的治疫方劑。《溫疫論》是我國醫學文獻中論述急性傳染病的一部劃時代著作,至今仍可用來指導臨床,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與現實意義。

清朝餘師愚,著有《疫疹一得》。其在吳又可《溫疫論》的基礎上,認為疫疹的病因是癘氣,指出“一人得病,傳染一家,輕者十生八九,重者十存一二,合境之內,大率如斯。”並根據暑熱疫的病證特點,創立“清瘟敗毒飲”一方,以重用石膏為主,為溫疫病的辨證論治開拓了新的境地。

綜上所述,中醫藥學在與溫疫長期的鬥爭過程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有一套較為完整的理論與臨床治療方法。應該充分發揮中醫藥治療急性傳染病的作用。

大疫,以“建安二十二年”為例

19世紀,德國醫學地理學家Hirsch詳細列表記述了自公元1173年以來的歷次類似流感的流行病爆發情況。明顯由流行性感冒引起的第一次流行病發生在1510年的英國。

後來在1580年、1675年和1733年也曾出現過流行性感冒引起大規模流行病的情況。而對流感大流行最早的詳盡描述是在1580年,自此以後,文獻中共記載了31次流感大流行。其中,1742年至1743年由流行性感冒引起的流行病曾涉及90%的東歐人,1889年至1894年席捲西歐的“俄羅斯流感”,發病範圍廣泛,死亡率很高,造成嚴重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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