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來砸場子的,我是來參選王妃的!


我不是來砸場子的,我是來參選王妃的!


作者 | 九月花稀


“我真是來參選王妃的。”

韓王府門口,一樸素少女皺著眉頭,氣喘吁吁地用袖子擦拭著臉上的汗珠,她是一路小跑過來,沒有軟轎和隨從,甚至連一身像樣的衣裳都沒有。

早上生火給母親熬藥,所以她袖子沾染了灰炭,一擦拭,紅彤彤的臉頰上便多了一道黑。

守門的大漢驚愕地打量著她,翻看她遞給的帖子,嘴角微微抽搐,再一次問她:“你,真的是宰相大人府上的小姐?”

眼看時辰不早了,裡面已然開始選妃,少女急眼了,叉著腰冷聲道:“我乃李相三房嫡女,帖子上的確是祖父的親筆和印章,如何有假?我來選妃,還是陛下欽點,你若執意阻攔,誤了本小姐選妃,小心你的腦袋!”

子佩眼一瞪,聲音一冷,頗具威嚴,守門大漢被她唬得一怔一怔,趕忙將她放進王府去。

韓王命裡克妻,連續納的三任王妃都相繼離奇病故,皆活不過一年。聽說,第一任王妃是被韓王爺活活打死,第二任是喝毒酒自盡,第三任則是發瘋上吊自縊。

今年,皇帝再給韓王選妃,讓大臣們挑出適齡的女兒出來參選,還點名讓李相出一個孫女。

誰不知道韓王脾氣古怪,性情暴戾,若是入了韓王府,指不定哪天便一命嗚呼了,所以李家大伯二伯都不願讓自己女兒來選妃。

子佩來選秀也是迫於無奈,母親周氏身子虛弱,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後,肚子便沒了動靜,這幾年都是藥不離口,母女幾人在府中頗受欺凌,連妾氏都能壓在她們頭上作威作福。

若她能讓韓王瞧上眼,母親和妹妹在家中地位便可水漲船高,不用受老太太和姨娘們的冷眼和嘲諷。

一想到秦姨娘挺著大肚子讓周氏伺候的情形,子佩一臉視死如歸地踏入王府。

走進奼紫嫣紅的美人堆裡,個個看到她先是驚愕,而後捂嘴偷笑,對她指指點點。

子佩自然知道她們在笑話她衣著寒磣,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的裝扮,子佩也嘆氣。本來她是有準備華服美裙和珠釵寶飾,但被調皮的庶弟毀了去。

宮裡來的姑姑一看到她,以為她是混進來的燒火丫頭,揪著子佩的耳朵呵斥著就要拎出去,子佩解釋了半天,才沒被扔出王府。

臉上黑乎乎的還沒擦拭乾淨,便急急忙忙隨著一眾美人去面見韓王。

花園裡,一排排的美人兒個個光鮮亮麗,衣著得體,妝容精緻,韓王經過子佩身邊時候突然停住,皺眉。

“你是來砸場子的?”

男人的聲音淡淡,但是帶著威嚴和不滿,燒火房的丫鬟什麼時候也可以來參選做他妃子了?

子佩一直低垂著頭,突然聽到腳步停在自己身邊,腦門上落下兩道冰冷的視線,壓迫感一下子襲來,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這話,問的是她嗎?

她立馬猜出男人的身份,不由得緊張地跪下去,委屈巴巴地抬起頭,入眼的是一張嚴肅冰冷的臉,眉目俊朗,鼻樑挺拔,冷冷站在她跟前,她能感受得到他身上與生俱來的傲慢和霸氣。

彼時,被他冷冷注視著,她感覺自己就如小麻雀一般被獵人拿著弓箭對準,無處可逃。有些驚慌失措地張口,但一時怔在那裡說不出話。

深吸一口氣,她壓抑住自己慌亂的心跳,定了定神,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我不是來砸場子的,我是來選妃。”

對方冷冷一哼,道:“本王不需要燒火丫鬟。”然後轉頭看向一旁負責選秀的姑姑,薄怒道:“還不把人丟出去?”

韓王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惡劣,子佩嚇得臉色煞白,心膽俱顫,委屈又尷尬,小臉燒得紅通通的。

她今日的裝扮太違和,寒酸而狼狽,所以才引得對方誤會,心口一陣陣的疼。她是宰相嫡孫,但境遇卻如此難堪。

前幾年姨娘誕下庶子之後,李父越發寵愛妾氏和庶弟,她的光景便開始艱難了,總會被他人挖苦譏諷。

鬆了鬆捏疼的拳頭,子佩忍著屈辱直視韓王,淡淡道:“我祖父乃當朝李相,王爺若不看祖父面子,將子佩丟出去便是。”

方才還怯生生的,現在竟敢直直對視韓王,後者不免多打量了子佩兩眼,表情沒有方才那般傲慢。

聽聞李相孫女個個貌美如花、賢良淑德,可眼下這個……

韓王看過子佩遞過來的帖子,臉色一黑再黑,半響才開口。“李相在帖子上說你聰慧孝順,善良可愛。”

這些讚美之詞,他怎麼看不出來?

又打量了子佩一遍,發現她神情淡淡,端端站在那裡不卑不亢,已然沒了半絲慌亂,反而鎮定自若,坦然處之。

小丫頭倒是有幾分穩重成熟。

半響不見有人驅趕她,子佩便自己走出來,矮下身對韓王施禮,“子佩失禮,讓王爺見笑了,子佩告退。”

便是狼狽,她還是氣定神閒,從容不迫地轉身離開,不能讓人看輕了去。

“來人,帶她下去沐浴,換一身衣服。”

身後傳來悶悶的聲音後,幾個婢子便跟上子佩,拉著她走了。

子佩一臉懵懂地被幾個丫頭拉去沐浴,待看到菱花鏡裡一張精緻美麗的容顏,她尚雲裡霧裡,感覺像做夢一樣。

這張桃玉似的臉,是她嗎?

糟糠變美玉,差距有點大,韓王看到她一身花容之姿走出來的時候,也是驚愕不已,眼神落在她身上良久才挪開。

子佩知道韓王是給她臺階下,識時務地走過去禮貌跟他道謝。

哪知道韓王涼涼回了一句:“本王選妃不是市集挑蘿蔔,容不得別人含糊怠慢罷了。”

這是指責她不重視場合,有意穿成那般來拆他的臺。子佩想解釋兩句,但韓王已經不耐煩地擺手讓她回自己位置去。

甄選正式開始,各家小姐都展示了自己的才藝,五花八門,豔驚四座,輪到子佩的時候,便有些尷尬了。

“你叫子佩?”韓王琢磨著她的閨名,“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倒是個雅緻的名字。”看她此時氣質清幽出塵,落落大方,倒配得上這個名字。

她呆呆站在那裡,晃了晃手裡的樂器,有些難為情看著他,“我的玉簫是壞的。”

韓王恨恨地瞪她,有些咬牙切齒,子佩趕緊偏開頭不看他的臉。

“你是來搞笑的,還是來找茬的?”他端坐在貴妃椅上,大手用力捏著扶手,子佩感覺他想要捏碎那椅子。

她也很委屈無奈,好不容易才求得祖父同意,讓她來參選韓王妃,不想精心準備的衣服首飾被毀了,連樂器也被人弄壞了。

他手指咯咯敲擊著扶手,似在琢磨著將她扔出去,子佩有些怕怕,尷尬賠笑道:“我可以用樹葉吹奏。”

說著,她趕緊轉身小跑過去,踮起腳尖去摘紫竹葉,不待他翻臉呵斥,她迅速吹奏起一首《畫堂春》。

曲調悠揚婉轉,靈動活潑,別有一番滋味。

韓王臉色稍緩。

一曲畢,子佩小心翼翼觀察韓王的表情,似乎沒有什麼不悅,這才噓了一口氣挪回自己的位置。

子佩有些失落,今天的甄選自己頻頻出洋相,這韓王府一定是進不了了。

她垂頭喪氣地站在柳枝下,悶悶地扯著枝條等著甄選結束,不經意一抬頭,卻見韓王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在看她?

愣了一下,她趕緊丟掉手裡扯壞的柳枝,乖乖站好。

忽然身邊人群裡傳出一聲驚叫,一眾小小姐們嚇得花容失色,在花園裡亂跑。

原來草叢裡突然竄出一條小青蛇,子佩想都沒想就跑上去,一腳踩上小青蛇頭部,生生將小蛇定在那裡。

周圍靜悄悄,所有人都傻眼地看著她。

“剽悍啊。”突然有個小姐說了這麼一句。

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子佩哭笑不得地看向韓王,但見韓王也是瞠目結舌地看著她。

子佩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甄選結束後,韓王並沒有當場宣佈相中了哪家小姐,而是讓她們各自回家等消息。

臨走前,子佩換回自己的衣服,抱著疊整齊的衣裙拿去還給韓王。

到了韓王的院子,門口沒有看守的護衛和通報的小廝,躊躇一會之後,子佩便自己踏入院子。

院裡幽靜雅緻,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走了好久才在桃花園裡看到韓王身影。

他一個人靠著桃花樹根坐下,提著酒壺自飲自酌,有些失魂落魄,似乎心事重重。

她硬著頭皮小心翼翼靠近他,將衣物擱在前方的石桌上。

他涼涼的視線瞥了她一眼,無聲看著她一身樸素的衣裙,皺眉,不悅。

這男人陰鶩冰冷,子佩自然是怕的。

“我是來還衣服的。”說著忍不住後退幾步,繼續解釋道:“門口沒有人,我就走進來了,無意冒犯,請王爺贖罪。”

他沒有吭聲,子佩一轉身,突然想起什麼,又回頭。

“我真的不是來砸場子的,我是來選妃的。”

想到今日那些個參選的小姐,樣貌普通,沒有幾個是好的姿容,想來是很多大臣都怕自己家女兒被韓王看上。

自己又是一身襤褸而來,毫無修容,子佩怕他認為她是故意來羞辱他,遂解釋一下。

“為什麼?”他提著酒壺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朝她走來。

看他帶著七分醉意,子佩怯生生往後退去。

都說韓王冷酷暴戾,發怒起來能一掌把人劈吐血,子佩腦子裡浮現出韓王殺人的模樣,頓時只覺得頭皮發麻。

就不該私闖他的院子啊!

“因為,我想做你的王妃。”

不等韓王過來,子佩已經逃命似的撒開腿要跑了。

他一把抓住她手臂,將她摁在樹上,明顯感受得到她單薄的身子在顫抖。

她在害怕他。

卻又嘴硬,執拗地強忍住自己的恐懼,表面故作鎮定。

他扯開一抹陰冷的笑意,低下頭靠近她的小臉,“真想做本王的王妃?”

他倒不信乎,他的王妃都活不過一年,所以沒人會真的願意做他的王妃。

她掙扎著,但身子動彈不得,他的力氣很大,剛要掙脫出他的壓迫,又被他摁了回去,雙臂將她鎖住。

“既然想做本王的妃子,那為何會怕本王?”語氣裡帶著嘲弄,不屑。

“我……”

從未跟任何男人如此靠近,更未被任何男人肢體觸碰過,子佩一下子心慌慌,瞬間面紅耳赤。

紅通通的小臉實在可愛,韓王酒意上頭,忍不住伸手就摸了一把。

啪地一聲作響,韓王瞬間清醒,驚愕、氣憤瞪著子佩。

後者吃驚地看看他的臉頰,印著自己的爪子痕跡,又看看自己的手。

完了,她竟然打了他。

看著他的一半紅一半黑的臉,她手足無措,覺得自己這下子死定了,眼淚簌簌往下落。

韓王也意識到自己因何被打了,有些難堪,有些窩火。

看她眼淚一個勁往下掉,心煩不已。

“別哭了!”

他一聲呵斥,她頓了一下,停了一下,然後眼淚越發兇猛往下掉了。

很快,竟嗚嗚哭了起來。

最後,韓王不耐煩地甩袖子走人。


從王府回來後,子佩一如往常地打扮成野小子的模樣,臉上抹了點灰,便跑出府為母親抓藥。

回來的路上看到有姑娘被幾個混混調戲,子佩惱火衝上去護著姑娘與混混爭執,很快就打了起來。

子佩身板子看似薄弱可力氣不小,還能跟混混打架,但對方三個圍打她一個,自然會挨不少拳頭。

快要撐不住的時候,突然出現兩個男人護著她,迅速將混混打跑。

待要感激人家,卻見兩個冷麵男人徑直走向人群,站到一男人身後去。

竟然是韓王。

子佩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是該上前行禮,還是要跑路。

一個姑娘家女扮男裝出來拋頭露面,甚至當街打架,真是不成體統!

他不禁皺眉,越發看不懂這小丫頭片子。

面對韓王,子佩突然就尷尬臉紅了。

雖不願,但還是上前施禮,感激他出手相幫。

“李小姐竟然會打架。”韓王看了看她淤青的額頭,還有被扯爛的衣服,眉頭深皺。

當街打架這種糗事,竟然被他撞見,子佩只覺得狼狽不堪。

“求王爺幫小女保密,不要把今日之事說出去。”雖然不好意思,卻不得不開口求他。

這事關她聲譽,如若別人知道她街頭打架,以後如何有臉見人?再是李家那邊,若知道她這般剽悍駭俗,定然會打死她。

韓王不吭聲。

她有些著急地伸手去扯扯他的袖子,可憐兮兮地用眼神懇求他。

“王爺若是還記仇上回打您之事,您,您也可打回去。”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韓王臉色越發黑了。

冷哼一聲,他甩開被抓著的袖子,轉身大步離去。

子佩著急,撿起丟在地上的藥包,趕緊追上去。

“王爺,請留步。”

前面的人突然站住,後面的人衝上來剎不住腳,一下子撞他身後上。

哎呦一聲,子佩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韓王回頭,看她吃痛地摸著額頭上腫起的大包,嗞嗞叫著喊疼,原來是正巧撞到傷口上了。

她一伸手便抓住他的腳腕,哀求道:“別走,拜託您了,不要說出去,我不想給一個老頭子做妾。”

她在王府選妃的笑話傳到了李家,老太太和李父對此事非常生氣,姨娘又開始在李父耳邊吹風,想將子佩嫁給趙老王爺做妾。

李父素來不受李相看重,官位低微,仕途艱難,遂一直鬱悶,姨娘一提議,他便有了此想法。

秦姨娘是打定了主意讓子佩給人做小。

李相離京南下幾日,趁此空當,秦姨娘便開始張羅著把子佩送出去了。

這一日,老太太和其他幾房媳婦都去禮佛,不在府中,秦姨娘便開始逼迫子佩去趙王府了。

子佩自是死活不從。

若非周氏身子虛弱,經不得折騰,她早就帶著母親和妹妹離開這相府了。

看子佩收拾著行禮,欲帶周氏離開,秦姨娘帶著人堵在周氏門口。

“你母親的身子骨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年若不是府裡的藥材養著,早就沒了。”秦姨娘腆著大肚子,兩個嬤嬤一左一右攙扶著她走過來,滿臉小人得志的做派。

“今兒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這事,李父已經默許,秦姨娘自然要做到底。

子佩平日裡頂撞她,不將她放在眼裡,她自然恨得牙癢癢,早有將子佩趕去給人做小的打算。

可憐周氏被氣得吐血,護不得自己女兒,只能看著兩個女兒抱著她驚叫哭泣,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自然可以尋死覓活反抗到底,但是你母親和妹妹呢?”秦姨娘大笑,揮手示意嬤嬤去把子佩強行拉走。

子佩性子倔,自是要奮力反抗的。

但被家丁幾棍子打下去,摔下去時額頭磕在地上,破了一個窟窿,鮮血淋漓,一下子染紅了整個小臉。

她趴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全身無力,四肢被嬤嬤用力摁住,根本動彈不得,她只能用怨恨的目光死死瞪著秦姨娘。

秦姨娘一巴掌扇下去,子佩腦袋暈暈沉沉,兩眼昏花,有那麼一瞬間是沒了意識的。

清醒了再繼續瞪,啪地一聲又一巴掌下來,子佩只覺得兩邊臉頰重重的,麻麻的,但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昏厥的母親倒在地上無人理會,八歲的妹妹抱著她的身子哭得聲嘶力竭,子佩不得不屈服。

幾個嬤嬤強行拖著子佩換了新的衣裳,重新打扮,子佩也不反抗了,手裡攥著周氏咳血的帕子,心如死灰。

她以為她會成為一個花甲老人的小妾,但這時候宮裡來人了。

“李家之女子佩,端莊秀麗,賢良淑德,特賜韓王正妃。”隱隱約約中,子佩聽到這些。


大婚前,皇帝設下夜宴,讓韓王帶新王妃入宮。

這是賜婚後,子佩第一次見韓王。

這日,他穿了一身繡綠紋的紫長袍,雍容華貴,氣宇軒昂,騎在高高的大馬上,看到她盛裝出來,微微向上翹起的嘴角透出一絲冷笑,和令人不寒而慄的陰冷。

她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冷意,但是她視而不見,依舊淡笑著緩緩行至他跟前,低身請安。

他一扯韁繩,駿馬嘶叫,翻騰起前蹄欲踢人,嚇得子佩忍不住後退兩步,聽得一聲冷鞭抽打聲,他已經乘著駿馬飛奔出去。

子佩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胸口,自己爬上馬車不急不緩地往皇宮去。

皇宮門口,韓王已經等候多時,這才看到子佩的馬車緩緩而來。他故意騎馬飛馳將子佩丟開,但不想她竟然敢讓他等了大半個時辰。

子佩下車,對韓王的冷黑臉依舊無視,笑容可人地上前,再行禮。

“王爺贖罪,這小母馬比不得王爺的千里駒,讓王爺久等了。”

韓王想發作,卻是發作不得,只能氣悶哼一聲,甩袖子大步往前走。

子佩不緊不慢地尾隨著,很快就與他拉開很長的距離。

在半路上看到他跟一個女子走得極近,她看出了一點眉目。

她站得遠遠的,但見他淺笑如春風,眉眼深情,看向女子多了幾分暖意。

直到入宴,他視線依舊時不時瞥向對面的女子,子佩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心裡苦笑。

那女子是元將軍的大姑娘傾憐,前任宰相的孫女,出嫁當日便剋死了夫婿,被退回了孃家,之後一連八年,無人敢求娶。

宴席過半,韓王和元傾憐前後離席,子佩分明看到他們都是往同一方向走的。

不知怎的,心裡頭涼涼的,子佩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腦袋暈乎乎的,她便出來透透氣,醒醒酒。

她坐在晦暗冷清的假山下,忽然聽得涼亭裡傳來說話聲,是韓王與那女子在私語。

原來,他們二人青梅竹馬,郎情妾意,卻又不能相守。

撥開斑駁枝葉,她便看到元傾憐哭著抱住韓王后身,貼著他的後背抽泣,聲淚俱下。

酒意瞬間清醒,子佩悶悶地回到夜宴上。

韓王自從回座位後,便一直自顧自飲酒,很快不勝酒力,早早便告罪離宮。

子佩自然是隨著他一起出宮的。

韓王喝多了自然不能騎馬,只能被扶上馬車,子佩看了看侍衛牽著的千里駒,順手接過來,一躍而上。

駿馬嘶叫翻騰,差點把子佩摔下來。

“你做什麼,下來!”韓王撥開簾子,冷著臉瞪她。

“王爺總不能留愛駒在宮門口吧,妾身替爺騎回去。”她淡淡一笑,揚手揮鞭,策馬而去。

“該死的!”

韓王突然發怒,酒醒了大半,立馬吩咐車伕追上去,但馬車哪裡趕得上他的千里駒。

追到王府門口時候,子佩正把馬匹交給王府守門侍衛,他下車就黑著臉對她。

“這千里駒性子烈,你若是摔傷了本王如何向李相交代?”方才她騎在馬背上搖搖晃晃,他看得心驚膽戰。

“王爺訓得甚是,子佩行為魯莽,考慮不周。”然後,她深深一拜,誠心道歉。

韓王欲發作,但又發作不出來,生生憋著一口氣。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子佩頗為開心,眉目間盡是笑意。

韓王自然是看得出來她是故意惹他不快。

她欲上馬車回府,突然被他拎下來,說什麼天色太晚,一個女孩子獨身回府不安全,愣是將她拉進王府。

“不行,男女授受不親,我不能住在這裡。”子佩極力反抗,對於韓王,她是排斥的。

韓王故意將她拎到瓊玖苑。

瓊玖苑是韓王妃的院落,他告訴她那是她以後居住的地方。

“放心,王府沒有鬼怪作祟,你也別聽信外面的傳言。”他特意跟她強調。

瓊玖苑黑漆漆的,不見一盞明燈,一陣冷風吹過,樹葉沙沙響,子佩只覺得一股陰冷寒氣拂面,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沒有顧忌地抱住了他。

他一提,她立馬想到那些離奇病逝的王妃,腦中出現一些驚悚的畫面。

“我要回家。”她大驚呼。

拼了命似的抓著韓王不撒手,她力氣也頗大,他掰了好一會掰不開,只好讓她回家。


大婚那天,到王府的時候子佩才知道,跟她一同入府的還有一房側妃。

這側妃,便是元傾憐。

不知怎的,蒙著蓋頭竟掉了淚,心裡頭覺得悽苦。

難道,她要步母親的後塵嗎?

周氏身子虛弱,都是常年被冷落而鬱結於心,幽怨成疾,子佩恍恍惚惚拜了堂,送入洞房。

外頭觥籌交錯,絲竹悅耳,而瓊玖苑這邊的洞房裡卻氣氛冷清。

子佩獨坐床頭,聽得門外丫頭們談論這元側妃,直道韓王終於苦盡甘來,與元小姐喜結連理。

聽著聽著,子佩發現一件事情。

當年促成元傾憐那樁姻緣的,竟是自己祖父李相。

李相信奉道術,跟王家說只要找一個八字相和的女子成親沖喜,那王公子的身子便會好轉,王家這才求皇帝賜婚,將元大姑娘和韓王拆散。

可惜王公子舊疾發作,拜了堂便口吐白沫,一命嗚呼。

王家人悲痛萬分竟把晦氣都撒在元大姑娘頭上,罵她剋夫。

彼時,子佩知道韓王不待見她的緣故,不免暗歎一聲冤孽。

如今,她已經成為韓王妃了,母親和妹妹的身份水漲船高,無人敢欺,她的目的已然達到,也不奢求韓王能夠憐愛。

子佩自己扯下紅蓋頭,思量著自己可能很快就會離奇病逝,想著接下來怎麼辦。

正當她趴在榻上準備睡覺,房門突然打開,韓王醉意熏熏被人抬進來。

子佩一愣,嚇了一跳。

看她自己竟然揭了蓋頭,不等自己來便要歇息了,韓王頓時酒醒了些許。

“把王爺抬去元側妃的院子。”子佩吩咐架著韓王的侍衛。

既然韓王和側妃才是天生一對,苦盡甘來,那她不好橫插一腳阻撓啊。

算是替祖父贖罪吧。

新婚夜韓王不留宿瓊玖苑,她會被人笑話,也是她該受的。

但是出乎意料,韓王並沒有去元傾憐那邊,而是把侍衛揮走了,然後一雙冰冷的眸子瞪著子佩。

“為何自己揭了蓋頭?”他搖搖晃晃走過來,似乎要吃人,她有些怕怕地後退。

“我……”她以為他會去元傾憐那邊,且三更已過,遲遲不見來,她便認為他是不來了。

元傾憐住的院落便叫蒹葭苑,可見他對她是何等痴情了。

“合巹酒呢?”

桌子上竟沒有合巹酒,韓王眉頭深皺,看到床邊倒著一酒壺,他踢了一下,已然空空如也。

再看子佩臉頰微紅,明顯是喝了酒的,韓王臉色瞬間全黑了。

“我,我讓人再準備一壺……”

子佩欲走,被他拽著胳膊提回來,就跟拎小雞似的丟在床榻上。

“你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是韓王妃這事實。”

“我,我……請王爺贖罪。”

子佩一激靈,趕緊翻身下榻,可憐兮兮地抱著他的腿請罪。

“王爺不應該是去蒹葭苑嗎?”子佩哭笑不得。

“本來本王也沒打算留宿這裡,來此是跟你說清楚,你只有王妃這個頭銜,其他的不要妄想。”

韓王眯著眼睛,將她拎起來,捏著她粉嘟嘟的小肉臉,湊近她咬牙切齒道:“現在看來,王妃的覺悟甚高,嗯?”

他一把將她摔在地上,後者戰戰兢兢爬起來閃到一邊去,不敢靠近他。

“本王改注意了,你越是不想本王留宿瓊玖苑,本王偏是要留。”韓王端坐在床頭,朝子佩涼涼一笑,“過來,替本王寬衣。”

子佩小心翼翼地上前,被他一手扯過去,他鉗制著她身子,揚手往她屁股打了一下。她慌了神,嚇得不敢輕舉妄動,只得任他上下其手。


次日,元傾憐過來給子佩請安奉茶。

元傾憐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子佩站在她身邊,只覺得自己黯淡無光。

這樣的美人,難怪韓王心心念念近十載。

人雖美,但卻綿裡藏針,子佩不喜歡她。

“瞧著王妃今日精神欠佳,想來是昨兒晚上王爺不會體恤人,這爺便是這樣,總是學不會溫柔體貼。”說著,元傾憐捂著嘴哧笑,面頰微微泛紅。

子佩眉頭輕皺,不語。

“昨兒個,王爺本是要來蒹葭苑的,但是妾身不便伺候,便沒讓爺來。”說著,她摸了摸自己肚子,一臉慈愛淡笑,“不知道這小東西以後會不會像爺。”

然後轉頭看向子佩,笑意盈盈,帶著幾分得意,幾分寒意。

子佩身子微微僵硬,原來這元側妃早已與韓王暗度陳倉,珠胎暗結啊!

“我與王爺兩情相悅,可惜王爺命相不好,怕害了嬪妾,這才同一天與王妃入門。聽聞王妃在相府時候是個小夜叉,能驅邪擋災呢。”元傾憐嘴角扯開一抹惡毒的笑意,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哐啷一聲,子佩手裡的被子應聲碎成一片片,她驚愕地看向元傾憐。

“韓王與元側妃果然是天生一對。”子佩聲音涼涼,心裡生了幾分怨恨。

原來,他久久不娶元傾憐進門,是怕剋死她。而他選她做正妃,亦是為了給這個女人擋邪氣。

子佩心底對韓王的一點點期待,全部成空。

擋你丫的邪氣!

子佩氣呼呼地去賬房,用自己的王妃印章支了一千兩銀子,然後抱著銀子岀府去,把兩年前看好的宅子買了下來。

回到王府之後,便被韓王叫去了大廳。

看到韓王黑著臉一副要殺人的模樣,手裡還把玩著早上她押在賬房總管那裡的印章,子佩腿腳一軟便跪了下去。

心裡卻暗罵那賬房總管王八蛋,說好的保密,竟然一轉身就跟韓王交代了。

“王妃很缺錢嗎?”韓王差點吐血。

這印章昨兒個拜堂時候,他親手交給她的,一轉眼便被她拿去換了銀子,然後岀府逛街。

“嗯。”子佩認真點點頭,這是她拿過的最值錢的寶貝了,要不是真的沒錢,她怎麼敢那麼快就拿去換銀子了。

韓王呵斥了一頓,見她又快哭了,這才放她回去反省思過,禁足兩天。


暗夜沉沉,瓊玖苑籠罩在黑暗裡。

一道暗影從房頂上跳下來,摸索著往主屋去,鬼鬼祟祟地捅破紙窗,將毒煙一口一口吹進屋裡去。

裡頭的子佩,正煩躁著夜不能寐,忽然看到窗戶有暗影,便警惕起來。看到放毒煙,她立馬捂住口鼻,順手從枕頭底下攥緊剪刀。

聽說瓊玖苑鬧鬼,所以她特地在枕頭下藏了剪刀。

等了一會,外面的人用小刀撬開窗戶跳進裡屋,然後躡手躡腳地朝床榻摸來。

那人撲向床榻,抱住那被子便開始發出淫賤笑聲,但掀開被子一看,發現什麼都沒有。

一驚,脖子後便抵了涼涼的尖銳之物,小賊頓時不敢輕舉妄動。

子佩吹了吹火摺子,將床頭的燈盞點亮,發現她並不認識這個夜闖她房間的男人。

“你怎麼沒有迷倒?”男人慢慢轉過頭,有些驚愕。

“我懂藥理。”她為了周氏的病情,研究不少醫術,跟女醫學習醫術,隨身都會有一些小藥品,方才知道有人放迷藥,她便吃了一顆藥丸。

“你是誰?”

那男人肆無忌憚打量著她,邪惡一笑,“採花大盜,有人僱我來找你。”

子佩驚訝,但見那男人輕而易舉地打掉她手裡的剪刀,一把將她拉扯過去,欲對她圖謀不軌。

子佩力氣大,性子剛烈,自然是拼命反抗,當即拔了頭上珠釵與之搏命,二人拉扯之間,將床頭的燈打翻,床榻迅速燃起大火。

大火迅速燃燒,充滿整個房間,一下子便控制不住了。

小賊見情況不妙欲逃,卻被掉下的房梁砸中,卡在火堆裡。

大火燒了一夜,瓊玖苑主屋全部燒成灰燼了,連同屋裡的人。

韓王連夜從外面趕回來,瓊玖苑已經是一片火海和廢墟,看到侍衛抬出來一具燒焦的屍骸,身上還掛著燒黑的王妃印章,他驚駭,幾欲暈倒。

下人說,那是王妃的屍骸,他不信,發了瘋似的往火裡衝去。

後來,他派人找遍整個王府,都找不到人。


四個月後,元傾憐被韓王送出王府,安頓在一處別院裡。

元傾憐哭著求他,他只冷冰冰揹著她道:“本王可以保你衣食無憂,但你跟別人的野種,休想冠著本王的姓氏出生。”

元傾憐哭得撕心裂肺,苦苦哀求他,他都沒有回頭。

後來,有人說元傾憐僱江湖採花大盜,玷汙了韓王三任王妃,將她們逼瘋害死,又對韓王新妃下手,所以被韓王賜死了。

城西一處藥堂,專門給女子看病,但今天來了一個男人,身後跟著不少隨從,一來就把藥堂包圍了。

二樓上的掌櫃瞥見來人,嚇了一跳,趕緊腆著圓圓的肚子從後院爬牆逃走。

但是一爬上牆頭,便看到那男人站在牆外,凶神惡煞,正黑著臉瞪她。

“你翻牆的功夫倒是厲害,怪不得偷樑換柱後,能輕易跑出王府。”

侍衛躍上牆頭把人拎下來,韓王盯著她微微鼓起的肚子,想訓斥又生生憋了回去。

“以後不許再逃跑!”他上去輕輕將她橫抱起,在她驚愕下落了一吻。

後來,他竟變了性子,沒再繃著臉亂髮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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