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中的劉邦,擁有4個“主角光環”,司馬遷想表達什麼?

司馬遷編撰《史記》,除了記錄人與人之間的對話與活動,還有許多神話傳說的記述。

人的行動,總是有跡可循的,我們可以對照歷史的軌跡,以古鑑今;而神話傳說,我們則不可以按常理判斷,亦不能用科學解釋。

然而,司馬遷卻將那些玄奇的材料放入《史記》之中,想來必有其深意。

至此,又產生了一系列問題:什麼是神話?什麼是傳說?兩者之間如何界定?

歷來學者對神話與傳說的界定不清,至今仍未有最完善的界定方式。玲瓏引茅盾先生的話,一言以蔽之——“神話,是神或半神的超人所行之事;傳說,則為一民族的古代英雄所行的事。”

若以此來對照司馬遷筆下的劉邦,就不難理解了。《史記‧高祖本紀》是太史公以劉邦為軸心人物所書寫的,而劉邦則是太史公當代的開國國君,因此,劉邦的生平事蹟,應當屬於傳說的層面。那麼,劉邦身上有“主角光環”,亦屬必然。

秦的覆滅到漢的崛起,期間楚漢相爭論英雄,其中不談縱橫沙場、領兵征戰的能人。

單純以個人形象而言,楚霸王項羽身形魁偉八尺有餘,力量龐大可以舉鼎,才氣超過常人,吳地的子弟都懾服於他。如斯威勢,顯見其人非同尋常,尚未領軍攻伐天下,已令諸人無法望其項背。

《史記》中的劉邦,擁有4個“主角光環”,司馬遷想表達什麼?

項羽劇照

另一位,身為漢的開國國君,楚霸王項羽的頭號敵人——漢王劉邦,必然不能被項羽英武的形象壓倒。

於是,劉邦被賦予了獨特的“天生神人”形象。如此一來,無形地提高了劉邦的身份,脫離了“人”的範疇。

縱使項羽英偉百倍,依然只是一介凡人;我們劉邦,再放蕩無賴,仍是天生神人。

太史公於先天立足點的不同,突顯出劉邦的獨特地位。

“蛟龍子嗣”——劉邦是最有資格引領天下的人

司馬遷對傳承的正統性非常看重。如《太史公自序》所言,自周代開始司馬家是為史官世家,再往上追溯到顓頊帝時重黎分別掌管天地之事,重黎即是司馬家的先祖,由此脈絡可知,司馬家的史官之事淵源流長,而且名正言順。

相對於漢高祖劉邦的正統性,司馬遷於《史記‧高祖本紀》雲:

“高祖,沛豐邑中陽里人,姓劉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劉媼。”

這就沒了!我們由此得知,漢高祖劉邦乃是沛縣人,字季,除此之外,父母的名字都語焉不詳,應當沒有什麼不凡的血緣或是傳承。

《史記》中的劉邦,擁有4個“主角光環”,司馬遷想表達什麼?

劉邦劇照

劉邦身為漢朝的開國皇帝,豈能如此普通!定然要有些非凡的來歷或是脈絡可循!於是,司馬遷在《史記‧高祖本紀》中將劉邦的出生描繪得異於常人。

“其先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已而有身,遂產高祖。”

劉邦的身份不再是由劉太公的血緣決定,乃是神化為蛟龍子嗣。這一個本質上的跳躍,乾淨利落地闡述劉邦乃是神之子,是天神的血脈。

這遠比層層往上探究,才佐證其先祖是某一位大人物,而更顯劉邦之尊貴。類似於劉邦這樣奇特的出生經歷,於司馬遷編撰的《史記》中還有《殷本紀》。

契的母親簡狄本身來歷不凡,是有娀氏的女兒,帝嚳的第二個妃子。簡狄生契,卻是因為吃了玄鳥的蛋而懷孕。於是契的身份,除了本身血脈的正統,還添加了神異的色彩。

又如《周本紀》記載,棄的母親姜原,是有邰氏的女子,同時是帝嚳的正妃。棄與契母親的身份,頗為類似,都是名門望族且身份顯要的女子,不過棄的出身,是由於姜原踩踏巨人的腳印而懷孕,乃是神異而生,又生而神奇,牛馬飛禽都對其愛護至極,顯見其天生不凡。

再如《秦本紀》。大業的來歷和契極為雷同,都是母親吞食玄鳥的蛋以後懷孕。大業的母親女修是顓頊帝的孫女,血統而言也是非常尊貴的。

《史記》中的劉邦,擁有4個“主角光環”,司馬遷想表達什麼?

劉邦劇照

我們再回頭看看劉邦。

劉邦的母親劉媼沒有尊貴顯赫的來歷,但是“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之後懷上劉邦,讓劉邦的出生不遜色於契、棄和大業,都具有神異的色彩。

然而,無論是商朝的先祖契,還是周朝的始祖棄,又或秦朝的祖先大業,這三人,分別代表一個朝代的起源,劉邦身為他們的同類人,自然能接續他們,成為另一個朝代的起始。

是故,出生的奇特性,讓劉邦擁有的,不僅是“蛟龍子嗣”這一個身份,對應商、周、秦的情況,同時具備了成為某個朝代先祖的條件。

以此為前提,可以說,秦的覆滅到漢的崛起期間,劉邦是最有資格引領天下的人。

先賢在前為鑑。劉邦雄霸天下,成為新的時代開端,亦名正而言順,其淵源有跡可循,且脈絡明確,直指商、周、秦三個朝代。

劉邦和契、棄、大業相同,他們來歷神異,為商、周、秦及漢的發源,鍍上了神性後裔的色彩;他們都是朝代的先祖,身上奔流的鮮血,乃是各自朝代歷任帝王血脈的根源;擁有他們血緣的後代統治者,能借此彰顯獨特且超然的地位,成為一種特殊的認證,不是他人能夠隨意取代的。

《史記》中的劉邦,擁有4個“主角光環”,司馬遷想表達什麼?

劉邦劇照

“赤帝后裔”——漢的傳承與統治性,卓越而超然

劉邦的母親劉媼在大澤休息,她沉入夢境的時候,外面的環境亦隨之改變。

“是時雷電晦冥,太公往視,則見蛟龍於其上。”

對劉媼來說,這可能只是一場奇異的夢;對其他人而言,這是風雲變色、雷電交作、蛟龍出沒的大事!同時顯見,劉邦承繼的,應當是蛟龍的血脈。

又如《高祖本紀》中記載:“高祖為人,隆準而龍顏,美鬚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劉邦有“龍顏”,應和前文“見蛟龍於其上”相呼應。

由此,我們進一步確認了劉邦為蛟龍後裔的身份,而“七十二黑子”則可以視為蛟龍的屬性,正如《正義》對其的解釋——七十二黑子,對應赤帝七十二日之數。

如此推論,劉邦神奇的七十二顆黑痣,應當與赤帝有所關聯。赤帝與劉邦究竟有什麼關係呢?

“吾,白帝子也,化為蛇,當道,今為赤帝子斬之,故哭。”

這是我們耳熟能詳的“高祖斬白蛇”的故事。由此看來,劉邦不僅是蛟龍的後裔,更是赤帝的孩子。赤帝即是炎帝,是傳說中中國上古時代神農部落首領的名稱。

上古年代,炎帝先於黃帝,曾經是華夏大地的統治者,只是後來衰微,其子孫道德衰薄,而後被軒轅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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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劇照

看了太史公所記之後,我們便可以說:“蛟龍子嗣”,僅是將劉邦神化,令其與眾不同;“赤帝后裔”,則是讓劉邦的身份可以往上追溯——在那遙遠的時代,他已是這片沃土的統治者!也就是說,劉邦乃是上古帝王的後裔。

“赤帝子”斬“白帝子”,亦可視為秦漢之間關係的隱喻。眾所周知,“秦襄公自以居西戎,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秦奉白帝為神。換言之,白帝是秦的代表。劉邦身為赤帝子,斬殺白帝子,等同斷了秦的後代,故秦因漢而滅亡。

如《高祖本紀》所言,“大蛇當徑”——秦仍是天下的統治者,依舊盤踞在那個位置,令人望而生畏。不過,它卻因為阻擋了“主角”劉邦的前進之路,最終受劉邦拔劍擊斬而誅滅。

另者,劉邦的軍幟皆赤,便是以“殺者赤帝子”為號召,彰顯劉邦與眾不同的身份,並以此宣揚“漢之傳承”。

如此,漢的傳承及統治性,便顯得卓越而超然了。

“龍影相伴”——皮囊之外,紅塵浪子;醉臥之時,神龍潛伏

劉邦的神異,不僅止於母親懷胎受孕的過程,以及其外貌的奇特,還有一些奇異的“祥瑞”散發於外。這顯示出,劉邦雖然具備人的身形,但其內在,卻是神妙的。

契、棄、大業,似乎天生就是有大成就的人——無論契與大業治水有功,還是棄親近草木、善於稼穡,他們對時代發展都有很大的貢獻。反觀劉邦,生而神異,卻不事生產,且好酒及色。

司馬遷借描繪劉邦“無賴”的形象,將他從高不可攀的神仙境界,拉回凡間;也拉近了他與百姓的距離。

劉邦不再高高在上,不再是隻能仰望的存在;他只是一個和大眾生活在一起的市井之徒,甚至只是在紅塵中打滾的浪子。

《史記》中的劉邦,擁有4個“主角光環”,司馬遷想表達什麼?

劉邦劇照

這無形中,使百姓對漢朝皇室平添了些許親近感。

但若僅是這樣,不過是貶低了劉邦的身份,使其尊貴的形象歸於虛無而已。於是,司馬遷使用了一個小技巧——將劉邦特殊的身份“潛藏於內”。

“(劉邦)醉臥,武負、王媼見其上常有龍,怪之。”

劉邦平日裡遊手好閒,好酒及色,恣意於玩樂,沒有一分一毫對應“蛟龍子嗣、赤帝后裔”的跡象;然而,當劉邦不勝酒力,醉臥過去以後,時常會有龍出現。

我們都知道,熟睡時候,身體會放鬆迴歸最自然的狀態,於是,劉邦異於常人的本質便顯現出來了。

在玲瓏看來,司馬遷這樣從側面烘托,是想要說明一個道理:劉邦雖然有與常人迥然不同的出生身份,但這僅僅是血脈的特異性,並非不用付出任何辛勞,便能得到崇高的成就。也就是說,劉邦如果沒有後天的努力,縱使神龍潛伏於體內,終其一生,還是一介凡人。

再引申說來:

與生俱來的條件,並非決定未來的關鍵。若是沒有付出實踐,再優渥的條件,也將被鎖在皮囊之中,而白白浪費了。

《史記》中的劉邦,擁有4個“主角光環”,司馬遷想表達什麼?

劉邦劇照

“天子之氣”——僅擁有天子表象,是不夠的

由上述可知,劉邦的身份固然奇異,不過仍居於一隅,看似對“大時代”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實則不然。

“秦始皇帝常曰:‘東南有天子氣。’於是因東遊以厭之。”

可見,劉邦不再只是地方上的奇異人物,還具備了“天子氣息”。此氣息影響到天下四方,連秦始皇都有所感應,並且親自前往東方鎮壓。

司馬遷如此描寫,擴大了劉邦神異的事蹟,同時強調漢朝的興起是早有預定的,連秦始皇都無法干預。

有人可能會說:秦始皇感應到的天子之氣,並沒有明確的指向,我們僅知大概的範圍而已,而劉邦只不過剛好在其中。

其實,我們看看劉邦的行動,就能打消這個疑惑。

對於秦始皇出遊巡守東方,劉邦因此懷疑自己,感到害怕,於是逃亡藏匿於芒、碭的山澤巖洞之間。從這段敘述可以想見,當時劉邦神異的事蹟,已經在地方流傳甚廣,但是仍有侷限性,很可能只屬於民間的小道消息,尚未引起秦始皇的注意,否則劉邦難逃被追殺的命運。

《史記》中的劉邦,擁有4個“主角光環”,司馬遷想表達什麼?

秦始皇劇照

又如《高祖本紀》記載:“呂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氣,故從往常得季。”顯見,秦始皇感覺到的“東南有天子氣”,為劉邦無誤。

天子氣息的加諸,使得劉邦居住的地方總是有祥瑞的雲氣相隨,這般如此,使得劉邦的身份更加確定——他不但是天生神人,還能影響現在天子的氣運。

《項羽本紀》記載,范增令人望劉邦的氣,呈現龍虎五彩之像。如同范增的判斷,擁有這些帝王才有的表象,不代表劉邦天生就能成就皇帝的命運;而劉邦能控制住自己的慾望,不取關中的財貨、美人,擁有如此的剋制力,才是成大事的關鍵。

司馬遷用“蛟龍子嗣、赤帝后裔、龍影相伴、天子之氣”的陳述,彰顯了劉邦乃至漢朝的正統性,並且肯定了“先天命定”的重要性。

然而,我們若探究司馬遷的良苦用心,便能發現他想要表達的是:即便有先天優渥的條件,依然需要後天人為的努力,如此,才有機會成就一番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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