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一直傳來“零增長”的好消息，這意味著疫情即將結束。
當我們在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慶幸時，等到的，或許是大疫之後的“次生災害”。
在整個疫情防控時期，企業不能開工，學校不能開學，一些地方交通幾近癱瘓，幾乎所有國人困居家中，此前的近兩個月裡，整個社會都處於半休克狀態。
所有人不得不為打贏這場戰疫分攤成本，失去工作甚至是家人或自己的生命。
一次重大疫情的爆發，就像一顆炸彈的爆炸，爆炸範圍之內皆受衝擊。
01
疫情帶來的創傷
疫情中首當其衝的次生災害受害者，正是那些經歷了死別的家庭，或是目睹了生離的醫護，甚至只是旁觀的普通人。
據國內外的研究，重大災難後精神障礙的發生率為10%到20%。
2006年的一份數據顯示，SARS期間的患者中有29%出現了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31%有抑鬱傾向。
■紀錄片《非典十年祭》
這些不僅僅是數據，更是一些破碎的心和生活。
同樣的，新冠肺炎帶來的傷害，不僅在生理層面上發生作用，也在人們心上埋下了一顆雷。
武漢一位心理醫生講過一個諮詢案例，一位長期工作在新型冠狀病毒重症病房的護士，每天面對的都是情況嚴重的病人，上班的時候都是低氣壓，不上班的時候基本是隔離狀態。現在她的同事已經有好幾個被感染了。她很擔心自己，她真的快崩潰了，無助也很委屈。
近日，在武漢同濟醫院，一名67歲的危重病人出現炎症風暴先兆，27歲的上海醫師魏禮群在對他進行氣管插管時，病人的病情急轉直下，最終病逝。
魏禮群瞬間崩潰痛哭，遲遲無法釋懷。同事們一直勸導，也難以平抑悲傷和挫敗。
《環球時報》採訪的一位武漢市中心醫院的醫生這樣說：
“我身邊很多醫護都曾產生過疫情結束之後就辭職轉行的想法。這一次疫情顛覆了我們很多人的人生觀和從業觀，逝去的同事，無助的病人，懷揣一顆醫者仁心，卻一次次被現實澆涼。對醫護而言，似乎沒有比這更絕望的事。”人們感動於醫護的無私奉獻，但再響亮的讚歌也掩蓋不了他們正在遭受的痛苦煎熬，這種經歷註定讓人終生難忘。
除了醫護人員，最靠近疫情的是患者和患者家屬。
湖北心協首批心理諮詢師之一杜洺君，曾接到過一個女孩的電話，女孩說父母都病重，在兩家不同的醫院住，每天兩頭跑。她很害怕哪一次回來，爸爸或媽媽就不在了。她是獨生女，現在也請不到護工，壓力和恐慌讓她在電話裡嚎啕大哭。
更難受的，是連情緒都表達不出來的人。
在朋友圈一篇文章裡，有一個60多歲已確診的奶奶，受診時她告訴醫生自己的先生因為肺炎去世。
沒有任何情緒，只在一堆片子裡抽出幾張後說：“這是我先生的，我要保管好，到時去殯儀館領骨灰時要用......”
當醫生叮囑她“下次讓家屬帶些牛奶來”時，才知道她的兒子正在隔離。
沒有悲慟，只有平靜。
正常嗎？當然不，但這正是他們遭受創傷的體現。
■圖為電影《言語的秘密生活》
他們現在看起來若無其事，但幾周以後，或者幾個月，甚至幾年，關於“喪失”的傷悲會忽然回來，帶來比現在更大的傷害。
所以，如果你的身邊有疫情的親歷者和見證者，請一定一定要及時有力地關注。
02
為新冠肺炎“讓路”的患者
那是不是隻要不感染，就沒有這些傷痛？
並不是。
我們能安然享受“不惜一切代價抗疫”的好處，只因我們不是代價本身。
代價之一，正是急需治療的非新冠肺炎患者。
武昌醫院女護士章芹的父親，是多年尿毒症患者。
按照以往，每週都要前往醫院進行三次腎透析，疫情期間，最後卻因找不到能夠為他進行腎透析的醫院去世。
1月30日，章芹發了一條微博：
我在救別人，對於你我毫無辦法，一路走好，我好愛你，爸爸。
字裡行間，都是血和淚。
章芹父親的悲劇，不是個例。
湖北女孩小萬，去年5月被確診為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屬於B 類高危人群。
在第二次復發之後，武漢協和醫院因無法醫治，推薦她們去河北燕達陸道培醫院繼續治療。
但疫情下根本無路可去，絕望之下小萬像媽媽提出了“安樂死”：我拖累了你們，你們也沒有自己的生活，天天在醫院裡……
2月1日，網友 @二水 第N次在微博上發出了“血小板顯著異常第四天了，母親情況有點不妙，有沒有醫院能夠收治？”的求救。
他的母親是急性白血病患者，因為輸不上血小板，隨時會因出血而死亡 ……
這些疫情初期的“讓路”，換來的是現在常規診療的修復。
隨著疫情好轉，從上週開始，武漢已經分批開展定點醫院修復，分期分批把全市46家新冠肺炎收治定點醫院的病人，向醫療資源豐富的10家定點醫院集中。
截至18日，中部戰區總醫院漢口院區等40家在漢醫院全部恢復普通門診，僅收治非新冠病人，其中35家開設了急診。
03
隔離下的受災群體
疫情中的很多“最壞”結果在到來之前，就已經被知曉，但仍舊有一些悲劇在意料之外。
3月14日，孝感一1歲半幼兒被發現死在家中，次日@孝感發布公佈了警情通報，目前已對孩子母親鄧某某涉嫌犯罪立案偵查。
這之前，在湖北十堰有
一個五六歲的男孩，竟然陪著死去的爺爺生活了多日，靠吃餅乾喝涼水才勉強活了下來。讓人後怕的是，如果不是社區上門查看疫情，男孩最後恐怕要和那個不足兩歲的孩子一樣，生生被餓死。
■倖存被救的男孩
因隔離釀成的悲劇裡，還有一個孤獨的老人。
2月底，重慶一名老人跳樓的視頻在朋友圈裡傳播，原來這位老人因為隔離長時間未見自己的孫子，便以跳樓威脅。在獲救一小時後他再次跳樓，最終因為傷勢過重去世。
一些集中隔離的人，同樣遭遇了無妄之災。
3月7日，福建泉州欣佳酒店發生坍塌，71人被困，其中29人不幸遇難。
在遇難者當中，來自湖北黃石的一個五口之家格外牽動人心。
孩子最大7歲，最小的3歲不到，遺體被發現時，爸爸護著媽媽，媽媽護著女兒……如果一切順利，3月8日本該是他們一家結束隔離的日子，離開欣佳酒店迴歸正常的生活。
■遇難媽媽社交賬號截圖
34歲的湖北荊州人王昭，是泉州酒店樓層坍塌事故的首位逃生者。同行4人，父親和表弟已經遇難，所幸妻子逃了出來。
遇難的絕大部分是為防疫集中隔離的外省籍人士，有誰能想到這些在疫情衝擊下死裡逃生的人們，滿懷著生的希望來到這裡，卻不想一瞬間就失去了鮮活的生命。
這些不管是還未長大的孩子，還是本身健康的大人們，何其冤枉和無辜？那罹難的一家五口除了網絡聲援，甚至無人替其申訴。
04
失業的500萬人
在所有次生災害中，影響最為廣泛的是失業。
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最新消息，2020年1月和2月，由於新冠肺炎，失業率上升。特別是在2月份，較正常月份上升近1%。
麥格理(Macquarie)首席中國經濟學家胡士泰(Larry Hu)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表示：“這意義重大，因為過去兩個月裡，有超過500萬工人失業。”
此前智聯招聘調研發現，節後復工第一週企業招聘需求同比下降七成。
在知乎上，話題“因為疫情失業的有多少人”引起了很多人討論。
一個匿名用戶表示自己可能正面臨失業，之前被人力外包進了一個大廠，3月份很多和他同一時期入職的同事因為各種原因被辭退或者被迫離職。“我得到的通知是待定，到了5月份視疫情而定，如果大廠緩過來，我也就沒事了。如果堅持不住，我也要走人了。”
朋友陳小花說，如果有幸被HR欽點面試，就跟中彩票搖號似的。
小花是宜昌人，原本在北京工作，年前辭職後就一直待業在家，每天都在關注招聘情況。“投了60幾家簡歷，也投省外的，但有回應的很少，現在繼續掙扎奮鬥，希望疫情早點結束，早日找到工作，工資低點也沒關係！”
章章從事娛樂行業，2月22日被要求去上海隔離等待復工，3月1日晚上被電話通知裁員，和她同在一個項目組裡的另外三個人同時失業。在重新面試入職不到10天后，他又被迫離職，現在處於待業狀態。
甚至今年的應屆生，還未就業就已經面臨著失業。
BOSS直聘上的數據顯示：除客服、房產中介和市場營銷有增長趨勢，其他崗位的需求全部都是負增長。
徙南是大四應屆生，去年秋招簽了三方拿到了offer ，本來開學去實習的，結果趕上疫情，“HR說公司工資都發不出了，我被裁了”。
今年的春招是否會繼續，無疑是徙南和同學們最關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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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以上的這些問題，還有一些沒有被察覺的，比如未被關注的非肺炎死亡事件。
2月3日，北京一大學女碩士小雪被抑鬱症所困自殺；3月15日，貴州清鎮市清鎮湖城國際小區裡，一個大學生手持菜刀，連砍一個素不相識的2歲小女孩5刀，最終孩子殞命；16日，浙江南潯一男子向欠債人討債沒要回，結果捅傷4人，其中一人經搶救無效死亡……
看似和疫情毫無聯繫，卻又千絲萬縷捋不清。
如果沒有爆發疫情，小雪可能會在朋友面對面的開解中治癒，大學生和同學一起在學校上課，討債的人也許正在上班……
這讓我想起北野武說過這樣一句話：
什麼是災難？災難並不是死了兩萬人這樣一件事，而是死了一個人這件事，發生了兩萬次。
春天已經來了，這次的疫情終會過去，但因為疫情次生的種種“次生災害”還會繼續。不管是顯性的失業或是報復性犯罪，還是無人察覺的心理創傷。
面對已經發生的問題，或許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記住，並努力克服。
總有一天，我們沒有了歇斯底里的哭喊，沒有悲傷，春風會吹開這裡的櫻花，一樹又一樹盡連成蔽日的雲朵。
病毒肆虐過的冰冷土地上，是破土而出的暖春，每個人都勇敢地活了下來。
■本文部分素材來源於新華社、經濟觀察網、南方週末、瀟湘晨報等媒體公開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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