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眼朦朧伍三痴

臧新義/文


張中行先生在文章中,曾把人分為兩種:哲人與痴人。其論曰:哲人想,知,可敬;痴人不知,也不想,可愛。孔子是哲人,項羽是痴人。

餘以為,哲人之思想智慧令人高山仰之,而痴人之痴,在於真性情,其言行舉止初看來似虛妄與偏執,細思量卻又其情可憫、其人可敬也。如西楚霸王,於四面楚歌裡,悲歌而長太(嘆)息曰:“此天亡我,非戰之罪也”。三閭大夫也是痴人,寧可自沉江底也不願苟活於濁世。

如此說來,伍先生有三痴:一曰書痴;二曰酒痴;三曰名士痴。

書痴,在於其少年即習書,四十餘年,寒暑不易,臨池不輟,生而有年,覓藝無邊。僅此對書法的執著,足以笑對浮生。試問世間有多少人敢說,今生某家至情至性於某事而無憾矣! 伍先生的隸書宗漢隸,摻以簡帛,筆勢多樣,意態奇逸,骨法洞達,古意盎然,書卷氣濃厚,充滿了鬱鬱蔥蔥的生命景象。行書宗二王、米芾、王鐸,並從漢隸中化身立法,既有米芾 “淋漓暢快、奇變縱橫”之快意,又兼漢隸奇崛渾厚之意象,意趣縱橫,靈氣通透。


醉眼朦朧伍三痴

臧新義 隸書《聽雨賞蕉》


酒痴,書痴者,幾乎無一不是酒痴。君且看,張旭,“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筆”。 懷素,性情疏放,好飲酒,酒酣興發,於寺壁裡牆,衣裳器具,無不書之,自言“飲酒以養性,草書以暢志”。現代名畫家傅抱石先生也是非酒不畫,其有閒章 “往往醉後”。伍先生在酒痴方面也是不讓古人,一壺白酒,兩樣簡單的小菜,足矣。飲也不分好歹,只要是糧食釀造的就行,哪怕是農家自釀的玉米酒,只要一到他嘴裡就成了瓊漿玉液,有滋有味地咂摸半天。可謂以酒養生,酒意之醇厚,令人不禁也想篩上兩角酒來,直直要“酒酣胸膽尚開張”了。

名士痴,伍先生住小城,常以名士自居,觀其人其言其行,確有幾分名士氣。他與看門的,修車的,小商販友善,每每以酒食遺之,共賞寶馬香車於街頭,同觀天氣日月之變化,然後躲進小樓,飲酒,品茗,揮毫。就其以書法為生命,以酒茶自娛,以留書史為己任,以古人為師的態度,不得不讓人,尤其對中國古典文化心嚮往之、自己也願肩負歷史傳承重任的人產生一些欽佩之情。古龍筆下的謝家三少爺只要一提起劍,快網張三隻要一提起漁網,霎那間,渾身散發出光芒,充滿了精氣神,彷彿天地靈氣,日月光華瞬間灌通任督二脈,邋遢何在?萎靡何往?筆者曾觀伍先生作書,確如古代俠客舞劍器:自信而豪邁,瀟灑而風流。放達任誕,放浪形骸之外,寄情於書法之中,遠追魏晉名士,真有可傳之筆矣!


醉眼朦朧伍三痴

臧新義 行草自書詩《天壇夜行》


筆者本就對《世說新語》中的人物感興趣,昔年讀過張中行先生《負暄瑣話》系列後,益甚。早想為之做小傳,可惜生性懶散而久未動筆,慚愧! 更慚愧的是研究生畢業後,留京工作,不免有“長安米貴,居大不易”之嘆,日日為稻粱謀,幾無書者淡然無極的心情。然而,太上忘情畢竟很難,有時就想起伍先生,他的落魄文人般的生活狀態、他的詩書自娛的出世情懷,他的魏晉人物樣的名士氣,他的偏執與佯狂,他的王國維似的文化宿命感,他的以書法與酒為一切的人生況味,皆與我心有慼慼焉,遂有是文。臨文喟嘆,且以一首小詩做注,願伍先生酒意更厚、書境更高:

四壁圖書老眼花,精研漢隸自成家。

亦顛亦狷出塵世,獨倚南窗飲酒茶。

(本文初稿於2008年,略有刪節)


醉眼朦朧伍三痴

臧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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