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極樂迪斯科》

一曲魔幻現實主義鉅作

《極樂迪斯科》不是一款主流類型的RPG遊戲,它有著需要沉下心來閱讀的上百萬文字量,有著慢熱的劇情和絮絮叨叨的政治內容,以及意識流與魔幻現實交融的敘事方式。這注定不是一款適合所有人的遊戲,但仍然值得推薦。

食髓知味——《極樂迪斯科》

漫步在馬丁內斯的街頭,彈坑是大革命時期留下的傷痕


前所未有的的角色扮演體驗

你是一名失去記憶的偵探,這是遊戲開場之後玩家唯一能理解的信息。至於是誰殺了旅館後院吊在樹上的人,那個叫做“金”的警局搭檔是怎麼回事。我在哪?我是誰?我該幹嘛?遊戲不會主動將信息告知給陷入哲學三問之中的玩家,所有這些謎題都需要玩家自行在這座城市中挖掘。

《極樂迪斯科》的主角具有新穎的成長模式。根據屬性值加點的不同,角色的性格、能力、交互方式都會產生變化。4種主要屬性分化了出共計24種技能,這也是遊戲最核心的系統,它們會幫助你認知這個世界。“博學多聞”能主動幫你解釋不理解的名詞和歷史事件,“見微知著”可以在你腦中還原已被破壞的現場,“天人感應”甚至能讓你聽懂城市中刮來的一陣風。

食髓知味——《極樂迪斯科》

你的“24種人格”,他們大多時候還是很靠譜的

不僅如此,在進行對話的期間,這些技能也會變成你的“人格分裂”參與其中:“五感發達”會不時在對話中插入一些優美的環境描寫,“邏輯思維”能將對方邏輯混亂的發言歸納整理成易於理解的短句,而“食髓知味”則會一直誘惑你放縱於慾望,投身到對於藥品和酒精的依賴之中。

它們的參與雖然會擾亂本就複雜的對話,但也能調解冗長閱讀帶來的疲憊。有時這些技能還會自相矛盾地吵起來,甚至意識到自己太過自作主張而向主角道歉。將技能系統巧妙地安插進對話中,也可以讓玩家從多個視角來理解當前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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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能聽到你的思維在腦內嘰嘰喳喳

遊戲中的關鍵行動,是以非常古典的“擲骰子”方式決定成敗的(就像TRPG),某項技能的等級越高,對相關檢定的加成也越多。即便玩家在關鍵劇情中檢定失敗,故事也會繼續進行,還可能發展出和“檢定成功”截然不同的另一條路線。這樣一來,不僅一個事件有多種解決方式,甚至有時候失敗也不完全是件壞事。也因此,本作的分支劇情非常多,單週目很難遍覽,這也提高了遊戲的重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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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甚至保留了TRPG裡滿骰大成功(無視屬性必定通過)的機制


遊玩本作的過程中,你將有80%的時間在閱讀大段文本。和某個看似路人的NPC對話之前,得做好聊上半個小時(現實時間)的心理準備。《極樂迪斯科》的對話樹枝葉繁茂,一句回答會帶來更多的疑問,一種觀點會引發更多的反論。

這裡的大部分居民表現得都不像“正常人”,但也因此顯得有血有肉、各具魅力,原因在於他們都有著鮮明的“思想深度”。你會覺得這裡人均哲學家、政治家,跟你暢聊三四頁的政治理念,嘲笑、譏諷你與眾不同的哲學觀點;或者假裝聽不懂你的陰陽怪氣,並用更傷人的語言加倍反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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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選項也分化出了幾種政治傾向,但實際作用倒沒那麼大

作為構成遊戲的主要成分,文本的質量極高,隨手一挑都是值得摘抄的好句。這是對教堂裡“無罪女王”畫像的描述:“多少瓶紅酒也不能從你的腦海裡抹去她那張悲傷的笑臉。她在酒精的洪水中倖存下來,依然纏繞在你腦海,就像她纏繞著所有男人一樣。”簡單兩句話便將她令人難忘的美貌映襯出來。類似這樣優美的語句比比皆是,只不過目前的中文翻譯仍然有些生硬,由於一些語句仍然保留了英文語序,讀來確實有些不太通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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骰子匠人討論角色扮演遊戲的段落很有趣


作為一款以對話為主的RPG遊戲,對話中的“選項”是讓玩傢俱有扮演感的關鍵之一。遊戲在選項上給予了玩家足夠多的自由,無論你是一個熱血的康米主義戰士,還是中立的道德批判家,亦或是滿口胡言只想蹦迪的神經警探,都有著符合“人設”的選擇。遊戲對選項的打磨非常細緻,甚至到了鑽牛角尖的程度。有些回答之間的意思沒有很大差別,僅僅是語氣有些不同,也會盡數列出。為了讓玩家在其中選到“最適合自己的”那個選項,製作組的確下了很大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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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相矛盾的“先進種族理論”


披著偵探劇外衣的政治劇

這是一個鼓勵玩家主動探索的世界,城市的狹縫之間隱藏了不計其數的謎。這裡沒有感嘆號樣式的任務標記,NPC也不會剛見面就放心地將任務交給你。任務之間雖然算不上環環相扣,但也有著緊密聯繫。一個事件的結束也許是另一起任務的開始,街邊偶然聽聞的傳言,可能會成為案件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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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舊的場景卻具有獨特的美感


雖然時間在流動,晝夜會輪替,但這裡的故事沒有固定的發展順序。無論玩家以什麼順序觸發事件,有沒有和關鍵角色那裡獲得過重要信息,最終從敘事角度看都是自洽的。探案的過程就像沿著屍體逐漸摸索出一張匯聚交織的蜘蛛網,玩家對這座城市瞭解得越多,對案件的理解也會愈發深刻。

但如果是衝著“精彩的偵探故事”來遊玩本作,可能會讓你有些失望。確切地說,兇殺案只是牽動整個故事的“頭部”,實際的探案流程佔比不多,推理環節的篇幅也很有限。這不是一個手法高超,佈局精巧的戲劇謀殺,《極樂迪斯科》講述的其實是個“社會派”推理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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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家的油滑嘴臉總會令人不爽


主角所在的瑞瓦肖,是個革命失敗後被外國聯盟統治的國家,此時工人與企業產生衝突,吊在樹上的屍體與兩方息息相關——這起謀殺案的真相在當地居民看來甚至都不重要,它將以怎樣的形式收場,才是動搖瑞瓦肖局勢的關鍵。

不是所有人都熱衷於討論意識形態,或者亮出自己的政治立場。本作在立足於政治的基礎上又非常剋制,它沒有偏頗地往某種政治主張裡夾帶私貨,反而充滿了人文關懷。只是將政治現象以魔幻現實的形式誇張地鋪設給我們,至於該如何面對這些沉重的歷史,玩家還是能從漫篇的對話中整合出屬於自己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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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微知著”能夠還原一些令人難忘的景象……

玩家所扮演的警探,也僅僅是這個小城裡的普通人而已。他改變不了緊張的政治局勢,不能挽回已經逝去的生命;難以彌補曾經惡劣的行為,也付不起旅店的賠償費。整座城市正朝著無可避免的毀滅滑去,在這裡沒有人能拯救世界。但至少我們還能選擇拯救自己,去幫助那些心灰意冷的人們,讓世界朝著好的方向推進,哪怕只有一點點。

這也令不同年齡段、不同經驗和閱歷的玩家,看待《極樂迪斯科》的觀點會有很大不同。當你跨過它龐大的文本門檻,懂得其中一部分政治立場的觀點,理解魔幻現實主義對於現實的映射後,的確能獲得一些對社會現狀和自我的反思。它是一面鏡子,從現實中抽象出了一個經濟危機中的政治廢土,而如何在這虛像間探索出“自我意識”,則是《極樂迪斯科》試圖表達給玩家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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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從未解釋過什麼是“極樂迪斯科”,也許它想將解釋權交給玩家


正如製作組ZA/UM所說,“這是蘇聯寄出的最後一封信箋,一場磨難與失落的黑暗冒險”。但在頹廢、喪氣的陰霾之下,總有希望在閃耀著光輝。無論這裡能否被稱之為“極樂世界”,人們的心中總會響起美妙的迪斯科樂曲。

結語

《極樂迪斯科》的文字量巨大,節奏緩慢,絕不是一款能讓你輕鬆玩下來的RPG。它也沒有講述一個“精彩的探案故事”,反而是部沉重、嚴肅的大部頭。但只要耐下心來投入這個世界,你會發現它纖柔、感性的內涵所在。本質上,這仍然是偏“個性”表達的獨立遊戲,如果對政治和歷史不感興趣,讀不下大段沉悶的文字,那麼也不要勉強,你可能的確不是這款遊戲的受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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