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唐代詩人登大雁塔,並在上面賦詩

旗亭畫壁”是一場詩人間以歌伎唱詩多寡定詩藝高下的比賽,帶遊戲性質。天寶十一載(752)高適岑參杜甫、儲光羲、薛據等詩人同登大雁塔賦詩,這可真帶有點詩歌比賽的意味了,而且參與者皆為一時俊彥。這樣的比賽後來中唐長慶年間也有過一次,元稹、劉禹錫、韋楚客同聚白居易家中,一時興到,商定各賦《金陵懷古》一首,結果劉禹錫一杯下肚詩即賦就,白居易等人嘆其詩思敏捷,棄權罷賽。那場速決賽我們暫且按下不表,仍回頭來看大雁塔上的角逐吧。

眾多唐代詩人登大雁塔,並在上面賦詩

劉禹錫雕像

天寶十一載,玄宗已坐了四十年江山,這個繼位之初頗有點“聖明天子”形象的皇帝為“開元盛世”的氣象所陶醉,已墜人溫柔鄉中,朝綱鬆弛,奸佞當道,危機已在隱隱滋生。這一年,高適、薛據已年屆五十,儲光羲也已四十五歲,杜甫剛過不惑之年,岑參則年僅三十七。杜甫懷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理想於三十三歲時入長安,五六年來“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在困頓中討生活,使他對現實有了較清醒的認識,早年“裘馬輕狂”的浪漫氣息已轉為冷峻、深沉的觀察與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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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

春秋佳節,登高賦詩,即使在困頓中,文人之雅習仍還是會堅守的。於是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上述五詩人便相攜共至慈恩寺塔(俗稱大雁塔)登覽抒懷。五人均有詩作,除薛詩已佚,他作均存,可作比較鑑賞。可能是對年長者的禮讓吧,高、薛兩人的詩先寫就,因杜詩題下有注:“時高適、薛據先有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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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塔

高適是盛唐著名的邊塞詩人,年輕時落拓失意。天寶八載(749)舉有道科中第,授封丘尉。他是一個有正義感和俠士風、性格豪爽的人,對於那種“拜迎長官”“鞭黎庶”的縣尉慣常的行徑一直心存耿耿,752年秋,終於辭去封丘尉來到長安,在《同諸公登慈恩寺浮圖》中既寫了登樓所見:“秋風昨夜至,秦塞多清曠。千里何蒼蒼,五陵鬱相望。”又抒發了“盛時慚阮步,末宦知周防。輸效獨無因,斯焉可遊放”的仕途坎坷之感。“秋風”四句,氣概蒼茫,很見高詩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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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意境

儲光羲集中多山水田園之作,他與王維、裴迪時有唱酬,為王、孟一派中的重要角色。他的《同諸公登慈恩寺塔》在寫景上也露了一手,“蒼蕪宜春苑,片碧昆明池”、“冠上閶闔開,履下鴻雁飛”等句既顯出寺塔之高峻,也勾勒了“宜春苑”、“昆明池”等勝景在遠眺時的嫵媚形象。儲氏平素與方外人士多所交遊,此詩中“俯仰宇宙空,庶隨了義歸”也帶有點頓悟的味道。

眾多唐代詩人登大雁塔,並在上面賦詩

昆明池

岑參是此次登臨中最年青的詩人,他曾數度往來邊陲,大漠風塵、軍中笳鼓煉了他的意志和詩筆,他此次的紀遊之作題為《與高適薛據同登慈恩寺浮圖》,寫得語奇體峻,一氣旋轉,實屬不可多得的佳作:

塔勢如湧出,孤高聳天。登臨出世界,磴道盤虛空。突兀壓神州,崢嶸如鬼工。四角礙白日,七層摩蒼穹。下窺指高鳥,俯聽聞驚風。連山若波濤,奔湊似朝東。青槐夾馳道,宮館何玲瓏。秋色從西來,蒼然滿關中。五陵北原上,萬古青濛濛。淨理了可悟,勝因夙所宗。誓將掛冠去,覺道資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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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意境

岑參在這次賽事中是得到了超常的發揮,奇思妙句,接踵而來。“秋色從西來”四句雄渾悲壯,玄遠悠渺,堪稱大手筆。而結語引向擬棄官皈依佛法,也與登塔題旨很切合。蘅塘退士的《唐詩三百首》於諸公之作只取岑參一首,顯然在他眼中此是首選之作。且慢,我們還得看看杜工部的《同諸公登慈恩寺塔》:

高標跨蒼穹,烈風無時休。自非曠士懷,登茲翻百憂。方知象教力,是可追冥搜。仰穿龍蛇窟,始出枝撐幽。七星在北戶,河漢聲西流。羲和鞭白日,少昊行清秋。秦山忽破碎,涇渭不可求。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回首叫虞舜,蒼梧雲正愁。惜在瑤池飲,日晏崑崙丘!黃鵠去不息,哀鳴何所投。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

眾多唐代詩人登大雁塔,並在上面賦詩

蒼梧雲正愁

起句雖不若岑句“塔勢如湧出”那麼突兀驚人,但“高標、烈風、曠士、百憂”之句已顯出杜詩的“沉鬱”基調。“仰穿”兩句把登塔感受寫得形象而真切。而“七星”、“羲和”兩聯雄曠廖廓,足見其想象之奇不在太白之下。“秦山”以下六句既是日中所見,又隱含了一種對“河山崩折”的政治憂慮,這是杜甫對未來形勢敏銳的預感。“回首”四句則是對玄宗一夥奢靡生活的規箴。而“黃鵠”四句則由眼前景生髮開去,對當時社會君子、小人不同追求的逼真寫照。仇兆鰲評曰:“少陵則格法嚴整,氣象崢嶸,音節悲壯。而俯仰高深之景,盱衡古今之識,感慨身世之懷,莫不曲盡篇中,真足壓倒群賢,雄視千古矣

!”(《杜詩詳註》)

眾多唐代詩人登大雁塔,並在上面賦詩

杜甫草堂

從氣魄力量,從寄慨遙深而言,杜作實在諸作之上,因此杜甫是慈恩寺塔上角逐的奪冠者,而岑作允稱亞軍,三、四為高、儲也,這次第似也與諸公的詩才相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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