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橘:那四分之一的祕密

在我最初接觸精油的時候,打動我的便是野橘。一見傾心。

之所以放在這麼後寫,可能是內心的一點小期待吧,我總想著把這最初對我的感動用一種更熟練的文筆來書寫。畢竟,無論旅途行至多遠,也不能忘記剛剛起航的地方;無論這條路走到哪裡,個人發生多大變化,也要不忘初心。

野橘又作甜橙,為了與另外一種芳香之物苦橙進行區分。原產於遠東,主要是中國和印度,直到17世界才有人把他作為藥物。野橘的香味非常明顯,是最容易被嗅吸很品鑑的芳香植物。這也是為什麼,每一次在給別人介紹芳香植物時都會用野橘作開場白。因為沒有人能抗拒他的芬芳,沒有人會拒絕這種讓人愉悅的感覺。

野橘:那四分之一的秘密

野橘一開始的香味能讓人一嗅傾心。淡淡的甜味,卻又有一種不願吐露的秘密。那一剎那是一種讓人渴望憐惜卻又不忍靠近的感覺。像小仲馬《茶花女》中的瑪格麗特,卻又有一種淡淡的不同。這是一種讓人一次便無法忘記的觸電之感,彷彿在胸口開出了一朵花,淡雅不失色彩,甘甜又不濃膩。

仔細想來,讓我想到毛姆《尋歡作樂》裡的羅西。

《尋歡作樂》剛出版的時候,很多人認為毛姆筆下的德里菲爾德便是以托馬斯-哈代為原型來塑造的。雖然毛姆自己幾次否認甚至不惜作序,揚言只是以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作家為原型,但在當時依舊難以擺脫大家的想象。托馬斯-哈代的代表作有《無名的裘德》和《苔絲》,其中關於《苔絲》我之前就簡單說過,而《無名的裘德》以後也會提到。這裡先按下不表。

野橘:那四分之一的秘密

然而《尋歡作樂》一書閱盡之後,大家對於德里菲爾德的一生可能印象並沒有太多的深刻記憶,卻將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文中他的前妻羅西身上。毛姆是個同性戀,晚年的他曾公開說出,自己只有四分之一正常(指異性戀),而由四分之三都不正常。而於他自己來講,可能這四分之一的自己才是不正常的吧。

這四分之一的“不正常”恰好是他曾經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一個屬於他獨家記憶的女人——Ethelwyn Sylvia Jones。而她和毛姆在一起的時候,大家都叫她Sue(以下稱蘇)。

他矢口否認德里菲爾德是哈代,卻毫不掩飾對筆下羅西的熱愛。在《尋歡作樂》的作者序裡,他說:“我喜歡《尋歡作樂》,因為那個臉上掛著明媚可愛的微笑的女人為我再次生活在這本書的字裡行間,她就是羅西·德里菲爾德的原型。”

蘇是一位劇作家之女,當她遇到毛姆的時候,風華正茂。當毛姆遇到她的時候,才高八斗。雖然她已婚,但剎那的光火便讓毛姆不能忘懷。她的美貌鐫刻在毛姆的心房之上。也因此維繫了一段八年的感情。

毛姆一直有同性戀伴侶,卻因為蘇卻又讓自己不能自拔。所以,他筆下的羅西不單單是德里菲爾德的前妻,更是他曾經的摯愛,雖然不能在一起,但那短暫的時光卻永遠讓他銘記。而每次寫到她的時候,一定心有所繫,情有所感。

野橘:那四分之一的秘密

他的筆下塑造過很多女人,大多是他對於女性認知的投影。而羅西恰恰不同,她的原型是曾經刻骨銘心的戀人。而羅西和德里菲爾德的對比,一個如火,一個如水,但本質都是對生活的熱愛。德里菲爾德是個作家,晚年成名,但不意味著他的水平只在成名後才凸顯,他敏銳的觀察力讓生活似乎更加細膩。這份細膩中有對女兒的關心,更有對前妻的愛。

而羅西表面上的放蕩不羈實則是一種對於內心以及肉體最歡愉感覺的享受。她追求最真實的自己,追求自己眼中的自己。是的,別人眼中的自己永遠是別人的想象,要活就活給自己看你,活在當下,活出自我。不為任何規則束縛,自己自成規則。

全書最後,羅西對喬治勳爵的一句話,一直被人津津樂道——“你始終是一個十全十美的紳士”結合全書,這一剎那的不解是不可能沒有的。喬治在當時書中的環境中是不被人看好的,粗鄙而可笑。可全書中也恰恰好就是這樣一個人,從那過來沒有傷害過羅西。自然也就成了那個“十全十美的紳士”。

但羅西喜歡喬治嗎?朋友已滿,戀人不足。而羅西的生活哲學也不會允許她輕易的愛上旁人——

“有機會就該盡情玩樂。不出一百年,我們就全都死了。到那時還有什麼值得在意的呢?我們還是趁著現在盡情玩樂吧。”

再說回德里菲爾德,他的諸多名作是和羅西在一起時寫就,而創作的激情也正是因為和羅西在一起。不論這種激情是刺激還是歡愉,是快樂還是悲傷。

從另外一個角度也是映射了毛姆本身對於那段感情的懷念。那毛姆為什麼又放棄了那為了她而“不正常”的四分之一呢?就如同《尋歡作樂》如果羅西願意回來,德里菲爾德會和她再在一起嗎?這裡借書中人之口說道:

“我認為他不會。我想等他的某種激情枯竭的時候,他對當初引起這種激情的人也就不再發生興趣了。”

德里菲爾德恰恰相反,從書中的種種細節,譬如對特拉福德太太,譬如對後來的妻子,都是極其冷漠不近人情的。是她們對他不好嗎?不,是她們身上沒有讓德里菲爾德傾心的激情。他是一個冰火兩重天的人設,對於熱愛的,大膽愛,對於不愛的,不憚以最冷漠的方式對待。如同書中說的那樣,到死似乎都是一個寂寞的幽靈,默默的在身為作家的他和實際生活中軀殼裡徘徊。

而羅西的激情並不能一直持續,兩個人在一起的激情與火花終究有湮滅的一天。而羅西恰恰是你那個親手掐滅火種的人,而她再次點燃的篝火是親情。毛姆一定是心疼筆下的羅西,又或是看不上筆下的德里菲爾德。這個羅西可是他心中完美的蘇啊。所以他們的分離也就如此順理成章了。

“ 她就好像林中空地上的一個池塘,既清澈又深邃,跳到裡面去會覺得很暢快,即使一個流浪漢、一個吉普賽人和一個獵場看守人在你之前曾跳進去浸泡,這一池清水仍然會同樣地清涼,同樣地晶瑩澄澈。”

當你瞭解到一個作者的生平或者故事的時候,你便會感慨,這個羅西不再是書中的羅西,更是毛姆心中的那個蘇了。當毛姆不忘對筆下的各個人物冷嘲熱諷時,你會發現羅西的塑造顯然是完美的,是他小心去觸碰的,是他甚至不願意讓書中人物去染指的。而書中你那個的男人似乎此刻都成了她的配角。當他寫到年輕的阿申登與羅西小姐的第一次尋歡作樂,這個世界都柔軟下來了。

蘇是毛姆一生唯一愛過的女人,所以,《尋歡作樂》更可以看做是他對那時候的她的懷念。而這種回憶正是因為不忘當時的那情那景。當羅西初登場時,讀者可能未有察覺,毛姆一定以心神嚮往了。就如同當你在不經意間嗅吸野橘的味道,那種感覺就如同你在不經意間遇到了一位能讓你放棄全世界傾心往之的人。舉手投足,言行舉止,似乎都有說不出的開心與愉悅。

也許,當你遇見那個讓你傾心的人時,你能憶起野橘,能憶起毛姆,能憶起他的那句四分之一,而這四分之一的秘密一定會一直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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