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釵》之《藕絲心連》:“似竹剛直”的鄭板橋和一姐的詩詞美

說起鄭板橋,我們一定會想起那句"坐,請坐,請上坐。茶,上茶,上好茶。"

鄭板橋,名燮,字克柔,號板橋,江蘇興化人,他的一生,為人處事,不為名利,不計得失,言行一致,表裡如一。他的詩、書、畫技藝精湛,堪稱三絕。尤以畫竹最為擅長,彰顯了他"清為官,勤為民"的高風亮節。縱觀鄭板橋的一生,他率性而活,獨醒於濁世,事事存真,吃了太多虧卻從未放在心裡,他的那句"吃虧是福,難得糊塗",由此成了醒世名言,流傳甚廣。

《藕斷心連》是高陽所著的《紫釵記》中的一篇,講述了鄭板橋與王一姐的一段感人至深又惱人至極的愛情故事,他們郎才女貌,願做鴛鴦不羨仙,卻因封建禮制的制約,有情人終未成眷屬。兩人長大後男娶女嫁,各有婚姻,但"藕絲不斷蓮心苦",20年後,兩人深院重逢。囿於禮教,他們的形跡不得不有所檢點,只能慨嘆"朦朧劫數",鄭板橋對王一姐也是終身想念,魂牽夢繞。

歷史上,曾經產生過不少表兄妹之戀,這其中有悲劇有喜劇,如:張生和崔鶯鶯的始亂終棄,如:賈寶玉與薛寶釵、林黛玉三人的糾葛,終於寶玉遁入空門,如:年少時的情海微瀾,鄭板橋與表妹王一姐。以下,我們就從鄭板橋的五首詞來解讀他和表妹之間割捨不斷的愛情。


《紫玉釵》之《藕絲心連》:“似竹剛直”的鄭板橋和一姐的詩詞美

1、鄭板橋與王一姐的重逢源於鄭板橋《題畫三則》

餘家有茅屋二間。南面種竹。夏日初放,綠蔭照人。置一小榻其中,甚涼適也。秋冬之季,取圍屏骨子斷去兩頭,橫安以為,用勻薄潔白之紙糊之。風和日暖,凍蠅觸窗紙上,鼕鼕作小鼓聲。於時一片竹影凌亂。豈非天然圖畫乎?凡吾畫竹,無所師承,多得於、、日光、月影中耳。

這是鄭板橋《墨竹》畫中的題字,揚州人於少棠買了一幅《墨竹》,正在夫人王一姐前炫耀,被王一姐冷笑一聲,數落他是"武大郎玩夜貓",更笑話他是:

你的眼力越來越高明瞭?你看你買回來的是什麼東西?畫不是畫,字不是字,字畫不分,還說好!有那種不懂章法行款的畫家,就有你這種'雷公胡劈'的'行家'。

於少棠正欲辯解,一姐上前一看,在畫中找到了"板橋道人"的題字,於是認出這是表哥鄭板橋所畫,由此引出兩人的相見。

由上面夫妻兩人對話,我們可以瞭解到,王一姐的丈夫於少棠十分懼內,回回被一姐搶白嘲笑,回回受氣,兩人的感情說不上喜歡與否,於少棠對王一姐的過往也不瞭解,在鄭板橋和王一姐的重逢中,於少棠才從他們表兄妹的絮絮不斷地敘述中,才對妻子一姐有了進一步的瞭解,於少棠曾經問過一姐,無奈一姐總是搖頭,不肯奉告。

於少棠和王一姐的結合,可說是當時的形勢所迫,一姐被父親的之言片語就了卻了終身大事,雖然不甘心,然而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和於少棠將就度日。

在當時的封建禮制下,這種父母之命是不可能違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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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隔靴搔癢之《賀新郎·贈王一姐》

竹馬相過日,還記汝雲鬟覆頸,胭脂點額。阿母扶攜翁負背,幻作兒郎妝飾,小則小寸心憐惜。放學歸來猶未晚,向紅樓存問春消息。問我索,畫眉筆。

廿年湖海長為客,都付與風吹夢杳,雨荒雲隔。今日重逢深院裡,一種溫存猶昔,添多少,周旋形跡!回首當年嬌小態,但片言微忤容顏赤。只此意,最難得!

這首詞寫於鄭板橋和王一姐相逢之後。

應南闈鄉試,鄭板橋路過揚州,怎麼都想不到可以和初戀王一姐會重逢。

"表哥,你的人跟你的字一樣都變過了"

"我的字變過了,我知道,我不知道我這個人怎麼變過了,二十年來,依然故我。"

"從前,我總覺得你心裡有話不說,拘拘謹謹,不比現在,有點兒……有點兒狂態!"

"狂態?你不曉得讀過兩句書的人,到了揚州不狂也要狂了"。

此時的鄭板橋是來趕考的,無奈囊中羞澀,沒有錢打理科場人員,也不能靜下心來備考。一代名家鄭板橋,此刻的生活十分窘迫,上有祖母,下有妻女,在揚州只能以賣畫為生,哪裡還有讀書的興致?

好在王一姐懂得鄭板橋的難處,於是和於少棠商量要把鄭板橋接來家裡安心讀書,還給了六百兩銀子,讓鄭板橋安心讀書。

回到客房的鄭板橋,靜下心來,恍如做夢一般,記憶的洪水把他帶回了兩人的童年,於是趁著酒興,剔亮了油燈,取張花箋,打開墨盒,提筆寫下了這首《賀新郎·贈王一姐》。

年少時,鄭板橋於王一姐騎竹馬嬉戲的時候,一姐用胭脂紅點在額頭正中,父母親帶著的一姐你,假扮男孩子的模樣,鄭板橋雖小,卻有憐愛之心。放學後的鄭板橋常到一姐處試探她對自己的情意是否真切。

二十多年漂泊江湖,再也沒有見過面,這份感情早已風吹雲散。今天重逢之日,昔日溫柔體貼之意雖存,但無形中似填一種應酬之感,不像昔日兩情的純真了。回顧小時候的樣子,一句話不合心意就生氣臉紅,只有那時的這個樣子才是最難得。

這首詞讀來朗朗上口,鄭板橋卻認為沒有表達出自己的真感情,隱藏了部分真情,回憶總是美好的,初戀是那麼顫動人心,此時的鄭板橋一番思舊情緒湧上心頭。


《紫玉釵》之《藕絲心連》:“似竹剛直”的鄭板橋和一姐的詩詞美

3、《踏莎行.無題》:朦朧的愛情始於少年

中表姻親,詩文情愫,十年幼小嬌相護。不須燕子引人行,畫堂到得重重戶。

顛倒思量,朦朧劫數,藕絲不斷蓮心苦。分明一見怕銷魂,卻愁不到銷魂處。

寫完《賀新郎·贈王一姐》後,鄭板橋感覺沒有充分表達出自己的想法,於是又信手寫下這了篇《踏莎行.無題》。

鄭板橋對愛情的追求開始於少年。王一姐,既是鄭板橋的中表姻親,又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兩小無猜。王一姐聰明。伶俐、俊俏,鄭板橋和父親去真州毛家橋,和王一姐初一見面,就如寶玉見到黛玉的第一眼一樣,似曾相識,兩人終日玩耍在一起,形影不離。

他們與竹林間折取青竹當馬玩。王一姐以竹當馬在前面騎,而鄭板橋就用竹枝當馬鞭假裝趕著馬。兩人郎朗地笑聲響徹竹林。有時兩人玩的忘了回家。

兩人終日耳鬢廝磨,兩顆幼小的心靈越靠越近,鄭板橋依然見不到王一姐就滿懷惆悵,而王一姐一日不見鄭板橋也是失魂落魄,兩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雖是幼年,但是鄭板橋已經懂得寸心憐惜了。

《踏莎行.無題》這首詞中,前半部分描寫了兩人共同嬉戲的情景,後半部分的"朦朧劫數"則是描述兩人的厄運,這實指封建制下家長們包辦婚姻。他們對將來的愛情生活徹底失望了,兩人的痛苦正如詞中描述"分明一見怕銷魂,卻愁不到銷魂處",兩人又想見又怕見,見了怕銷魂,不見有沒有銷魂處,這裡語意矛盾而又纏綿悱惻,表現了這對少年戀人複雜、迷茫的感情。

鄭板橋後來常常回想那種初戀時特有的風味和情調,陷入了淒涼、痛苦的追憶。而這種感情也常常令板橋細細回味,對往事倍加珍惜,對近況則悔恨交加,進入一種微醺的境地。

初戀是人生道路上的一朵準備含苞待放的小花,它嬌嫩地需要呵護,然而,這種剛剛萌發的稚嫩的愛情卻無情地被封建主義的家長包辦婚姻扼殺了。

在當時封建宗法制的社會制度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雷打不動的規則,男女之間的自由戀愛封建社會不能允許的,於是,這朵還沒來得及開放的小花凋零了。


《紫玉釵》之《藕絲心連》:“似竹剛直”的鄭板橋和一姐的詩詞美

4、回憶是一把溫柔的刀,由此寫下《虞美人·無題》

盈盈十五人兒小,慣是將人惱。撩他花下去圍棋,故意推他勁敵讓他欺。

而今春去花枝老,別館斜陽早。還將舊態作嬌痴,也要數番憐惜憶當時。

鄭板橋看到零落的花枝,想到從前在花下與戀人的遊戲,王一姐十五歲是他和她下圍棋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如今,她已嫁做人婦,不由得發出往事不堪回首的噓唏。純真的愛情在封建社會制度下,被摧殘了。

這首寄寓著鄭板橋無限切膚之痛的詞作,記錄了板橋初戀的秘史,也反映了封建禮教的罪惡。

他在這首詞中為我們留下了一位"盈盈十五人兒小"的年輕貌美的戀人形象,由於這些舊事只是偶爾從他記憶的深處翻騰,零星孤立,他措辭也含蓄閃爍,故意藏頭露足,深怕外人知曉。


《紫玉釵》之《藕絲心連》:“似竹剛直”的鄭板橋和一姐的詩詞美


5、酒席上一首《酷相思·本意》衝開了鄭板橋記憶的大門

杏花深院紅如許,一線畫牆攔住。嘆人間咫尺千山路,不見也相思苦,便見也相思苦。

分明背地情千縷,拼惱從教訴。奈花間乍遇言詞阻,半句也何曾吐,一字也何曾吐!

住在王一姐家中的鄭板橋,此時正如處在"銷魂處",他在枕上遐思,思緒已飛到西牆湖畔,他不知道於少棠與表妹王一姐正"同床異夢",他深深自譴,猜忌他們夫婦倆,心思不純正,實在是不應該。她忘不掉,又推不開,可是也想不下去,於是萌發想法,要遠離王一姐,辭別後,到金陵覓一處冷寺讀書,靜等秋闈下場。

王一姐知道鄭板橋要走,做了一桌鄭板橋愛吃的飯菜,而鄭板橋也下定決心,吃完這頓飯就把這縷情絲好好斬斷了再走。

桌上的四樣菜"清蒸鰣魚""紅燒獅子頭""炒莧菜""鹽魚燒豆腐"

,鄭板橋瞬時百感具生,心裡酸酸甜甜的,不知是何滋味湧上心頭。

看著一姐特意準備的"鹽魚燒豆腐",鄭板橋一感激地聲音說:"你到沒有忘掉我的習慣",原來這道"鹽魚燒豆腐"是鄭板橋的乳母常常做給她吃的一道菜。鄭板橋一句:

"你到沒有忘掉我的習慣。"

"小時候的事,怎麼忘得了?"

這一句話,掀開了鄭板橋塵封已久的記憶之門,想著盛鬋丰容的一姐,想起刻骨銘心的日子,他不由得吟起一句詞:

杏花深院紅如許,一線畫牆攔住。嘆人間咫尺千山路……

再往下,鄭板橋吟不下去了,許久,兩人拌嘴,互相埋怨,誰是負心人,鄭板橋又吟出下一句:

不見也相思苦,便見也相思苦。分明背地情千縷,奈花間,半句也何曾吐?

這時一姐臉色已大變,淚光隱隱,看著鄭板橋。

鄭板橋的這句"人間咫尺千山路",採用了誇張手法,把這種感受鮮明地表現出來。戀人之間只存在見與不見兩種情況,無論見還是不見,都深為相思所苦,可見板橋受相思的熬煎是無法擺脫的,也是無可藥救的。

“便見也相思苦”是一種設想,假如有千言萬語要向戀人王一姐訴說衷腸,在“花間”這個談情說愛的理想環境,他們可以暢所欲言了。然而結果恰好相反,鄭板橋連半句話,甚至一個字也未向戀人傾吐。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場面?詞中給我們留下了回答這個問題的一些線索。"乍遇"二字告訴我們這次花間邂逅是偶然的、意外的,以至千言萬語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何曾吐!”這句反問,說明鄭板橋想傾吐而終於沒有傾吐,既為相思所熬煎,又不能向所相思的人傾吐,這就加深了這種相思苦的程度。

鄭板橋和王一姐此時青春萌動,導致他今日到得"魂銷處",有些尷尬,有些竊喜。

二人回憶起往事,均仍有情,只是這造化弄人,無兩人均已成家,再見之時,竟是"恨不相逢未嫁時"。

他們在人前隱忍這感情,又渴望在人後暗傳情愫,誰知在兩人即將踏入最後一步時,因一聲雷震驚醒:幸而沒有做錯事!

一姐喘著氣斷斷續續:

科場裡有鬼神,做了虧心事的,再也不得中。

兩人就此止步,這止步是對情人鄭板橋的呵護,不能誤了表哥的終生啊。

鄭板橋悵惘與欣慰交雜,終於把這份感情融化為撐胸塞腹之恨。後世也流傳下鄭板橋一幅幅經典的作品。

王一姐的止步挽救了一個家庭,也挽救了一代名士。


《紫玉釵》之《藕絲心連》:“似竹剛直”的鄭板橋和一姐的詩詞美

縱觀鄭板橋的一生,他的風流韻事不斷,先後娶過三任妻子,他坦言自己從61歲才開始活。

鄭板橋是“揚州八怪之首”,他的“怪”,頗有點濟公活佛的味道,“怪”中總含幾分真誠,幾分幽默,幾分酸辣。每當他看到貪官奸民被遊街示眾時,便畫一幅梅蘭竹石,掛在犯人身上作為圍屏,以此吸引觀眾,藉以警世醒民。

他還寫過兩條著名的字幅,即"難得糊塗"和"吃虧是福"。這兩條字幅蘊含了深刻的哲理,不計得失,求於心安,是他一生中為人處事的準則。也是老先生養生方面的獨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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