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下棋的故事

我學下棋的故事

我學下棋的故事

文 | 張郎郎


那天,我和老王一邊喝啤酒,一邊聊天,他說前幾天晚上他有一個橋牌牌局,打得順風順水,精彩萬分。說得他眉飛色舞,他看我沒什麼反應。問:“你不喜歡玩牌下棋嗎?”

我學下棋的故事

各說各話,布面丙烯,2017,75cmx100cm

我說:“年輕的時候喜歡,差不多都玩兒過,但是後來就沒怎麼沾過,因為花不起那個時間。不同的年華興趣就不同。”

我在男四中上初中的時候,我們班有兩位象棋高手,一位是劉琦,劉琦個子不高,可是腦子特別快,曾獲得北京象棋全市比賽少年組的亞軍,而冠軍就是他姐姐劉瑛。他們倆冠亞軍的獎狀,就在家中牆上並排掛著。我們班另一位高手是赫崇勉,在班上就像是位老夫子,下得一手好棋。很小就開始在先農壇體校象棋訓練班受訓,和北京象棋隊的運動員付光明、臧如意都是同班的。那時候,劉琦還喜歡畫畫。他發現我和閔樂夫也都喜歡畫畫,我們仨下課就經常在一起畫畫。他也請我們到他家去玩兒,他們家住在長安街邊上中蘇友好協會大院裡。他們家的房子寬大明亮,我就是在他家看到了象棋比賽的獎狀,覺得他們一家都是高智商。頓時,在我心目中他就成了一位少年英雄。我說想和他學下棋,他微微一笑,說:“算了,別費那腦子了。進了四中,功課還不夠你忙的嗎?”就這樣婉拒了我,我也知道,其實他是懶得教我這樣一個連業餘級都夠不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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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國柱改名臧如意以後,成績斐然。

後來我們初一二班也舉行了一次象棋比賽。我之所以積極參加,是想如果我下的成績不錯,也許劉琦就願意教我了。他和赫崇勉都屬於專業棋手那一級的,所以就不參加這個比賽,他們倆來做裁判。結果,我運氣不錯,誤打誤撞得了冠軍,楊和平得了亞軍。其實,楊和平平時比我下得好,但是他粗枝大葉,結果大意失荊州,讓我伺機撈了個冠軍。就這樣劉琦還是不鬆口,他說:“咱們還是一起畫畫吧,畫畫可以讓腦子開花,下棋是累腦子的活兒,你學它幹嗎呢?”我只好約楊和平他們,沒事的時候練練象棋,可惜進展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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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的時候,由於我們家搬到了東郊,四中不讓我住校,我只好轉回了育才學校。我的運氣不錯,育才學校當時也有一位象棋天才叫劉世才,我就和育才的同學劉明拜他為師。他是個無所謂派,說:“你們想學是好事,那就跟我學吧。”於是,就開始教我下棋。雖然他下得好,可是並沒有耐心給我細細講解,他語速極快,走棋更快,我們看得眼花繚亂,學了半天也沒多明白一點。他看這樣也不行,就介紹我和劉明到鄰院的先農壇體校,那裡正式的象棋班去學下象棋。那個班是北京象棋隊辦的。當時,北京象棋隊的領隊是侯玉山先生,謝小然先生是教練,同時也是訓練班的教練。在那個班裡,見到了付光明、臧國柱(後來改名為臧如意)等等當時赫赫有名的象棋高手。在班裡還遇到了四中的老同學赫崇勉,在大師林立的班上,我和劉明顯然是初級入學的學徒,很難望其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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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然晚年寶刀未老。

那時候,付光明在年輕人裡,比賽成績最好,而臧國柱的成績飄忽不定。和他們相比我們的師傅劉世才還夠不上那個級別,我和劉明能和這些高手,在同一個屋簷下研習棋藝,真是三生有幸。赫崇勉家裡是旗人,從小就懂棋,但是他從不下場比賽。在點評的時候,卻經常有妙語驚人。他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和高人學下棋,或看高人下棋,並不想在比賽中取得什麼名次之類。

有一天,謝小然給我們講棋以後,就讓大家自選對手,實習一把。人們於是開始捉對廝殺練練手藝。赫崇勉不知怎麼回事和臧國柱開始“切磋”,他們倆和別的北京孩子一樣,一邊下棋還一邊妙語如珠。赫崇勉開局的時候,就對臧如意說:“今兒我試試何順安的當頭炮、進三卒對你的屏風馬。”臧如意一邊敲著棋子,一邊說:“行啊,行啊。瞧瞧這位浙江高手的心得,你領會得如何?”赫崇勉又走了一步,說:“看清楚了,我再給您來一步古譜橘中秘!”臧如意不慌不忙笑眯眯掃了兩眼,突然推出了一步狠招。赫崇勉就愣了,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候臧如意嘿嘿一笑,說:“瞧見沒有,到了您還是中了我的梅花譜!”於是,赫崇勉推枰認輸,和眾人一起哈哈大笑。大家都說:這臧國柱下棋有點胡攪蠻纏,有時候不像科班倒像野路子。可是,關鍵時刻,又回到古譜上來,是有點兒“鬼才”。當時,我們這培訓班,就這麼有意思。就算沒學會高超的棋藝,至少也在這氣氛中受到些薰陶。

那時候,我下棋入迷了,一心想追上去,希望至少將來這些高手也願意和我下兩盤。那是一九五八年秋天,我才十四歲,夢想著擠進象棋界裡,當個少年棋手。這不過就是個初生之犢,“少年氣盛” 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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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光明在講解象棋比賽。

我整天捧著那些棋譜,睡午覺的時候,閉著眼睛也在默默地背棋譜,認為只要持之以恆,鐵杵一定可以磨成繡花針。後來,連上課也偷著把棋譜放在膝蓋上時不時瞄一眼。在課間時間也經常跑到隔壁班找劉明殺個開局。有一次我們倆在那兒研究棋局,都已經上課了,我們倆還坐在那兒渾然不覺。得,老師都進教室了,我們才慌忙收起棋盤。班主任把我叫去,對我說:“你喜歡下棋沒有問題。可是現在就要考高中了,你難道打算就初中畢業之後考中專,或者就去工廠當學徒工嗎?看你們這麼下去這高中可怎麼考啊?”這番話讓我頓時醍醐灌頂,發現自己迷下棋確實太痴迷了。在我們求學的年代,讀書才是正路,考高中是一個重要的門檻。於是,我連忙開始好好補自己落下了的功課。

那時,由於身體的原因我一直免修體育,所以,不能當“三好學生”,只能當“優良學生”。當時的規定是,必須連續三年得到“三好學生”,才能得到金質獎章,才能保送到高中。於是我就沒有了這個資格,只能參加統考。老師為我擔心,估計就給家裡打電話了。週末回家,媽媽找我促膝長談,告訴我人生的道路有幾個關鍵的轉折點。在這些關鍵點上,如果一步錯,那就會接著步步錯。媽媽的這個說法,和我理解的棋譜是一樣的。我當時就完全同意了媽媽的說法,媽媽接著說:“現在,你只能考一個允許住校的好學校。這樣,你可選擇的路就比別人窄多了。所以,你現在就得集中力量,好好複習功課,爭取考上一個滿意的學校。”其實我自己也明白了,要想再下棋,也得等考上高中以後再說。

當時,可以住校的學校差不多都在海淀區,這些學校裡在當時最好的就是101中。我對於考上101很有把握,因為我在四中上了兩年多,知道四中教育水平比101高。而101更重視思想教育、鍛鍊身體和軍事訓練。101中當時是北京唯一的一所準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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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望 ,布面丙烯, 2017,75cmx100cm

那時候,只要大人說服了我,我就立刻百分百地照辦。回到學校,我把那些棋譜都鎖進了箱子,立刻就開始認真複習功課。當時,我的鐵哥們張久興,他哥哥給他找來蘇聯高考的數學複習提綱。我一看,那些我們都沒學過,就問他你學這些根本都用不上啊?他胸有成竹地說:“咱們課本的那些題,我都熟透了。聽說,統考的時候,除了正規考試題目以外還有選作的題。我就打算把選作題也都能做下來,這樣可以大大提高我的分數。”

我和他想的不一樣,我是幾何課代表,幾何沒有問題。可是,我的代數和三角不是拔尖的,對那些“選作題”連想也不想。就對久興說,這種題咱們學校除了你也就是陳乃雲可以做,其他人——包括我在內,根本連題都看不懂。我就一心做好書本這一套,能夠把數學考好一些就行了。

兩個月過去,張久興真的把那些參考題也都做完了,我把書本上那些題也都練好了。我們倆都胸有成竹。這時候就讓我們填寫志願表了,我知道自己的作文是強項,可以拿很多分。所以,就不甘心把101中放在第一志願。我這樣填上了志願表:第一志願:北京男四中。第二志願:北京師大附中。第三志願:101中。第四志願:清華附中。我還在志願表的附註欄上寫著:我要求必須住校。我交上去以後,班主任就把我叫去了,他說:“哪兒有這麼填志願的,你這四個志願都是一流的好學校,不符合常規。第二志願就得選一個二流學校,第三志願你就得選一個三流學校。第四志願就是墊底的。你還要求住校?要這麼填到最後,也許沒一個學校錄取你。”我不是那會兒少年氣盛麼,自信滿滿,還挺固執,就對班主任說:“我有信心,總會有一個學校要我。”

發榜以後,我考上了北京101中。後來才知道,我是唯一以第三志願考入101的,根本沒人把這個學校作為第三志願。按常規,他們根本不可能要我,後來他們看到原來我要求必須住校。而前兩個學校都是在城裡,除非是外交官子弟,或是高幹子弟才可能住校。所以,這兩個學校都無法錄取我。而101中一直是個寄宿學校,住校是沒有問題的。同時,我也是那年101考生中,語文得分第一名,所以,才被破格錄取。這是後來從101的學長口中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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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郎郎初中畢業時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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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了101,這是個準軍校,每天除了上課,還得跑步、鍛鍊、還得給壁報寫稿,還得參加軍訓。我還得練習打旗語、打電報,哪兒還有時間下象棋呀。我本以為考上高中以後,進入正常學習的時候,再開始下棋。結果,在新的環境中,我根本沒時間下棋了。我的棋友劉明,他可以走讀就考上了北京男四中,他到了那兒也沒時間下棋了。男四中倒是不用軍訓,可是,男四中的高中,就是要向高考衝擊,他也沒有時間下象棋了。

於是,在這個階段,我們都和象棋無緣了。我看到報紙上先農壇體校的同學付光明、臧如意經常參加比賽,他們的棋藝在飛速成長。在全國象棋比賽中戰績輝煌。聽說劉世才另闢途徑,改為國際象棋,在國內的比賽中也取得佳績。看到他們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了,就失去了“當一名象棋高手”的可能性了。於是,我惋惜地把那些我多年來買的棋譜拿回家,放在書架上,想:我的弟弟多,如果哪個弟弟有這方面的天才,那就給他們一些啟蒙讀物吧。

後來,在外語學院附中,也曾和蘭小平女士學過圍棋,她是過旭初先生的弟子,過先生是中國圍棋大師過惕生先生的哥哥,也是後來中國圍棋棋聖聶衛平的啟蒙老師。蘭小平是我同班同學華漪的妹妹,她看我喜歡下圍棋但還根本沒有入門,就讓蘭小平女士給我當圍棋啟蒙老師。她看我學得還算認真,就把我帶到過旭初先生家去喝茶。過先生簡單問了問我學圍棋的狀況,就對蘭女士說:“你先慢慢教他吧,他現在學外語,哪有時間研究圍棋,頂多也就是一個業餘愛好者。如果以後,真的棋藝精進,那時候再來找我。”然後,就聊起天了。過先生說:這孩子面相還不錯。蘭小平女士知道過先生會相面,就說:“您給他看看。”過先生笑了笑說:“這孩子青年時期可能還有些周折,中年以後就一馬平川了。”我連忙道謝,說等先生有空,還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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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漢有淚不輕彈,有時不彈也得彈 , 布面丙烯 微噴 ,2014,105cmx150cm

果然過先生說得有理,我天天背法文,哪有時間背圍棋定式?和當年學象棋的時候一樣,我又買了許多圍棋棋譜,還是以看書為主,實戰機會很少,所以棋力進展緩慢。在蘭小平女士這裡還學不過來呢,怎麼好意思再去麻煩過先生呢。

有一天和朋友一起去看他的遠親,就是當時著名的舞蹈家陳愛蓮。我跟著去的原因是聽說她先生也是一位圍棋愛好者,想有機會和他切磋切磋,看看我的棋力是否有所增長。結果沒想到,他雖然不是科班出身,完全是野路子,但殺傷力極強。我那點科班基本技術,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狼狽不堪。其實,我得謝謝他,這幾盤棋猶如當頭棒喝,讓我從棋藝夢中清醒了過來。我應該把時間用在自己應該用的地方,而不是用在遊戲中。

這就是我青少年時期的一段“武林高手夢”,也許這也是青春期的躁動,雖說是瘋狂地迷上了棋藝,但至少沒有浪費太多的時間,悠悠然度過了我的青澀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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