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我跟老王乐队的奇妙缘分

我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一支乐队、任何一位歌手、任何一位演员,作为一个最底层的文艺幕后工作者,我比任何人清楚他们唱的演的都不是自己。

2018年年底,我编剧的小成本电影《套路奇兵》杀青。我们都是娱乐圈的门外汉,一无人脉,而无资金,三无觉悟,接下来的工作相当顺利地陷入停滞状态。

经验丰富的后期老师余丹,还在拍摄的时候就批了命:这事,战斗到最后,只剩我们三个。

他说的另一个人,是导演官俊兵。不幸的是,他批得一点没错;万幸的是,我们三个都还特别能打。

无数个通宵的剪辑、组织行政审批的材料,以及联络、甄选发行渠道、预告片、海报物料的制作。无人可用,无钱可花,全凭一口真气,用爱发电。

底层文艺工作者,深知幕后的艰辛和台前的虚伪,根本不可能爱上任何演员、歌手、乐队、制片方、资方、老板和老板的情人。

以上,是背景,也是我和老王乐队奇妙缘分的开始。

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我跟老王乐队的奇妙缘分

拍完之后就傻眼的草台班子


刘建文说:我最近听了一首歌,感觉就是唱的你们,发给你听听。“我在青春的边缘挣扎,我在自由的尽头凝望,我在荒芜的草原上流浪,寻找着理想……给我一杯酒再给我一支烟,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独自哭着无法往前……”

在后期的过程中,我们决定创作一首主题歌。接触几个搞音乐的哥们,人家也是吃过不少亏的,比我们有经验,没钱,一首《凉凉》送给你。

其实幕后也是有幕后的,不然哪来的爱发电呢,刘建文就是幕后的幕后,看了粗剪版以后没多久,她发过来一首歌,是她在网上听到的,叫《我还年轻我还年轻》。歌词大意是:我在青春的边缘挣扎,我在自由的尽头凝望,我在荒芜的草原上流浪,寻找着理想……给我一杯酒再给我一支烟,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独自哭着无法往前……

和我们电影想要表达的情绪太契合了,这是《套路奇兵》天然的主题歌。刘建文用她稚嫩的理解,连接了最复杂的共鸣。

最适合的歌找到了。网上一查,《凉凉》旋律再起。《我还年轻我还年轻》这首歌,早已经在某个大型唱歌类节目上火了,已经有很高的商业价值。我们那点预算,坝坝舞团都看不上,想要授权,自己都觉得无耻。


老王乐队的微博没啥东西,有个邮箱,名字很怪,英文的,翻译过来很俗,雅一点的说法叫红杏出墙。

这首歌,原创跟版权持有人是老王乐队,他们在中国台湾,面基有难度,估计人家也不吃咱们内地惯常洗脑那一套。

我在微博上找到了他们的邮箱,我都不知道这个邮箱到底是不是他们收信。想到刘建文不能白理解,我就写了个邮件,阐述了我们电影的创作理念,表达了想要授权的请求。

他们的邮箱名字很怪,英文的,翻译过来就是红袖出墙的意思。随意、轻巧、无拘无束,这个没有掺杂任何商业气息的邮箱名让我潜意识里感觉他们会看,我写得很坦诚,不装不作,不卑不亢,每一句都是真心话,就像自己在和自己说。

能唱出“给我一杯酒再给我一支烟,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这样子心境的人们,也许是可以理解真诚的。


老王真的回信了,是经济人写来的,他们每一位成员都看了信,他们愿意帮我们,并希望我们能提交这首歌曲在影片中的使用片段。

大概过了一个周末,毫无征兆的,我的邮箱收到了老王的回信:他们希望可以帮到我们,同时提出,如果方便的话,传一份拟使用歌曲的影片片段过去审核。

他们是非常真诚、专业且高效的,我反而措手不及。还好特别能打三人组都在重庆,马上在后期机房蹲了一个通宵。不需要也来不及跟任何人协调,我们定下了音乐如何使用并生成了应用的影片片段,经过技术处理,依然通过电子邮件发了过去。

审核片段发出去那天早上,我们在机房附近啃包子油条。导演官俊兵接了个电话,某个中老年艺术家关心我们,介绍了一个音乐工作室,事成之后,必有提成。

我们看着面前那碗能照得出黑眼圈的豆浆哭笑不得,都是叫花子,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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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夜制定方案并生成应用片段


一个已经成名的乐队,要把一首成名的歌曲,授权给一个毫无来历的小成本电影使用,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在商业社会里,它应该是不成立的。

看了片段之后的老王表示可以授权,但是内地的版权代理在一家公司,需要商业流程。我们没有一个人谈钱,老王知道我们没钱,我能感觉到,他们措辞的慎重,怕伤害到我们幼小脆弱的心灵。

知道你没钱还和你谈,而且直接表态,那意味着什么:除了对创作的尊重,对共同情绪的理解,还意味着他们比我们更纯粹,更干净。

我没想到商业社会里,还有这么不合时宜的家伙。

他们在歌里唱的“我在青春的边缘挣扎,我在自由的尽头凝望,我在荒芜的草原上流浪,寻找着理想”,必然不是无病呻吟。

我和经纪人互相加了微信,进入正式的商业流程,内地的版权代理公司开始介入。乐队的表态和经纪人的斡旋至关重要。

我们没见过面,互相不认识,但彼此感受的真诚,让不可能变成可能。

有些人同一屋檐,却互相提防,有些人隔着山海,却坦诚相待。

你做一个影视项目,无论大小,要看太多虚伪的嘴脸,但是总有些真诚的力量,在支撑你前行。


“佛祖用经书渡人,文艺用故事渡人。”这是还没上映的《套路奇兵》其中一句台词,另一句台词是,“不能让贼偷走我们的故事”,还有句台词是,“等他长大了,想起小时候的故事,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知道这种合作是不对等的,对乐队来说是冒了风险的。他们愿意为朋友冒风险,朋友有义务把风险控制到最低。最起码,授权金和授权范围要对等,我们的预算不足,就要缩小授权范围。

我主动提出来分阶段授权的方式,从时间、应用范围自我约束,并向制片方极力争取,扩大了预算,终于组织出一个相对能够自圆其说的合作方案。

即便是这样,任何人也能看出在这个合作中,老王是绝对的不利方,我所代表的制片方,占了大便宜。

这个便宜有多大呢,大到制片方不敢相信,把合作协议看了又看,逐字逐句,还找来律师斟酌,生怕这是个坑。

猜来猜去的结果是,授权金我又自作主张替老王多要了些,虽然加得不多,但猜疑只有变成了成本,才符合所谓的商业规则。

果然一加,皆大欢喜,谁在犯贱,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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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还没定稿的海报


终于到了见面的时候,在成都的一个音乐节上,我们和老王胜利会师。在一个苍蝇馆子里,围坐在火锅旁,一边讨论耗儿鱼学名是不是叫马面鱼,一边谱写海峡两岸文化交流新篇章。

完成所有商业手续以后,我突然很想去台湾见见老王乐队。在整个商业合作中,从我的不自量力请求授权开始,他们表现得如此干净纯粹和专业,甚至成为鼓舞我坚持的一种力量。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刘建文从网上买了票,会和朋友一起从江苏飞到成都,她说:有个音乐节,老王会去演出。

她跟她的朋友已经是老王的小迷妹,千里迢迢追星到成都。

我立即和培华联系,她是老王的经纪人,我们通过电话,很年轻很温柔的台湾腔,证实了她将和老王一起参加那个音乐节。

成都离重庆也不过三四百公里,我当即决定无论如何要去一趟,看看这些神交已久的朋友。

那天,我和导演,驱车四百公里,赶到了音乐节现场。我们第一次看老王的现场,人山人海。数以万计的歌迷在舞台下挥手,一起唱“给我一杯酒再给我一支烟,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我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里,独自哭着无法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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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节现场,英文真的就是隔壁老王的意思

晚上,我们约在一个路边随处可见的小馆子里吃火锅,他们从舞台上下来,年轻又质朴,就像我们每一个人曾经的模样。

我说我下去接他们,他们已经自己走了上来。带头的是培华,在那么喧嚣的火锅馆里,她一眼认出了我,大声喊我的名字,用力挥手,就像多年老友重聚。

队长立长、大提琴手佳莹、贝斯手洁民、吉他手伟硕,一张张年轻鲜活的面庞,丝毫没有刚刚鼓舞了万人的做作,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坐在我面前。

鼓手会元因为正在服兵役,这次没有来。

他们惊人地年轻,全部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包括经纪人培华。

我们甚至省略了寒暄和介绍,坐下就开始吃,边吃边聊。立长很鬼马,讲乐队每一个人的糗事,讲自己在警察局打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佳莹很安静,一点不挑食,特别喜欢吃耗儿鱼,她拉大提琴的手,没有任何修饰,就像任何一个渔家妹子,能把海风的声音娓娓道来;洁民留着长发,袖口扎得很整齐,像是八十年代的学生会长,九十年代的村委会主任;伟硕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虽然不知道二十几岁的人上哪儿去吹那么多西伯利亚的风,但是我们一致认为他确实长得和历史教材上的忽必烈画像有几分神似。

我想象过会面的样子,我甚至考虑过座位的次序,然而当看到他们的时候,我知道那些繁文缛节都不需要了。

我知道他们纯,我没想到他们这么纯;我也知道他们真,但我确实没想到他们这么真。

那一刻,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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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胖子,就是老王


我邀请老王来重庆,让我能以家宴的形式真正地招待他们一次。培华告诉我,十一月,他们有个专场演出,其中一站,就是重庆。

一些人会被音乐鼓舞,一些人会被人鼓舞,我显然属于后者。

老王乐队的年轻人,他们在商业艺术领域比我们走得更远,站得更高,却保持着质朴的天性,我曾经以为这是天方夜谭,看看我们身边这些搞文艺的,包括我们自己,谁不是把人心猜了又猜,把利益量了又量。

在我们几乎因为这个行业的现实而放弃的时候,遇见老王,才知道依然有不同的道路通往初心。

一首歌可以鼓舞一群人,一群人可以鼓舞一个行业,一个行业可以鼓舞一个民族。

就像天注定,我有了自己喜欢的乐队。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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