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這幅畫,是動畫片79版《哪吒鬧海》劇照。
去年4月初,我去中華藝術宮看展,發現了這幅圖,順手拍了下來。
去過世博園的朋友都知道,近幾年來,中華藝術宮承接了大量兒童教育主題活動。頂層常年設有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專題展,宣傳類似於《三個和尚》《天書奇譚》《哪吒鬧海》這樣的老國產動畫。
幾次帶朋友到藝術宮,我都會專門來看看它。其實跟前停駐人並不多,它也就靜靜的掛在那裡。
我很喜歡這部動畫片。
甚至超過後來許多國產的電影、動畫片。
即便是去年上映,拿下幾十億票房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從格局上講,依然不如這部老片子。
當然,從商業角度評判,《哪吒之魔童降世》很成功很優秀的。
敘事完整,劇情緊湊,矛盾衝突激烈,這些該有的,電影裡一樣都沒拉下。
但看完之後的我,卻覺得它並不像一個能在中國發生的故事。
一個揹負邪惡宿命卻渴望被愛的主角;
一對錶面嚴厲但內心充滿柔情的父母;
一個神通廣大,卻丟三落四的師傅;
都在不斷的強調,這是一個西方語境下的產物,
甚至,在這個故事的框架下,把哪吒替換成“哈姆雷特”或者“俄狄浦斯王”,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因為它從頭到尾,都在講述如何“打破成見”與“擺脫宿命”,這是一個古希臘範式的悲劇故事。
回過頭再看看《哪吒鬧海》裡面的情節:
龍子作孽,夜叉作惡,哪吒路見不平,怒而奮起。
抽起混天綾,擲出乾坤圈,刺破權力體制的荒謬,挑戰大人世界的虛偽。
如此寫意 ,如此痛快!
龍王天庭申辯,忿恨難平,率兵水淹陳塘關。
哪吒年僅七歲,卻有一身擔當。
哪怕整個世界對不義卑躬屈膝,哪怕父母雙親對真相懦弱迴避,這個坦蕩立於天地間的少年,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
滿腔憤恨,持劍自刎。
割肉還父,剔骨還母。
負劍了卻一番恩怨,自此於公於私,兩不相欠。
這番氣勢,這種性格,擺在哪個時代,都是金光閃閃。
可即使這樣的哪吒,在復生之後,面對疼愛自己的師父,也會悲傷,也會痛哭流涕。
他也只是個孩子!
看到網絡上一個關於79版《哪吒腦海》的評論說:
哪吒自刎的那個黑色雨夜,一身白衣勝雪,驚豔了一個時代。
可能《封神榜》作者許仲琳老爺子再世,見到如此震撼的畫面,也會驚歎不已。
在疫情逐漸消退的今天,我們之所以再談“哪吒”,並不是打算貶一褒一。
而是最近發生的一些事,理應讓我們警醒。
這種警醒,是多年前的《哪吒鬧海》,同樣給到過我的。
它讓年幼的我,第一次知道了:
做一個正直勇敢的人,需要付出何等代價。
想想他眼看著陳塘關百姓,面臨著生命威脅的時候;
想想他面對龍王的汙衊,無奈被羈押的時候;
想想他大喊:“爹爹,我還給你!”的時候;
他從一個娃娃變成了娃娃的屍體,
畫面由彩色變黑白,
眼淚,全流乾了。
克里斯托弗 諾蘭的電影《致命魔術》裡有這麼一處情節:
籠子裡有一隻小鳥,魔術師拿一張布把籠子蓋上,然後“啪”一下把籠子壓癟,揭開時,小鳥已經不見了。
然後籠子再被蒙上,魔術師吹一口氣,把籠子再恢復原狀,揭開蓋布,小鳥又在籠子裡撲騰撲騰出現了。
電影結尾時,有一句臺詞揭開了這個魔術謎底:
只有小孩才知道,重新又出現的小鳥是另外一隻,而之前的小鳥已經死了。
看到這裡,我瞬間想到了哪吒。
哪吒魂魄借蓮花復生,獲救的陳塘關百姓歡呼雀躍。
可肉身的哪吒卻是實實在在的死了。
當那個哪吒倒在血泊裡時,人們已經忘記了,他是拔劍自刎的。
也就是說,
當他活生生地舉手向天時,他的手已被折斷了。
當他嚎啕於海邊時,他的哭聲,也再沒人聽見。
寫於2020年3月19日
謹以此文紀念緬懷
在“湖北省疫情實現全天零新增、零疑似”的今天
已經犧牲的、永遠安息的3250名同胞
以及一身白衣勝雪的“李文亮”們。
人們不能因為後來的勝利,便漠視逝者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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