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木咱之春


散文:木咱之春

木咱之春

王沾云

散文:木咱之春


木咱是我的家乡。

木咱是贵州省安龙县的一个镇。在盘江八属,提起木咱,可以说是无人不晓。木咱之所以远近闻名,是缘于木咱盛产优质大米,更缘于木咱有一个盛产优质大米的万亩大坝子。为此,木咱素有“安龙粮仓”的美誉。

但我却以为,当吃饭问题不再成为人们忧心的问题之后,木咱坝子则应当成为安龙县城的“后花园”,是人们在节假日里休闲娱乐的最佳去处。因为,木咱坝子距离县城只有四五公里。更因为,汕昆高速公路由东至北从木咱坝子的边上经过,安龙县上下汕昆高速的互通立交出口就建在木咱坝子东北面的边上。木咱坝子,毫无疑义地成了汕昆高速公路上的一道迷人风景。从汕昆高速公路经过的人们,也定然会为木咱坝子的美景和风情所惊叹。不信,咱们就到木咱坝子走一趟吧。

散文:木咱之春

木咱坝子四面环山。那些山绵绵相联,峰峦迭嶂,峻美壮观。山顶上草木葱绿,雾霭飘渺;山脚下都是寨子,竹树成荫。几条乡间道路或顺着山势从山脚经过,或笔直地或弯弯曲曲地从田坝中间穿越,蜿蜒着向山的深处延伸,座落在万亩大坝子四周的寨子就被串联了起来。田坝里,几条小河从坝子东北面的山谷里流淌出来,在田坝里弯来拐去地穿梭之后,都汇集到坝子西南边的一个消洞里,穿越千山万岭流进南盘江。就是这几条在田坝里蜿蜒穿梭的小河,将木咱坝子的田土浇灌得肥沃无比。肥沃的土地在勤劳的家乡人精心耕耘下变得生机勃勃,变得魅力无限。

但我觉得,木咱坝子最有魅力的时节,应该是春天。因为,木咱坝子的春天,总是在人们不经意之间将木咱坝子装扮得美丽无比,渲染得多情浪漫,令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更因为,木咱坝子的春天,是最令家乡人舒坦的时节。没有严冬的瑟索,也没有夏季的劳碌。更何况,感觉到春天来了,春节就一天天接近了,过年的喜悦也就一天比一天多,大家的心,都是暖和和的、喜滋滋的,过得舒坦闲适。

家乡人判断春天是不是到了,不是翻日历,而是看田坝里的油菜花。当他们发现田坝里的油菜花开得灿烂起来,就认为春天已经降临了。其实,如果按二十四节气推算起来,那时还只不过是刚刚进入农历腊月而已,隔立春还有二三十天呢。正因为如此,感觉上总觉得木咱坝子的春天比其他的地方来得早,也来得有些悄无声息。当家乡的乡亲们还围坐在火炉旁喝着苦丁茶、抽着喇叭烟、唠着家常的时候,突然间就听到有人在屋子外面喊道:走,到田坝里耍去!于是,乡亲们便都伸着懒腰、揉着眼睛走出屋子。放眼一望,村前的坝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一片一片灿烂的油菜花和翠绿的麦苗。满田满坝的油菜花,热烈地在柔和的阳光下绽放。微风吹来,一丝丝一缕缕的芳香沁人肺腑,令人心旷神怡。春天,就这样伴着油菜的芳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木咱坝子,来到了乡亲们的身旁!

爬上村后的山头,极目远望,眼前的景色令人惊叹不已:木咱坝子春天的景色其实也很壮美!坝子四周那些连绵起伏的黛青色的山峦,在薄薄的雾霭之中显得更加层次分明,仿佛一军气势磅礴的百万之师正在整装等发。俊美的主峰,犹如威武的将军,正静静地观察着木咱坝子的变化;那些簇拥在主峰前后左右的大小不一的众多山峦,则像装配整齐的队伍,正静静地围站在木咱坝子的周围等待将军的指挥。山脚下的村庄,宁静而幽雅。几声悠长的鸡鸣狗叫从村寨里传来,将远处的山峦和山脚下的村庄衬托得更加宁静。此时的万亩木咱坝子,壮美得就像一幅气势恢弘的锦绣。一块块油菜地和一块块麦苗田相互交织,将万亩木咱坝子划分成了无数个黄绿相间的形状各异的图块。以田坝中的乡村道路和河流、沟渠为线条,这些图块或有序地组合在一起,或无序地自由排放,在有序和无序的有机结合之间,一坝锦绣田园便被装点得如诗如画。

一个衔着烟杆、头戴毛线帽的老头,牵着一头黄牛,悠然地走出村子来到田坝里。横亘在油菜花丛中的田埂上,牵牛老头一手握着牛索,一手扶着嘴上的烟杆,慢悠悠地走着。在他身后,那头黄牛也慢悠悠地啃着田边的嫩草,时而昂起头来长长地哞叫几声,时而伸长脖子偷吃一嘴田里的菜苔。离公路边不远处的小河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洗衣的女人。在说说笑笑之中,河边的田埂上便晾晒了许多五颜六色的衣裳。黄绿相间的田块里突然参杂了这些衣裳的点缀,让人感到格外的兴奋。因为,洗衣的女人和那些五颜六色的衣裳,让田坝里的景色顿时有了动感。

更令人感到兴奋的是,这时有几个顽童拿着风筝走出村庄来到田坝里。人在田埂上奔跑,风筝在麦田上空飞在油菜地上空舞,田坝里顿时便传来一阵阵爽朗而欢快的笑声。然而随之不久,便又听到村口有人在高声叫喊:“是哪家的娃娃,请不要在我家的油菜地里玩!”原来,此时因为风停了,天空的风筝一下子落到了油菜地里。顽童们便急匆匆地窜进油菜地里寻找落地的风筝。找风筝也就罢了,但找到了风筝的顽童们却又拿着找到了的风筝在油菜地里追逐嬉戏,将地里的油菜拌倒一大片又一大片。无怪乎,会有人在村口大呼小叫!木咱坝子的春天,就是这样的美丽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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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咱坝子的油菜花和麦苗,不但将木咱坝子的春天装扮得美丽动人,更将木咱坝子的春天渲染得多情浪漫。太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将一束束阳光照射到田坝里,光束照射着的油菜花和麦苗顿时变得透亮起来。天上的云层在移动,从云层里射出来的光线也不断地改变方向,田坝里被照亮的油菜花和麦苗也不断地变化着。在阳光的变化之中,木咱坝子显得更加富有诗情画意。

这时,一群穿着时尚的青年男女从村庄里走出来,顺着田坝里的乡村公路慢慢散步,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田坝中央的那条小河边。蹲在河边,他们不停地捧起清凉的河水洗手,不停地说笑。随后,他们在河岸上坐了下来,摆上随身带来的几瓶白酒和一些小吃,无拘无束地边打扑克喝酒边谈论着生活中的苦与乐,热闹得让河里哗哗的流水声也渐渐被他们的欢声笑语所掩盖。喝着喝着,便有一个男孩伸手拍了拍身边那个女孩子的肩膀。女孩子回眸一笑,男孩便站起来,慢慢走进油菜地的深处。随后,那个女孩也站起身来,跟着男孩走进了油菜地的深处。太阳依旧暖暖地照在油菜花烂漫的田坝里,河边那群青年男女依旧在高声喧哗着喝酒。只是在此时刻,那对走进油菜地的有情人儿,已经在油菜花的芳香里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脸贴着脸,正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心跳!木咱坝子的油菜花香,将这对有情人儿的爱情芬芳得令人陶醉。

木咱坝子油菜花地里的浪漫,不但属于恋爱中的青年男女,也属于已经安家生子的幸福夫妻。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拉着可爱的孩子,迎着柔和的阳光,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田埂路来到田坝中间,在一块菜花开得特别灿烂的油菜田边坐了下来。孩子拿起手中的相机,高兴地为父母照相。他不停地让父母摆弄着各种亲密姿势,不停地按下相机的快门,将父母的笑脸和绽放的油菜花定格成为永久的记忆。随后,他又分别跟父亲和母亲在菜花丛中合影,直到父母连声说可以了可以了,他才独自跑进油菜花的深处,用相机捕捉蜜蜂和蝴蝶在菜花丛中飞舞的情景。

孩子走后,夫妻俩就背靠着背地坐在油菜地的田埂上,轻言细语地谈说着没完没了的家常,有时也讨论一些工作上的感想,或者谈一些夫妻间的趣事。在跟妻子说话的时候,丈夫随手从身边的田里折来几根鲜嫩的油菜苔,撕去皮子以后,便翻过身来将妻子拥到怀里,将撕好的菜苔放到妻子的嘴边,妻子张开嘴,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丈夫递到嘴边的菜苔。丈夫又随手摘来几朵开放得灿烂无比的菜花,放在妻子的鼻子边,让妻子一边吃油菜苔一边细细品味菜花的芳香。妻子嘴里嚼着菜苔鼻子嗅着花香双眼含情地看着丈夫的眼睛。四目相对,夫妻俩都从对方的眸子里寻回了初恋的感觉。于是,丈夫便轻轻地将嘴唇贴到了妻子的嘴唇上。夫妻俩拥抱得更紧了。

初恋的感觉正在老夫老妻四目相对的时候燃烧,不经意间却听到了一阵悠扬的唢呐声从田坝边的村庄里传了出来。站起身来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正担着酒肉吹着唢呐走进村子。原来,村庄里有一个姑娘今天出嫁了。村庄里有人办喜酒,自然也要去凑凑热闹了。于是,喊上已经玩得不想回家的孩子,夫妻俩相拥着走回了村子。主人家的院落里,已经摆上了十多二十张八仙桌。四乡八里的亲朋好友,也三三两两循着唢呐声走进院子,坐到八仙桌前与相熟的人相聚,或打扑克“斗地主”,或划拳,或掷骰子,输家大碗喝酒,赢者拍手哈哈大笑。待到傍晚时分,迎亲的队伍把新娘子家打发的嫁妆高高兴兴地抬出院子,酒足饭饱的亲朋好友和寨邻也踉跄着走出院落各自回家。

到镇集上的发屋里化妆的新娘子回来了,妩媚得动人不已。盘起的发髻上缀着红花,长长的睫毛下面,那双仿佛会放电的眼睛不敢令人久视,生怕多看两眼自己的魂儿就会被那双眼睛勾走了。打扮一新的新郎在几位迎亲人员的伴陪下,开着车再次来到了新娘子家的院落时,已经是夜深人静的午夜。新娘子的弟弟将姐姐背出大门外,迎亲的人便打起伞把新娘子遮起来簇拥出院落,新郎连忙奔上前抱住新娘子往车里塞。待迎亲和送亲的人都坐稳了,迎亲车便一溜烟驶回新郎的村子。进屋拜了天地,任由迎亲和送亲的人们怎样在堂屋里喝酒狂饮,新娘和新郎便携手进入洞房,闩好房间门,只管尽情地享受人生中最为珍贵的春霄一刻。

散文:木咱之春

由于木咱的春天来得早,早得让春节在人们的心里变得有些遥远。在享受春光美景等待春节到来的日子里,家乡人活得舒坦而闲适。

天晴的时候,村里的女人们便三三两两相约来到集镇上,购几套衣裳几双鞋袜给老人孩子,买几斤猪肉几斤白酒给丈夫吃喝,去时一路冲嗑子,来时一路吹散白,悠闲而幸福。孩子们穿上母亲买来的新衣裳,三三两两相约到田坝里的油菜地里追逐嬉戏,欢乐得就像田里开得烂漫无比的花朵,招蜂引蝶风光得忘了回家吃晚饭。再说男人们,见女人到镇集上赶了,就三三两两相约到田坝里的谷草堆旁晒太阳吹牛。有人端来了大茶缸拎来了热水瓶,有人提来了水烟筒包来了水烟丝,有人装来了两瓶自酿的小锅酒一大碗自家腌制的干盐菜。于是乎,男人们便在田坝里的谷草堆旁喝起了大缸茶品起了小锅酒吃起了干盐菜,将一只水烟筒传过来递过去喝得“咕咕咕”地响过不停。茶喝光了,酒喝完了,水烟丝也用没了,但谁也懒得再回去拿,便都仰天八叉地躺在田埂上呼呼大睡。不多久,如雷的鼾声便在田坝的油菜地里此起彼伏,令人叹为观止。

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揉揉眼,伸伸腰,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草屑,相互吆喝着回家。来到村口,大家都觉得今天玩得还不够过瘾,特别是那酒喝得实在是让人心里直发痒,就相互邀请到自家小聚再喝两盅。

妻子见丈夫带客来家,就连忙泡茶炒菜拿出酒。几个男人也不客气,坐下来先喝两碗茶,然后拿起筷子夹菜,端起酒杯喝酒。边喝边谈,谈的是一年来的收入和感受,谈的是过了春节以后是该外出打工还是留在家里种庄稼。待到夜色阑姗,一个个已喝得醉眼朦胧,脸红如关公,直谈得泪眼婆娑、声音哽咽。酒已喝光,菜也吃完,唯有大碗茶,还可以一缸接一缸地再泡再喝。于是,大家就你一碗我一碗不停地喝起大碗茶,你接过来我递过去地轮流喝水烟筒,谈着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的想法和打算。

不知喝了多少碗茶,也不知喝了多少次水烟筒,只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便听到屋外传来了几声悠长的公鸡的鸣叫。于是,大家才告辞出门,踏着一地的星辉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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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天接一天地在春光美景中悠闲而洒脱地度过。春节不知不觉到来了,又在不知不觉中远去了。田坝里,油菜花依然灿烂地绽放着;菜花丛中,依旧是蜂飞蝶舞。只是,在油菜花浓郁的芬芳里,正隐隐约约地透出一些忙碌的气息。

田坝里的乡村公路上,已经有一群群背着旅行包的男男女女,正在步履匆匆地赶向通往县城的公路。来到公路旁,男人们便三三两地蹲在一起,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女人们则坐在自己的旅行包上,摆谈那些永远也说不完的家常事。进城的班车开来了,大家便提起自己的包裹一涌而上。挤上车后,将脸紧紧贴在车窗玻璃上,傻傻地看着已经被汽车的灰尘模糊了的村庄和油菜花开得正在灿烂的万亩大坝子。这一走,他们将远离亲人,到山外那些遥远的城市打工挣钱,直到春风又一次吹开木咱坝子的油菜花时,才能回家团聚。

此刻,在田坝边上的山脚下,他们的妻子,或者丈夫,正同年迈的老人、年幼的孩子,站在寨前的小溪旁,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男人出门了,守家的女人柔弱的双肩成了一家老幼的依靠,坚强的外表总掩饰不住内心的落寞;女人出门了,留家的男人又当爹来又当娘,笨拙的行动里总是浮现出内心的烦躁;父母出门了,留守家里的孩子过早地成为家庭的主人,稚嫩的童声里时时颤出心中的恐惧和担忧;儿女出门了,年迈的老人永远放不下对儿女的担忧和牵挂,浑浊的目光里总是流露出老无所依的忧虑。

数着亲人出门的天数,算着亲人归来日子,春天渐渐从家乡人的身边滑过,劳碌的日子也接踵而来。牵牛上山犁地,担粪下田备耕,留守家中的人们渐渐地忽视了田坝里的油菜花。当他们犁完地担完粪停下来歇气休息的时候,才会在猛然间发现,田坝里的油菜花早已没有了踪影,油菜地里的菜籽已经饱满得几乎要渗出油来!春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地淡出了木咱坝子。

春来也罢,春去也好,庄稼人不会像无聊的诗人那样多愁善感,他们在意的是,春天降临到木咱坝子的时候,日子就变得舒适而悠闲,幸福而祥和;春天从木咱坝子谈出的时候,就该是劳碌日子到来的时候了。如此而已。于是,在劳碌的日子里,他们又盼望着春天能再快些再早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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