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大師 章太炎的生活“真趣”

前兩期談了章太炎的國事、學事,先生脾性人所難及。其實章太炎除了和對手“瘋”,在學問上“痴”之外,對朋友和家人特別“真”,在生活上還透著一股萌氣,也很有意思。

他對錢財完全沒有概念,甚至不會用錢,只知一張鈔票可用一次而不管票面大小。所以他叫傭人買一包煙給五元大洋;兒子想買大衣,也給五元大洋;家裡要在蘇州蓋房子,他也只撥了五元大洋,每每讓家人哭笑不得。他在結婚前,清點了一下財產,共有現金七千元。一位朋友勸他:你對錢財不上心,這錢還是存在銀行妥當。章太炎一聽有理,當即把錢交給了這位朋友。過了兩天,朋友拿了本存摺給他,上面只有三千五百塊。因為交錢時沒有清點也沒有其他憑據,遇佛殺佛的章太炎也稀裡糊塗的認了一次栽。

更要命的是,他還是一個“路痴”,居住上海時,離家五十米之外即找不到路回來。偏偏又記不得自家地址,只能沿途問人,其問法是:“我家在哪裡?”被問到的人無不莫名其妙:“你是誰?哪個知道你家在哪裡?”他隨即又補問一句:“我家在哪裡你不知道嗎?”被問的人都拿他當瘋子,搖頭而去。

後來他迷上了醫術,閒暇之餘翻看了古人醫書,就認為醫術高明,所以很愛替人醫病。與朋友見面時,聽朋友說起進來牙痛或患胃病時,他便頓時張羅著要替人診視,開藥方,並且逼著朋友照方服藥。但看他的藥方,用藥不計份量,藥方中動不動開出一兩八錢,因此誰也不敢吃他開的藥。到了中年後,章太炎愈覺得自己醫術高明,孩子生了病,他不肯去請大夫,一定要自己診治。夫人知其脾氣,拗了幾次,只好依著他,任他開方子,等到他不注意時,偷偷另請醫生前來診治,並告訴家人,如果他問起來,就說孩子吃的是他所開的藥方。幾日後,孩子們痊癒了,章太炎便得意非常,逢人便說,他的孩子吃了他開的方子病好了,而且是他一副藥治好的。章太炎的朋友凡被他開過藥方的,下次再見到他時,也都說吃了他開的方子才治好了。章太炎更以此為傲,到處宣揚自己治病如何靈驗,某某的病經他開一副方子便藥到病除,聽的人明知並非事實,也不敢反駁,只有點頭唯唯而已。有人曾問章太炎:“先生的學問是經學第一,還是史學第一?”他笑答:“我是醫學第一”

民國大師  章太炎的生活“真趣”

章太炎晚年在蘇州講學,本來和上海幫會頭目杜月笙八竿子打不著邊。但由於章太炎的侄兒在上海租界與人發生房屋糾紛,吃上了官司,求到章太炎跟前。抹不開面子的章太炎只好抱著姑且試試的態度給上海隻手遮天的杜月笙寫了一封信,請求幫忙。杜月笙見信後,正愁自己的幫派出身上不了檯面,看到大名鼎鼎的章太炎居然有事相求,於是不僅竭盡全力為章太炎的侄兒“擺平”了房產糾紛,而且還專程去蘇州拜訪章太炎,向其彙報調解糾紛的經過與結果。臨別之際,杜月笙悄悄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張兩千銀元的支票壓在茶杯底下。從杜月笙的談吐和做派上,章太炎認為杜月笙講義氣,重禮節,能禮賢下士,有古豪俠之風,於是自此以後,二人開始“訂交”。杜月笙本名“杜月生”,不夠文雅,章太炎就引經據典,自作主張的為其改名為“杜鏞”,號“月笙”,立刻顯示出一股斯文氣,上了檔次,讓杜月笙喜出望外,十分得意。

章太炎和經學大師劉師培原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但劉師培雖然學問好,可情商不高,被老婆和小舅子串通起來矇騙,後來叛變革命投靠了清朝大臣端方,而且還誣陷章太炎,讓章太炎幾乎身陷牢獄。辛亥革命爆發後,端方被革命黨處決,劉師培隱姓埋名,生死不知。章太炎從日本回國,到處打聽不到劉師培的消息,急得像熱炕上的螞蟻,他在報紙上公開刊登尋人啟事,尋找劉師培。另外,還讓孫中山下了特赦令,赦免劉師培的罪行。有人問他:劉師培這等小人不是害過你嗎,你怎麼還為他幫忙?章太炎急了:“雖然如此,但他其實也是被矇騙其中,本意並不是要害我。我的學術只有申叔(劉師培的字)能懂,申叔若死,我也不會獨活!”

可見章太炎的“瘋”也只是對於敵人,對於朋友,只要他認為值得結交,從來都是推心置腹,從不計較。

說起他的家世,也有意思。誰都想不到,中國第一位徵婚廣告居然就是由他開頭,而且格外新奇。1902年,他的原配夫人王氏染病去世,當時他34歲。次年,章太炎便在北京《順天時報》上赫然刊登《徵婚告白》:“人之娶妻當飯吃,我之娶妻當藥用。兩湖人甚佳,安徽人次之,最不適合者為北方女子,廣東女子言語不通,如外國人,那是最不敢當的。”徵婚廣告一出來,開創了中國近代文人公開徵婚的先例,即便章太炎名滿天下,在晚清的遺老遺少眼中,章太炎的《徵婚告白》稱得上驚世駭俗,從而引起了許多人譏笑,很多名門閨秀都望而卻步沒有應徵的勇氣。以致章太炎的婚姻大事被拖延了10年之久,直到1913年才經過蔡元培介紹,與江南才女湯國黎結為夫婦。訂婚時,按舊俗,章太炎要送湯國梨金飾為信物,一般應為四件。章太炎費了一番功夫,才購了金戒指、金鐲子、金鎖三樣,看看尚缺其一,章太炎想起了黎元洪當初曾贈送開國紀念金章一枚,於是乾脆拿來湊成四件聘禮。可見,為了傾心的女子,國學大師也有凡俗的一面。

民國大師  章太炎的生活“真趣”

後排章太炎、湯國黎伉儷


章太炎作為國學大家,喜歡研究古文字,幾乎到了入迷程度,為自己的四個女兒取得名字也有意思,差點還因此耽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他的4個女兒,長女:章㸚(音lǐ),二女:章叕(音zhuó),三女:章㠭(音zhǎn),四女:章㗊(音Ji)。這麼生僻,就是因為章太炎覺得只有能讀出女兒名字的人,才配娶他的女兒。

不料等女兒們漸漸長大了,一個個出落得知書達理、如花似玉,可是,竟然沒人上門求親。湯夫人急了,別人家女兒,一個個早就嫁得金龜婿,自己家裡的怎麼無人提親?最終,一個老朋友告訴了他其中的隱情:你家的姑娘,倒是有人想娶,可那名字都不認識啊?大家都怕提婚時讀錯了,出醜啊。先生聽了,這才恍然大悟。第二天,章太炎難得的廣發請柬,邀請賓客。大家入座後,章太炎叫出自己成年的三個女兒,喊著她們的名字,讓她們給客人敬酒。先生還讓女兒們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以免大家失記。這樣一來,女兒們的閨名,終於流傳了出去。

 那些有心求婚的人家,再也不用擔心念錯名字丟人現眼了,紛紛上門提婚。很快,章家的女兒,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如意郎君。

大師一生,與清廷鬥,與袁世凱鬥,與康有為勢不兩立,又與孫中山分道揚鑣,即便後來的蔣中正,也曾被他戲弄,看似狂傲不羈,處處為敵,但譭譽自在人心。人無足赤,風骨可敬。只是,如許名士風流,世間恐難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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