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史上第一家公私合办医院,苏东坡创办的安乐坊

上一回我们说到,苏东坡在1089年的杭州时疫中,贡献出一张神奇的抗疫良方“圣散子”。不过,药方本身没有张嘴,不能为自己开着喇叭广而告之,也没有长腿,跑遍杭州城大街小巷去宣扬自己的神效。在那个没有媒体的时代,这种自发的宣传,影响力不足以深入到这座大都市的每一个角落。它要发挥作用,还得依靠有组织的推广。

于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家公私合办的“医院”——安乐坊横空出世。当时,苏东坡以龙图阁学士出任杭州太守,正是杭州官府的灵魂人物。在他的主张下,官府拨了两千缗来投资这家安乐坊。两千缗即两千贯铜钱,在北宋,一贯铜钱是770个,两千缗即154万个铜钱。按照《宋史食货志》里面的物价来换算,这笔资金大概相当于白银770两,大概可以购买20-40万公斤大米。换成现钱,大概是在140多万到280多万之间。以这笔资金来筹建一座负责抵挡时疫的医院,怎么算都是不够的。

苏东坡带头捐出了五十两黄金,深明大义的苏夫人王闰之也卖掉自己的嫁妆,将所得的钱财悉数捐给安乐坊。在知府大人的大力号召下,大家你一砖,我一瓦,终于筹足了资金,在城中心的众安桥建起抗击时疫的医院——安乐坊。

安乐坊建成即投入使用,且慢慢多点开花,在各个社区建立起分点,以方便生病的百姓就近赴医。医生们也没有坐在安乐坊里等病人上门,而是服务到家,每日大街小巷地串门,将药剂和食物送到患者家中,救活了不计其数的人。

苏东坡带领杭州百姓筹建安乐坊以抵时疫,这一招在历史上并非首创。早在13年前,越州(今浙江绍兴)爆发时疫时,知府赵抃就建起一家“病坊”,收纳患病的民众。所谓“病坊”,顾名思义,便是治疗疾病的地方。不过这直白的表述却有深层社会功能的延伸,它不仅仅是一家纯粹的医疗机构,还兼有收纳所之功能。这是中国古代早期公办“医院”的基本特点,安乐坊亦沿袭了这一模式。事实上,在赵抃的“病坊”之前,中国古代历史上还出现过不少类似的临时医治机构,像是春秋时期齐国管仲创建的残疾人医院、战国时期的麻风病隔离医院“疠迁所”、东汉时期的战地医院“庵芦”等等。不过,这些医疗机构大多是临时性的,而这也是安乐坊与众不同的地方。

安乐坊名气之大,虽说有名人效应的带动,但最主要的还是它自己“争气”,能够长久维持一种良性运作。而这“争气”,说到底还是跟苏东坡的运筹帷幄分不开。从一开始,苏东坡就抓住了两个最关键的因素:一是谁来当“院长”,二是如何筹资金。第一个问题很容易解决,他决定“以僧主之”。医者仁心,与佛家的慈悲心肠异曲同工,且中国古代许多佛道中人以一身医术济世,许多僧人本身就是很好的医生,赵抃的病坊也是聘请僧人来主持。

第二个问题则较为棘手。安乐坊从一开始便是“公私合办”的模式,显然官府也没有办法保证它长久运营的开销费用,所以苏东坡很注意为它筹集钱粮之事。时疫刚刚爆发时,不少药商看中商机,大量囤药,准备狠赚一笔,只是没想到,钱还没赚到,人却先感染了瘟疫。当时人人都知道,安乐坊的“圣散子”方可药到病除,无奈,只有硬着头皮上门求药。谁知官府一早就给他们量身定做一条规矩,凡有此行径的求药人,买一帖药需捐纹银百两,倒霉的药商只得认栽。这些资金全部再次投注到安乐坊的日常运行当中。

对这个自己一手创建起来的“医院”,苏东坡没有“重建轻管”。后来他本来再投入多少资金已无据可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他离任杭州之后,他至少还再捐过一次。当时他被朝廷召回,一位朋友派人送给他五两黄金和一百五十两白银作为路费。这已经不是这位朋友第一次出手相助了,早在当年从贬谪之地黄州被“量移汝州”,他赠送过苏东坡一次路费。在黄州,苏东坡曾是公开的贫穷,若不是后来找到东坡那块地来耕种,一家人几乎面临断粮境地。所以当他要离开黄州时,一路所需费用确实需要人家资助。不过,如今他在朝廷位居高位,俸禄尚有余裕,他实在不能接受朋友的馈赠,但拒绝又会伤了朋友的情义,所以他用这笔钱购买了田地捐给安乐坊。当时的安乐坊以岁收租米千斛运作,苏东坡此举,便是为安乐坊扩充田产。

到宋徽宗年间,两浙转运司向朝廷上奏为安乐坊请功,称苏轼在杭州当知府期间,建的这家安乐坊,三年内治愈了千人,恳求朝廷赐予主持安乐坊的僧人予紫衣。并且报告说,自现在起,他所管辖范围内的病坊僧人,只要是三年内能治愈千人的,都赐紫衣和祠部牒各一道。紫衣代表着官府,也就是说,只要满足这个条件,这些主持病坊的僧人都可以“转公”,获得官方的一个“编制”。自此,安乐坊改名为安济坊。朝廷十分赞赏这种做法,下令要求全国户数上千的城寨镇市都要设置安济坊,收纳那些生病在榻无依无靠的可怜人进行医治。安济坊的广泛设立,使宋朝成为中国古代历史上慈善性医疗机构发展的鼎盛时期。

到今天,中国时疫医院的建造速度、救治范围、专业水准已远非一千年前的宋朝可比。不过,当我们去回望这段历史时,却不免被一种如出一辙的人性之善所触动。历史的血脉原来一直未曾冷却,也未曾断绝,它深埋在一个民族的底处,化作根基,也成为我们今天的力量。


中国史上第一家公私合办医院,苏东坡创办的安乐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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