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讀書滋潤生命的航船

“書海泛舟記”最初是《南方週末》一個專欄。 2004年至2005年間, 作者範福潮在照顧母親期間,回憶少年時期跟隨父親讀書的經歷,用清新的文筆講述家學傳承、父子情深,甫一見報,引起讀者熱烈反響。2007年,重慶出版社輯成《書海泛舟記》一書。2013年,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再版《書海泛舟記》,同時推出新書《父子大學》,亦大受歡迎。2018年,東方出版社將此前兩本書和《上海中學生報》“書林童趣”專欄文章重新編排, 出版了集大成的《一生能讀幾多書》。

一部私人閱讀史,映見時代素心人。讀這本書,我時時產生髮自內心深處的感動,感動於文化賡續的頑強生命力,感動於共圓讀書夢的父子深情,感動於俗世中營造出的一方淨土。

書一開頭,就能把人震住。 作者問父親:“萬卷書有多少?”範老先生指著書櫃說:“沒多少。一部《全唐詩》500卷,一套二十五史3782卷,《資治通鑑》294卷,一部小小的《古文觀止》還12卷呢。古人一卷書的篇幅,只相當於現在的一章,萬卷書其實並不多。一個人從七歲起每天讀三卷書,到不了二十歲就能破萬卷。至於能不能‘下筆如有神’,那就看其有無天賦了。”再對照書中所附《世界書局高中國文課本》目錄(1933年—1934年出版),感覺我們的閱讀範圍實在太窄,更別提範老先生教孩子的日課、史記讀法等,看得讓人驚心動魄。這種嚴格的讀書方法,離我們實在太遠啦, 作為一箇中文系畢業的學生,讀完此書大有慚愧乃至惶恐之感。

對於讀書的方法,先人多有論述,如朱熹的《總論為學之方》和《讀書法》,1925年《京報副刊》開展了“青年必讀書”討論 ,1935年一心書店出版《怎樣讀書》一書,收入胡適、蔡元培、林語堂、朱光潛等名家介紹讀書方法的文章。《一生能讀幾多書》最讓人心折的,除了範老先生淵博的國學知識,更有他堅定執著帶著兒子讀書的態度,和循循善誘講究方法的師道。9歲時,作者在父親的指導下開始讀《初學記》,這可不是悶在屋裡死讀書,而是與實地考察相結合的。當書中提到渭濱時,父子倆到了磻溪河姜太公釣魚處,並遊覽附近的山川古蹟,講史懷古,引導孩子讀“無字書”。在“文革”學校停課期間,教師出身的父親自己制定了教材和學習計劃,在家裡牆上貼了“尊師重道,教學相長”的條幅,制定了十條“”學規,開啟了特殊年代“父子大學”的獨特歷程。對範老先生而言,作者是他50多歲時的老生子,父親把讀書的種子和希望,寄託到了小兒子的身上。經史子集、書目知識、謾話歷史、史記讀法、史書作法、文選文體,老先生把畢生所學和教學經驗,在有生之年都用到了小兒子身上,實在是嘔心瀝血的悲壯之舉。“一間陋室,幾箱舊書,父子相守,言傳心教。”這是一次知識的傳承,也是一次親情的對話,父嚴子順,薪火相傳,父子大學超越時空,“讀書繼世、忠厚傳家”的文化基因融入家族的血脈。和《怎樣讀書》的內容相比,《一生能讀幾多書》記載的範老先生教授國文的方法,更系統更完善,融合了私塾和學校教育的優點,傳統教育和現代理念相結合,能帶給讀者深刻啟迪。

除了對父親的描述,書中還提到與家裡有交往的幾位前輩,也都是對古典文化有著深厚學養、恪守傳統道德的讀書人,從中可一窺那個時代的風貌。經歷過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書荒”的讀者,對書籍的渴望曾是如此強烈,由讀書演繹出的故事,總是那麼刻骨銘心。讀到書中“換書”的情節,想起張煒在《我的原野盛宴》中“傳書”的描寫,“德不孤,必有鄰”,好書如火種,在愛書人的手中接力傳遞。從陝西到天津再到河北,從知青下鄉到返城再到參加工作,生活的顛沛流離沒有磨滅作者讀書的慾望,從小種下的種子,已生根發芽,陶冶成處變不驚的性格。從這個意義上說,範老先生教的是讀書,更教的是做人之道。

當今社會出版業發達,古今中外的書不再難找,網站頭天下單,第二天就能送到手中。書得來容易,但普通百姓靜下來讀書的心境卻越來越難尋。世事喧囂、社會浮躁,範老先生讀書可以“安身立命”的教導言猶在耳,但人們讀書的心已散了。心一散,惟有天階涼如水,哪聞琅琅讀書聲?

讓我們打開這本書,靜靜品味書香浸潤的父子深情。

讓讀書滋潤生命的航船

《一生能讀幾多書》,範福潮著,東方出版社,2018年1月1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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