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條小河這條河就連通著不遠處的珠江口,因此會很規律地隨著海潮漲漲落落河對面是些工廠,徹夜地亮著燈.
右邊是一條公路,很氣派如大多數的南方都市的路一樣,雙向四車道因為毗鄰虎門港因此即便是夜裡仍然有來來往往的車紅綠燈閃爍得很分明,但是那些車燈卻並不如老家燈柱那般明顯,因為南方的夜空從來都是朦朧的.再遠處是喜來登酒店嘉華酒店等許多的五星級樓頂上不住掃過的妖豔的霓虹燈,如一柄柄彩色的劍一般直刺進夜的軀體.
南方都市的夜空,似乎總帶著一些暈黃的如久病的人的臉色那樣的顏色,因此,就連老家鄉下晚上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景象也難得一見.
老家的夜那才可以稱之為夜如黑天鵝絨般的夜空上綴著許多寶石一樣的星星那是我小時候時常仰望的已經是秋天了,老家的秋意已經很重了,而在這南方的都市裡,卻很少有秋的味道,只能在偶爾的一場雨後,才能看到天空那短暫的藍色,高遠而明靜.
老家應該是什麼樣子呢?田野裡片寂靜往往這時候農家的牛啊狗啊都是很自由的.
牛們會悠閒地啃著還泛著青的草間或抬頭,用他們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視著遠方那大而黑的眼睛沉靜而深邃,永遠都如同秋水一般明靜.我想,那因為牛們簡樸的生活決定的罷嬰兒的眼睛不也是這樣的麼?在少了許多塵世的浮華之後,眼睛方可明靜如斯.
而狗們則會在村落間原野中撒歡那高高翹起的狗尾巴混跡於白色的狗尾巴草之間,倘若不細心去看還當真難發現呢狗的生活也簡單簡單的生活就容易滿足,因此,時常可以看到狗們撒著歡地追著一隻蚱蜢或者青蛙,眼睛裡滿是笑意.即便是沒有看到小蟲子狗們也可以找到最簡單的樂趣在秋天的陽光下追逐著自己的尾巴玩兒.
忽然覺得自己離家太久了人老則多情在這樣的靜夜裡,很容易懷舊每個人都不容易哩在家待著吧又覺得生存艱難;出門在外吧錢是多了許多,卻又難找回做人的感覺.
拿我所在的這座都市來說現有人口逾八百萬,而常住人口則只有七十萬出門一聽全是帶著各地方言特徵的普通話,古時候謂之官話這樣當然就很難找到歸屬感了.人與人之間,顯得特別陌生相逢一笑,那笑容背後卻是常常裝著許多需要揣測的內涵呆得久了防人之心漸甚久而久之,竟而不自覺地把自己封閉起來.
其實這裡比老家繁華得多超級市場很大甚至都叫做某某廣場倘佯其間盡是可掬的笑臉只是這些笑臉都非常職業化找不到多少真正的笑意因此我往往除了採購一些日用品之外極少出門這裡雖然繁華卻和我沒有多大關係甚至於和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關上門這些都只是窗外的繁華關上門,自己品味著日間發生的一切.屈辱和快樂,都不能訴說.
屈辱之所以不能訴說,是因為訴說了,只會惹關心自己的人擔心惹不關心自己的人笑話.
而快樂之所以不能訴說是因為在這樣一個變幻莫測的世界裡快樂變化得真的很快錢鍾書說過,快樂之所以稱之為快樂就是因這樂過得太快的緣故這裡的快樂經常短暫得讓人吃驚也許前秒鐘剛剛簽好的單,會在轉瞬之間被撤消;也許夢醒之後突然會有人通知你到財務處結算工資說白了這些繁華不是屬於我的而是這個都市的繁華我想不會有哪個人會傻到以這個都市的繁華為自己的榮耀這個地步.
突然想起去年的舊作:
秋收農事閒
暮色黛遠山
家家喚兒還
谷酒新釀就
邀我至田園
扶醉歸舊路
西斜月半彎
腦海中許多景象又生動起來，緩緩起身走到北向的窗邊，默立良久想起此前聽到的一種說法,一米陽光,在這裡我改作一米之外的繁華，因為這些繁華與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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