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董卓敗北的原因

董卓之禍亂興作,乃是漢末歷史之一大命題,鑑於本人筆力有限,僅僅從幾個角度做一些淺薄的分析。

一. 軍功起家,歷仕州郡。董卓出身涼州,其境與羌胡接壤,人民“多習夷風”,風氣尚武,至於婦女皆能“挾弓而鬥”,董卓早年起家的資本,除了靠自身武力出眾,還依靠與羌胡之間的良好關係。據《後漢書》載:“少嘗遊羌中,盡與豪帥相結,卓膂力過人,左右馳射,為羌胡所畏”。在漢羌近百年戰爭的背景下,天下精兵強將,皆聚於涼州。

前有涼州三明,後有董卓皇甫嵩,都是涼州人士。董卓的出仕之路和呂布,張遼等人比較類似,都是“以勇武給郡”,有漢一代,庶族出身,能做到郡吏一級已屬奢望,而正因為董卓作戰勇猛,以及對羌,胡作戰有功,被涼州刺史闢為從事,期間對羌人曾有斬獲千級之功,因此得到涼州三明之一的段熲賞識,向司徒袁隗舉薦,將其徵辟為司徒府的掾屬,說董卓屬於袁氏故吏,其根據則來源於此。董卓得以離開涼州至京都洛陽,仕宦期間,沒有留下什麼筆墨,估計也是鬱郁不得志,官職最高也只做到了羽林郎。但很快,董卓又迎來了表現的機會,跟隨涼州三明中的張奐張然明討伐漢陽羌,時任軍司馬,擊敗叛羌後因功升為郎中。其後一段時間,又分別在涼州,幷州,益州等地擔任過官職,官不過校尉,最後在西域的戍己校尉一職上因事免職,又回到涼州,可以說是鬱郁多年,沉淪下僚了。後來黃巾之亂又重新被起用為中郎將,因為軍敗抵罪,一直到張溫西征,又重新被啟用。

從董卓的仕宦經歷來看,幾乎每次遭遇挫折都會回到涼州,而一到涼州就會被再度起用,除了運氣因素外,也表明董卓在涼州地區有自己的勢力作為根基,“曉習羌鬥”帶給他的豐富戰鬥經驗,以及對羌人境況的熟悉,也使得他在漢末舞臺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張溫西征時,北宮伯玉李文侯等人已經進至三輔附近,對峙於美陽,正是由於董卓首先發難,正面迎擊叛軍,並擊破之,使得叛軍立足未穩,匆忙撤退。而張溫卻將追擊北宮伯玉等人的任務交給了親信周慎和孫堅等人,讓董卓去跟更難纏的境外羌人作戰(羌人有歸屬羌胡與境外羌胡之別,歸屬羌人是內附,比如湟中義從。境外羌胡則不受漢朝管轄,居於境外,比如先零羌等),期間還遭遇險情,被先零羌包圍在河邊,差點陷入絕境,董卓假裝捕魚造堤,得以涉水而逃。從這一個例子就能看出董卓多年仕宦不得志之緣由,朝中無人,自然是費力不討好,征戰幾十年,因為羌人大舉叛亂,才得到一個雜號將軍(破虜將軍),作為平叛主力,卻又受制於人。因此被張溫召見時不免心中有氣,遲遲不到,孫堅覺得董卓過於跋扈,目無長官,勸張溫除掉他,張溫說殺董卓則“西行無依”,否決了孫堅的建議。從這件事可以看出董卓心態的微妙變化,之前是各地就官,漂泊一生,但是沒有什麼功績,往往坐事免官,回到原點。而一到涼州,就如同蛟龍入水,前後表現判若兩人,其根本原因,是董卓根基在此,屬下多為涼州本地人士,也因為涼州多務,有更多立功機會,董卓也因為在涼州此次大規模作戰,組建起了自己的班底,其私人軍隊軍閥化之萌芽,實有肇於此。雖然此戰因為張溫的不合理調度虎頭蛇尾,沒有全殲叛軍,但也算平定禍亂,同時使叛軍內部因此出現了分裂(韓遂殺邊章,北宮伯玉,李文侯,並其眾),董卓也終於得以封侯。此後兩年多的時間,董卓率部屯長安三輔之地的扶風,以備羌寇。

叛軍休整兩年之後,再度捲土重來,十萬之眾席捲隴西,殺入關中平原,圍攻關中門戶陳倉。此戰皇甫嵩和董卓一同出征。董卓想重演兩年前故事,趁叛軍立足未穩迅速擊敗之,皇甫嵩則認為應該等叛軍先攻城消磨銳氣。叛軍久攻不下撤退,董卓認為不應追擊,歸師勿遏,而皇甫嵩則認為叛軍銳氣已盡,追擊必勝,果然追擊大獲全勝。兩人的觀點正好完全相反,而皇甫嵩的策略又得到了實戰印證,但我認為董卓的觀點也未必錯誤,因為取勝之道不止一途,董卓在涼州的多年勝績,也證明了他並不是紙上談兵,只是取捨各有不同罷了。有記載說董卓“大慚恨”,其言未必為實,董卓掌權後殺張溫而活皇甫嵩,也說明他並沒有耿耿於懷,只是因為受皇甫嵩節度,難以實現自身方略罷了。而此戰之後,也是董卓謀求獨立,建立自身勢力的開始。

淺談董卓敗北的原因

二. 天恩誤加,掌戎十年。分析董卓,則必先分析其勢力之構成。在陳志與範書中提到的董卓主要將領如下:牛輔,李傕,郭汜,張濟,張繡,樊稠,李蒙,王方,胡軫,楊定,段煨,徐榮。其中只有徐榮是遼東襄平人,而這些將領也多為董卓舊部,而部隊構成,包括湟中義從,隴西秦胡,這些勢力也是張溫對他頗為忌憚而不敢殺的原因。隨後,董卓也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中平六年(189年),徵召董卓為少府,作為九卿之一,如果是早年的董卓,面對加官進爵,當然會欣然就道,隨即赴洛,但這次他選擇了拒絕。大戰之後解兵本來是朝廷的正常操作,以防有擁兵自重之舉,兩年前沒有及時處理董卓問題,無疑在此刻暴露出了嚴重後果。董卓給出的理由是部下挽留,挽留的原因是“牢直不畢,稟賜斷絕”。所謂“牢”,是稟食,是官員俸祿。牢直不畢,指士兵應得的糧餉被拖欠,稟賜斷絕,指朝廷對兵士沒有賞賜,對百姓也不再賑濟(根據《靈帝紀》,朝廷對“貧而不能自存”的百姓是要定期“稟賜”的”)。面對此情境,朝廷有苦不能言,董卓一走,部下是否能夠節制,缺糧餉的士兵會不會譁變,是未知之數,因此導致朝廷的奪兵之詔無法實行。而朝廷在財政上的捉襟見肘,涼州問題也是其中一個重要因素。在東漢末期,為了平定羌亂,前後耗費達數百億之巨(據統計,僅安帝,順帝時期二十餘年就耗費兩百四十億,永和七八年間,復耗資八十億),而東漢稅輕,只有三十稅一,漢和帝年間全國一年賦稅收入僅五十億左右,此後逐年減少,到靈帝時期,土地兼併愈演愈烈,再加上黃巾之亂的耗費,政府逐年出現大規模赤字與虧空。甚至朝堂上一度有放棄涼州的呼聲。靈帝的解決辦法與武帝如出一轍,就是賣官鬻爵,徵收鹽鐵,比如崔烈花五百萬錢買了三公,被當時人所鄙視。鹽鐵山澤之利歸於少府,僅能應付皇室開支,對於國事屬於杯水車薪。豪強尾大不掉,黨錮之禍,也有抑制豪強兼併的因素在內。武帝時期皇權獨大,可以肆意算緡告緡,公開剝奪富人財產。而靈帝時皇權中衰,並沒有施行霹靂手段的能力。徵召董卓後不久,靈帝也快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又想到董卓問題沒有解決,於是再度調任董卓為幷州牧,部屬歸皇甫嵩節制。但董卓並沒有單騎赴任,而是帶著部屬前往,剛走到河東,就傳來靈帝駕崩的消息,朝堂之上內鬥正酣,調任一事也暫時被擱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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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倒持干戈,授人以柄。董卓不惜抗命也要保存下來的實力,為他之後的朝堂爭鬥提供了籌碼。關於董卓進軍之緣由,下文已有闡述,在此略去不表。何進捲入士人與中官鬥爭之漩渦,屬於偶然。其二者之爭鬥歷史由來已久,除了兩次黨錮之禍,冀州刺史王芬與天下黨人領袖陳蕃之孫陳逸就曾經圖謀劫持靈帝,誅殺諸位黃門與常侍,因為事情敗露而自殺。靈帝生前有廢嫡立庶的念頭,駕崩後,小黃門蹇碩與驃騎將軍董重因此謀劃廢史侯(何太后子)而立董侯(董太后子),但是中官認為與何進有共存合作的基礎,於是趙忠等老中官故意洩露消息,導致蹇碩被誅殺,禁兵的指揮權落到何進手裡。之後中官扶持董後干政,希望達成與何後共同執政的局面,但是被何進帶兵圍驃騎府,誅殺董氏一族。何進經過杜蹇碩之謀,禁董後參政之後,與中官已經事實決裂,堅決的站在了士人這邊,之後大召四方之兵,因為何苗與何太后還是傾向於與中官合作,因此何進走出最後一步,兵諫何太后希望達到誅殺中官的目的,並且所召不止董卓一路,還有王匡,丁原,鮑信,橋瑁等人。董卓進京,實屬無奈之舉,如果兵諫太后成功,事後不免被清算,兵諫失敗,則不免被作為亂黨當場處理。失敗有立至之憂,成功則有將來之慮。但對他來說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之前兩次抗命,如果朝廷穩定下來,自己仍然要被追責,可以說是進亦憂,退亦憂。十全必死的局面,董卓卻走出了第三條路。五馬進京,一馬當先,接到何進召兵的密信之後,董卓晝夜兼行,到達洛郊顯陽苑附近,望見京師火起,知道變故已經發生,京中各方勢力誰勝誰敗,此時的董卓一無所知,但他做出了最正確的一個決定。因為皇統之爭,導致何進參與誅宦,天子的去從所在是鬥爭的核心焦點,因此董卓達到之後,不問鬥爭勝敗,而是尋訪天子下落,終於打探到天子被挾持出宮的消息,於是迅速從城西趕到北邙,控制了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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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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