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外婆二三

前夜睡觉贪凉,不慎落枕,找出某牌子的止痛贴,揭开,贴于痛处。瞬间,一股药味在鼻内不安分地窜动,淡淡的,轻轻的,越过一层层记忆的薄膜,将我拉进那绵延细长的往事之中。

这种药味,是旧时外婆房间的味道。

外婆去世有十余年。

她已极少到我梦中来。我也不再于梦中向她索取情感。

未曾想,嗅觉记忆如此的长远。

记外婆二三


我做了第一个梦。外婆房间的格局一如既往,陈旧的雕花木床,床的旁边有一个斑驳老旧的衣柜,我的外婆驼着背,孤单地坐在床上,她瘦小的身影倒映在白花花的墙上,在岁月的风中瑟瑟摇晃。

我做了第二个梦。我看到了外婆的脸,那张布满褶皱的清晰如常的脸。她对着我笑,我看到她空荡荡的牙床,仿佛一个巨大的时光缺口。我又回到了那个百无聊赖的午后,外婆拉着我的手,絮叨问我功课怎么样,吃得好不好……岁月定格在那张写着许多沧桑故事的脸上,不曾蹉跎半分。

我做了第三个梦。晴空万里,天上的白云悠悠荡荡,阴影飘过来,挡住了日光,给予门前打扫的老人片刻清凉。外婆拿着笤帚,认真而又耐心地帮邻居清理落叶。灰尘四起,我轻轻喊了一声“阿婆”,她转过身来,往我手里塞了两颗糖,又径自忙活起来。

记外婆二三


小时候住在职工宿舍,通往之径是一条长长的斜坡路,暮春三月,这条路野草遍地,蚊虫飞舞,果皮纸屑,没人搭理。外婆闲不住,要把这些野草和垃圾除之而后快。很快,冬天也到了。她还穿着那件暗红色花纹的冬装,佝偻着背,瘦瘦的,小小的,拿着笤帚,步履蹒跚地穿梭在这条马路。

我不甘地追问外婆,这么劳苦,图什么。

她说,她什么也不图。

有时,我牵着外婆骨瘦嶙峋的手,坐在她身旁,静静听她唱一些我听不懂的客家歌谣。她细细的低低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悲喜,那些音符在空气中轻轻浮漾,最后和无边无际苍苍茫茫的暮色融为一体,成为年代故事中光尘飞舞的只言片语。

记外婆二三


路灯深深浅浅的光从窗外洒进来,照亮了脸庞。我从梦中退离,只留下外婆一人独自在那里一寸寸的被黑暗吞噬。幽暗的房间,破旧的衣柜,枯黄的落叶……全都不见了。

外婆依然还在那个幽静的世界里,将佝偻的影子隐藏在破碎的日光底下,随着岁月流淌,渐渐让人无法看清。这个世界太大了,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只能暗自求生,我深知,外婆和我是永远走不出这梦境了。

记外婆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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