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床山的熊

滑床山是一座很大的山。淵澤川就是從這裡發源的。滑床山一年四季多是吞吐著冰冷的雲霧。四周也盡是些黑黝黝的,狀似海參或是綠海龜的山。

  滑床山的半山腰有個空蕩蕩的洞口。淵澤川就在這洞口化為三百多尺長(約九十公尺)的瀑布,凌空傾瀉在茂密的絲柏、木板茅屋頂上。

  中山街道因最近人跡罕見,所以到處長滿了款冬、虎杖等雜草,路上也林立著人們用來防止牛馬逃到山中的木柵欄。不過,若你順著這條路沙沙走上三里多(約十一公里),你就會聽到一陣從對面傳來的,類似狂風吹過山頂般的呼嘯聲。這時你再定眼看去,便會發現有一道波動起伏的細長白色帶子,冒著白煙往下墜落。那就是滑床山的空中瀑布。

  據說很久以前這一帶棲息著很多很多熊。老實說,我從未親眼目睹過滑床山,也從沒看過熊膽。大都是聽別人說的,有些則是我自己想像出的。因此故事的內容或許有些部份不切合實際,不過我相信事實確是這樣的。總之,滑床山的熊膽在這一帶是遠近馳名的。

  滑床山的熊膽不但可治腹痛也可癒合傷口。鉛礦溫泉入口處,至今仍掛有一個“出售滑床山熊膽”的老招牌。所以,滑床山上確實有著吐著紅色舌頭的熊不時地出沒於深山幽谷,也確實有小熊們聚集在這裡玩摔跤玩到最後劈里啪啦拳打腳踢起來。那個獵熊名手淵澤小十郎,就是在這裡依次捕獵過這些熊的。

  淵澤小十郎是個又黑又壯實的斜眼老頭,身軀大概有小石臼般粗,手掌又厚又大,如同北島毗沙門(四天王之一)為人治病時捺下的手印那般。夏天,小十郎總是披著用菩提樹皮做成的蓑衣,紮上綁腿,隨身帶著一把土番用的那種山刀,再扛著一管又大又重的葡萄牙傳來的獵槍,領著一隻悍勇的黃色獵狗,縱橫往來在滑床山、志戶氣沼澤、三叉口、溯海山、獾穴森、白澤溪谷等地。

  由於這一帶樹木繁茂,從谷底溯流往上走的話,就像走進一條黑魖魖的隧道中,走著走著有時會眼前霍然一亮,發現周遭閃爍著青綠與金黃的陽光;不然就是百花齊放般陽光閃閃地點綴在四周。小十郎如同在自己家中踱步似地,不慌不忙地走在其中。黃狗則有時沿著陡峭的絕壁跑在前頭,有時撲通一聲跳進水裡,拼命遊過濃濃濁濁陰森可怕的深淵,再爬到對岸的岩石上,渾身一抖,抖落身上的水珠後,便伸長脖子抽動著鼻頭恭候主人的到來。

  這時小十郎會微撇著嘴角,雙足像圓規似地一步ㄧ步抽插在水中,膝蓋以上掀起一陣像屏風似的白浪,不疾不徐地渡過深淵來。我若在這裡先把話底說穿,好像有點不公平,不過說真的,滑床山這一帶的熊,確實是很喜歡小十郎的。

  

滑床山的熊

因為每當小十郎啪嗒啪嗒地走在山谷中時,或是通過那一片細長平坦、長滿薊草的溪谷岸邊時,熊兒們總是一聲不響地在高處目送著他。不然就是在樹上雙手抱住枝頭,或坐在懸崖上抱著膝頭,津津有味地俯瞰著他。

  不僅如此,這些熊兒們好像也挺喜歡小十郎身邊那隻黃狗。

  不過,喜歡歸喜歡,熊兒們還是很不願意與小十郎迎面相遇。尤其是小十郎圓睜虎目、眼光滿含殺氣地將槍口對準它們,身邊那隻狗則像個火球撲過來時,大多數的熊兒都會皺著眉頭擺擺手,表示不願讓小十郎得逞。

  可是熊兒們也是各色各樣,性情不一,若碰上性情兇暴的熊,就會大聲嗥叫著伸直雙足,再一副要將黃狗踩扁似的氣勢,張開前臂朝小十郎步步逼近。這時小十郎總會先屏住呼吸,站穩腳跟,背部靠在樹上,再抬起獵槍,對準熊兒那半月形白毛的喉頭“咚”一聲擊出彈頭。

  挨槍的熊兒,當然會發出震憾整個山谷森林的哀嚎,再啪嗒一聲倒下,嘴裡咕嘟咕嘟湧出黑紅鮮血,鼻頭哎哎哼哼微聲叫著死去。

  然後小十郎再把槍豎立在樹下,小心翼翼地挨近,再跟熊兒說:

  ‘熊啊,我不是因為討厭你才殺你的,我是為了討日子,迫不得已才殺你的。我也想幹些不用造孽的活兒啊,可是我無地可耕,森林的樹木又歸官衙所有,即使離鄉遠行討活,也沒人可依靠。所以才不得不幹打獵這門活兒。如果你生為熊是因果報應的話,我不得不幹這行也是一種因果報應啊!哎,來生你就千萬別再投胎生為熊了。’

  小十郎說這些話時,他的黃狗也會眯起雙眼,垂頭喪氣地蹲坐在ㄧ旁。

  說起這隻狗,想當年小十郎四十歲那年夏天,全家人都感染上痢疾,最後病魔相繼奪走兒子和老婆的命,唯獨這隻狗竟然活蹦亂跳地活了下來。

  話又說回來,小十郎在對熊兒說過那番話後,從懷裡掏出磨得鋒利的小刀,自熊兒的下巴著手朝胸膛至腹部,劃開熊皮。再下來就是我最厭惡的場面。總之,小十郎最後會將血淋淋的熊膽放進背上的木箱中,再將沾滿血疙瘩的毛皮拖到溪谷中清洗乾淨,然後捲成一團,扛在背上,精疲力竭地走下山谷。

  小十郎有時候會覺得自己聽得懂熊語。有年早春,山中的樹木還未發出綠芽時,小十郎帶著黃狗沿著白澤溪谷往上攀爬。傍晚,小十郎想到去年夏天在離拔海澤不遠的頂峰上搭蓋的毛竹蓬屋住宿一夜後再出發。豈知小十郎竟不知怎的找錯了攀登山口。

  他好幾次又重返谷底尋找攀登山口,爬上爬下的,好不容易找到那幢幾將坍塌的蓬屋時,狗已累得筋疲力盡,他也斜歪著一張嘴上氣不接下氣。

  然後小十郎想起小屋不遠處有個泉眼,剛下山幾步,就愣在原地。因為他眼前有一隻母熊和一隻看來剛滿歲的小熊,在初六的清淡上弦月光下,跟人一樣眺望遠方時會用手遮著前額ㄧ般,正聚精會神地凝望著對面山谷。小十郎感到那對母子熊的身軀彷彿發散出一圈光暈(佛像背後的圓光),他只能寸步不移地僵立在原地眺望著它們。

  隨後聽到小熊撒嬌地說:

  ‘媽,我怎麼看也還是雪啊!因為只有山谷這邊是白色的嘛!那一定是雪喔!媽!’

  母熊聽了再仔細瞧了一會兒山谷,回說:

  ‘那不是雪唷,雪怎麼可能只下在一邊呢?’

  小熊再接著說:

  ‘那是因為還沒融化所以就留下來了嘛!’

  ‘不是,媽昨天為了看薊草發芽沒,還從那兒走過呢。’

  小十郎也不自覺地跟著望向對面山谷。

  蒼白的月光正悄然地滑下山坡。那兒果然有塊銀鎧甲似地閃閃發光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小熊又說:

  ‘如果不是雪,那一定是霜。嗯,一定是霜。’

  小十郎聽了也暗自思忖,今晚肯定會下霜,因為位於月亮附近那顆胃星(牡羊座東方的星),不也是凍得發青微微在發抖著?就連月亮本身的光色也凜冽得宛如寒冰。

  ‘媽知道了,那個呀,是辛夷花。’

  ‘搞了半天原來是辛夷花!我知道那是什麼花。’

  ‘你還沒見過辛夷花吧!’

  ‘見過,前幾天我不是採來了?’

  ‘那不是辛夷花,你採的是梓樹花。’

  ‘是嗎?’

  小熊裝糊塗地回應著。

  小十郎聽著聽著,不知為何,胸中竟湧上一股莫名的感動。他再看了一眼對面谷底雪白的花片,與沐浴著月光一心一意眺望著谷底的母子熊後,再躡手躡腳地往後退步。他心中暗暗祈禱:風啊別往那兒刮啊,風啊別往那兒刮啊;再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後退。烏樟樹的芳馨和著月光,淡淡地飄蕩在四周。

  不過,若提起這個氣度豪邁的小十郎上城賣熊皮、熊膽時那副悽慘相,真會讓人於心不忍。

  城中心有一家大雜貨店,貨架上擺著竹籮、白糖、磨刀石、金天狗牌香菸、變色龍牌香菸等等的,甚至有捕獲蒼蠅用的玻璃缸之類器皿。

  某天,小十郎揹著一大堆小山般的熊皮,剛一跨進雜貨店門檻,店裡的夥計們個個浮上冷笑,一副“看,又來了”的輕蔑表情。店頭裡邊另有一個房間,店老闆正舒適地坐在寬敞房裡一個大青銅火盆旁。

  ‘老爺,多次承蒙關照,真是託您的福了。’

  向來在山裡稱霸的小十郎,放下毛皮山貨,跪坐在地板上恭謹地請安。

  ‘哪裡,今天有何貴幹啊?’

  ‘我帶來了一些熊皮。’

  ‘熊皮嘛,上次你帶來的那堆貨還原封不動地擱著哩,算了,今天還是先不收吧!’

  ‘老爺,您別這樣講,請收下吧,可以算便宜一點。’

  ‘再便宜也收不了啊!’

  店老闆從容不迫地在手心上咚咚磕打著煙管中的菸灰。

  這豪邁的山中之王小十郎,每每聽到這種話,總會憂慮地蹙起眉頭。

  因為小十郎住家的山裡雖有粟子,屋後那一小片田地也可收割一些稗子,可是無法種稻米,也沒有豆醬。這上有九十高齡的老母,下有一堆孩子的七口之家,就靠他掙錢買點白米回去呢。

  再說村裡的其他人家還能種些大麻之類的,小十郎那裡卻只能找一些紫藤蔓來編蘿筐外,任何織布用的作物都沒有。

  小十郎沉默了些許,才沙啞地開口:

  ‘老爺,求求您,多少錢都可以,您就收下吧!’

  小十郎邊說邊再度磕了一個頭。

  店老闆悶聲不響地吐出一口煙,掩飾著臉上那副狡猾的奸笑。

  ‘好吧,把東西放著回去吧。喂!平助!給小十郎拿兩塊錢來!’

  夥計平助拿了四個大銀幣擺在小十郎面前。小十郎臉上堆著笑容,恭恭敬敬地收下銀幣。

  之後,店老闆的情緒逐漸變好,又說:

  ‘喂,夥計,給小十郎倒杯酒。’

  這時的小十郎已高興得心花怒放。一旁的店老闆又開始慢條斯里地扯起家常,小十郎也只能正襟危座地回應些山裡的情景。不一會兒,廚房傳來酒菜已備好的報告。小十郎起身客氣地告辭。最終還是被拉到廚房,又再度向大家打拱作揖一番。

  然後,有人端出一個黑色小方桌,上面擺著鹼鮭魚的生魚片、切塊的烏賊等小菜,另有一瓶酒。

  小十郎規規矩矩地坐下來,夾了一塊烏賊放到手背上舔著,又恭謹地往小磁酒杯中斟著黃色的酒。

  即使物價再便宜的季節,兩張熊皮只換來兩塊錢,任誰都會感到小十郎賣得太便宜了。

  小十郎自己也知道這個價錢便宜的離譜。可是為什麼小十郎不將熊皮賣給別人,偏要找城裡這家雜貨店呢?大多數的人也不知道原因。不過日本有一種狐拳,划拳時,狐狸輸給獵人,獵人又輸給店家,店家再輸給狐狸。所以山裡的熊雖被小十郎槍殺了,但小十郎卻遭店老闆盤剝。店老闆因為住在城裡,不大可能會被熊咬死,不過這種老奸巨滑的人,隨著社會的進步,自然而然會銷聲匿跡的。

  描寫這段老實厚道的小十郎,被那可惡的店家巧妙盤剝的情景,雖花不了我多少時間,但我仍感到無比憤恨。

  總之,儘管小十郎終年不斷獵殺熊,但他絕不憎惡熊。可是有一年夏天,竟然發生了這樣一件奇妙的事。

  那天,當小十郎從山澗啪嗒啪嗒涉水而過,剛爬到一塊岩石上時,發現眼前一棵樹上,有一隻大熊像貓一樣,蜷縮著背正在爬樹。小十郎立刻把槍口對準了熊,黃狗也興高采烈地奔到樹下,繞著樹狂奔吠叫。

  可是樹上的熊卻似乎在考慮著,是要跳下樹向小十郎撲過去呢?還是待在原地束手就斃呢?結果只見熊雙手一鬆,從樹上掉落下來。

  小十郎警惕地握緊槍桿,小心翼翼地挨近熊。豈知熊竟舉起雙手叫道:

  ‘你究竟想要什麼而打算殺我呢?’

  ‘我只要你身上的熊皮和熊膽,其他什麼都不要。而且拿到城裡賣也賣不了多少錢,想想真是對不住你,可是我也實在是沒辦法啊!不過現在被你這麼一問,我倒情願去撿些粟子、羊齒種子來充飢,哪怕因此而餓死,我想我也會心甘情願的。’

  ‘你再等我兩年好不好?雖然我現在死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不過我還有一些事還沒辦完,所以再等我兩年。兩年後我一定會死在你家門口,到時候毛皮啦、胃腸什麼的都給你。’

  小十郎只感到心裡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一聲不響地立在原地沉思著。

  熊便趁這當兒,腳心貼著地面緩緩地跨開腳步。小十郎依然呆立在原地。

  熊似乎完全信賴小十郎絕對不會從背後向它開槍,所以頭也不回地緩緩走開了。直到樹梢間射進的陽光,在熊那黝黑寬闊的背上閃了一閃時,小十郎才苦悶地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再涉水踏上歸途。

  整整兩年過後,某天颳著大風的清晨,小十郎擔憂屋外的林木和籬笆可能會被大風颳倒,出門一看,只見檜木籬笆好端端地沒被風颳倒,倒是籬笆下橫躺著一個眼熟的黑黝黝的東西。小十郎嚇了一大跳,因為兩年的時限已到,這幾天他正在懷疑那隻熊是否會出現呢。小十郎趕上前去,發現口吐鮮血躺在地上的,果然是兩年前那隻熊。

  小十郎不由自主地合掌為熊禱告。

  一月某天,小十郎清晨離家時,順口說了句從來沒說過的話。

  ‘娘,我看我是老了,今早不知怎的,竟生平頭一次覺得不想下水呢!’

  在套廊陽光下紡線的九十高齡老母,抬起早已昏花的老眼瞄了兒子一眼,露出似哭又笑的表情。

  小十郎綁好草鞋,鼓勁地吆喝一聲,起身走出門。孩子們一個個從馬廄前輪流探出頭來,堆著笑臉喊道:

  ‘爺爺,早點回來啊!’

  小十郎仰頭望了一眼蔚藍光亮的青空,回頭向孫子們喊了一聲:

  ‘爺爺走了!’

  然後踩著潔白凍硬的雪地,往白澤溪谷方向前進。

  黃狗也吐著紅舌頭,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一路跑跑停停地向前奔去。不一會兒,小十郎的背影即消失在山丘另一方。目送爺爺走後,孩子們拿著稗枯杆開始玩起來。

  小十郎沿著白澤溪谷岸邊,溯流而上。溪谷有的地方形成碧藍色的深淵,有的地方凍成像鋪上一層玻璃板似的薄冰,有的地方則凝結成好幾串像念珠似的冰柱。兩岸時時可見紅黃色的白杜果實,累累掛在樹梢上。小十郎踩著清晰被映照在雪地上粼粼晃動、時而重疊時而分開的自己與黃狗與樺樹的影子,一步一步往上游走去。

  早在夏天,他就打探出從白澤溪谷翻過一個山嶺後邊,棲息著一隻大熊。

  小十郎不斷地左拐右彎,越過五條流至溪谷的小支流,來到一處小瀑布旁。再自瀑布底往長根方向攀登。銀白色的雪刺眼得像一把火炬。小十郎卻像是戴著墨鏡ㄧ般,目不轉睛地不斷往上攀登。

  黃狗雖屢次險些滑下,卻也執意不願輸給斷崖般,拼命地攀住雪往上攀爬。好不容易才攀爬到崖頂。崖頂是片零零落落長著幾株粟子樹的平緩斜坡,地面的雪晶瑩得宛如寒水石,四周高聳的白雪群峰則宛如雨後的春筍。

  就在小十郎在此處歇腳時,黃狗突然像著火般狂吠起來。小十郎嚇了一跳,趕忙回頭一看,只見夏天打探到的那隻大熊,正直立著後肢朝他撲過來。

  小十郎沉住氣站穩腳跟,舉槍對準了大熊。大熊則揮舞著粗如巨棒的前肢,筆直地衝了過來。看大熊衝過來的猛勁,小十郎也不禁微微變了臉色。

  ‘砰’地一聲,槍聲的確傳進了小十郎的耳裡。可是大熊並沒有倒下,仍像一團黑旋風似地筆直衝了過來。黃狗撲上去咬住大熊的腳跟。

  就在這時,小十郎只覺得腦子嗡一聲,眼前化成一片蒼白。然後遠處傳來一句:

  ‘喔,小十郎,我不是存心想殺你的。’

  小十郎心想,我大概已死了。然後又看到四周閃爍著星眼般的無數青光。

  ‘這是死亡的證據。人死時會看到的火光。熊兒們,饒恕我吧!’

  這以後小十郎究竟是什麼心境,我也無法揣測了。

  總之,三天後當晚,上空懸掛起一輪冰球般的冷月。

  潔白的雪閃著晶瑩亮光,溪水濺起粼粼波紋。昂星和參星像在呼吸般,不時地閃爍著綠色或橙色的星光。

  在這個被粟子樹與白雪群峰環繞的崖頂緩坡上,無數個黑色龐然大物聚集成一個大圓圈,身後各自拖著自己的黑影,像回教徒在做祈禱一樣,靜默地跪拜在雪地上,久久,久久,都沒人動彈。藉著白雪和月光仔細看,可見那個大圓圈中間的最高處,安置著小十郎半坐著的屍體。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小十郎那凍僵了的臉,竟與生前般毫無兩樣,分外鮮豔,甚至還似露著微笑。而那些黑色的龐然大物,一直到參星升到頭頂當中,甚或又斜向西方,依然如化石般紋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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