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關於給抗疫醫護人員子女中考加分的爭論有白熱化的趨勢。有人認為加得好，人家醫護人員可是拿命換來的。以李國慶為代表的網友認為，教育資源是稀缺的，不要區別對特殊貢獻加分。應當說，兩種觀點都有一定“道理”。但是愚生以為，討論這個問題的正確姿勢應當是：先講法，再講理；不同情形不同對待。否則難免和漿糊、一鍋燉，永遠也不可能達成共識。
抗疫醫務人員子女加分，合法嗎？
經查詢，在法律層面，加分規定僅見於《兵役法》。該法第六十條第三款規定：“義務兵退出現役，可以免試進入中等職業學校學習；報考普通高等學校以及接受成人教育的，享受加分以及其他優惠政策。”顯然，在法律層面，抗疫醫務人員子女加分並無法律依據。
但這並不意味著抗疫醫務人員子女加分就完全沒有合法的可能。《國務院關於深化考試招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國發[2014]35號】規定：“減少和規範考試加分。大幅減少、嚴格控制考試加分項目，2015年起取消體育、藝術等特長生加分項目。確有必要保留的加分項目，應合理設置加分分值。探索完善邊疆民族特困地區加分政策。地方性高考加分項目由省級人民政府確定並報教育部備案，原則上只適用於本省（區、市）所屬高校在本省（區、市）招生。加強考生加分資格審核，嚴格認定程序，做好公開公示，強化監督管理。2014年底出臺進一步減少和規範高考加分項目和分值的意見。”從該行政法規的規定來看，省級人民政府有權決定地方性高考加分項目——當然，中考加分自不在話下。至於哪些機關可以決定中考加分，愚生尚未查到具體規定。不過按照行政法規的精神，中考加分至少得地級市人民政府決定。根據這個精神衡量，各地的升學照顧政策是否合法呢？請看各地的做法：
中共山東省委辦公廳《關於為疫情防控一線醫務人員辦好十二件實事的通知》規定：“給予子女教育政策照顧。一線人員子女居家學習的，由學校（幼兒園）安排專人進行學習生活指導；需就讀幼兒園的，由當地教育部門就近安排到公辦幼兒園或優質普惠性民辦幼兒園就讀；需升入義務教育階段學校的，結合學生和家長意願，就近就便安排就讀；參加中考的，參照軍人子女優待辦法給予加分照顧。參加中考，報考初中後五年制高等職業教育並達到當地最低錄取控制線的，按所報志願直接錄取；接受高等教育的，享受國家規定的優惠政策。（該政策有效期至2020年年底，立功受獎人員可延長至2021年年底。）”【http://www.shandong.gov.cn/art/2020/2/15/art_107860_105616.html】
南京市人民政府辦公廳《關於為赴湖北醫務人員辦好十件實事的通知》規定：“享受一次子女就學照顧。當年入學幼兒園的，結合家長意願，優先安排在區內普惠性優質幼兒園就讀；入學義務教育學校的，納入政策照顧對象；參加中考的，參照軍人子女教育優待有關規定予以加分照顧錄取；其中，報考本市三年中職的，按照家長和學生意願直接錄取。在學校就讀期間，學校給予人文關懷，提供課業輔導、心理疏導等專項服務；就讀初、高三畢業年級的，協調所在學校對其備考應考、志願填報等環節提供全程專項服務。對在防疫工作中表現突出、受到立功嘉獎表彰的一線醫務人員，照顧政策適用年限適當延長。”【http://www.nanjing.gov.cn/njxx/202002/t20200212_1790499.html】
辦公廳在中國的政治生活中有非常獨特的地位，但辦公廳畢竟不是人民政府。因此，至少依國務院行政法規的精神來判斷，山東和南京規定的合法性就值得懷疑。事實上兩地通知都用了同一個詞——參照。參照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目前沒有這個規定。
寫到這裡，答案已經非常明確了：各地給抗疫醫務人員子女加分的做法於法無據。中國是一個法治國家，或者說是一個正在邁向全面提高“依法治理能力”的國家，有關機關愛醫心切，但是不是還得提高一下依法治理能力呢？
抗疫醫務人員子女加分，合理嗎？
既然省級人民政府可以確定地方性高考加分項目、地市級政府可能有權確定中考加分項目，那麼相關政府作出決定不就解決問題了？問題沒這麼簡單。這就涉及第二個問題了：給他們加分合理嗎？
愚生的回答很簡單：不合理。
我們根本用不著討論教育資源的稀缺性，根本用不著討論加分是否有損教育公平。我們首先要明白：招生考試加分一定是因為考生的原因加分，不是因為考生父母的原因加分。否則，這無異於宣揚血統論。現代國家最大的進步之一即是確立了個人責任原則，民法、刑法領域如此，刑法領域也是如此。因為父母抗疫有功，卻給其子女加分，這真是一夜回到改革開放前啊：）
即便考慮到“有原則必有例外”，地方政府也不應該給抗疫人員子女加分。因為對於今年參加中考的學生來說，現在發佈加分決定無異於事後立法。事後法不一定是惡法，但沒有合理根據的事後法一定是惡法。
真的別無選擇了嗎？
給抗疫醫務人員子女加分，既不合法也不合理，是不是就沒有其它辦法給抗疫義務人員子女提供教育保障了呢？顯然不是。事實上教育部就給各地做了一個很好的示範。教育部應對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關於在疫情防控期間有針對性地做好教師工作若干事項的通知》就提出：“做好對防疫一線醫護人員子女的關懷工作。各地教育部門和中小學、幼兒園要及時掌握瞭解防疫一線醫護人員子女的學習生活困難，組織本地本校教師有針對性地進行關心和輔導。注重發揮模範教師、優秀教師、教學名師以及名師名校長領航班學員的示範帶頭作用。鼓勵教師志願服務組織因地制宜對防疫一線人員特別是一線醫護人員子女進行看護和教育，幫助他們在疫情防控期間學有所獲、健康成長，為一線人員解除後顧之憂。”
如果你覺得教育部的措施口惠而實不至，愚生還為有關地方政府出個主意：高考加分就別弄了，義務教育階段擇校也別作出違法示範了，中考優待還真可以有。因為高中教育畢竟是非義務階段教育，且優質民辦高中比比皆是，你鼓勵民辦高中在招生方面優待抗疫醫務人員子女，我想公民們也無話可說。當然，你給抗疫醫務人員多發點兒補貼，幫人家多湊點兒貴族學校學費也是極好的。至於學前教育階段的做法，也可以依葫蘆畫瓢。
總之，中考加分是個小事，可別壞了規矩，丟了民心。
愚生曰：
魚躍龍門講公平，
法外加分亂彈琴。
老子英雄兒好漢，
不靠父母靠才幹。
閱讀更多 空谷餘聲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