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逼過自己哭出來嗎?

這幾天我去了不少地方。

悶了那麼久,最近幾天終於可以到外面透透氣。去找老友敘舊,起了個大早去郊外看日出,還發了不少看起來“日子過得還不錯”的朋友圈。

應該不會有人想到,就在不久前,我剛剛參加了我爺爺的葬禮。

“沒有良心的東西。”你也許會對我給出這樣的評價,從前的我或許會和你一樣。

大年初四那天我們都宅在家裡,哪兒都沒去。突然間,我爸接起了一通電話。

從他接電話的語氣,我能聽出來他語氣尖銳毛躁,可我並不以為意,他脾氣就是那樣。

你逼過自己哭出來嗎?

直到吃晚飯的時候,等他像往常那樣把做好的菜都端到桌子後,他才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

“你爺爺沒了。”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低,又或者是他的語氣太過自然,我並不覺得自己聽到的是這五個字。

在我用半信半疑的語氣又問了一次後,他又重複了那五個字,隨後順滑而迅速地把視線移向碗裡的食物,繼續下一口的進食。

你逼過自己哭出來嗎?


說到爺爺,小時候我常坐在他老式的笨重男士自行車的前槓上兜風。小學那會兒,我們一家和爺奶他們住在一起,直到讀中學後,我和爸媽搬出去進了新房子,從那以後,我只是偶爾回去看他,但只要一見到我,他就喜歡得不得了。

我們原本計劃初五那天,戴著口罩都要去看看他,順便帶些營養品過去。真是巧合,但一牽涉到生死,所有的巧合都像給出了一個供你難過的由頭。

於是我抓住命運無常的這個點,努力調動所有的我對他的記憶,甚至在空白處腦補一部分他坎坷辛苦的人生,例如家境不好沒能讀上書,幾個子女一個個都讓他操心。

我費了一些想象力,再加上一點同情心,才成功把自己丟進了難過的氛圍裡。

你逼過自己哭出來嗎?

可我爸——他的親生兒子——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只是淡淡地,不以為意地繼續吃飯,即使是被我反問之後他也只是回答說:

“那還能怎麼辦?不吃飯不睡覺了?”

“我們後天過去,你早點起床。”

就是那一刻,我對他近乎冷漠的氣憤和不解消失了,轉而變成了對自己拙劣演技的嫌惡。

我好像在突然間意識到,原來我不必刻意讓自己難過起來,因為比起怎樣讓自己難過,更重要的是,接下去怎麼辦。

你逼過自己哭出來嗎?


“怎麼辦”這個問題並不很難回答。

幾乎在事情發生的一瞬間,所有人都自覺地走上了某條既定的軌道。

奶奶在搶救室外借了個手機通知我爸和其他幾個子女。大家從各個地方趕過去,安慰老人,把喪葬事宜一項項準備完畢,再各自通知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讓他們後天一大早就去見老人最後一面。

對此我爸解釋說,現在的情況,沒那麼親的人晚點到也沒關係了。

兩天後,我到現場時,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大多數還都是陌生的,大家輪流按關係遠近對著遺像跪拜,起身後到門外互相寒暄著自己的近況。

而奶奶看起來雖然難過,卻好像也被難得的親友相聚和繁雜的環節分了心,把自己的手覆在每個安慰她的人的手上,向他們表示出自己還好,並不因為老伴的過世而影響到自己的生活。


你逼過自己哭出來嗎?


我以為她只是逞強,但後來我爸告訴我,奶奶已經讓他們把爺爺的很多東西都搬出了家,笨重的輪椅、厚重的冬季衣物,都被送出了這個已經躺了半個世紀的衣櫥。

這次之後我才明白,原來節儉戀舊了一輩子的老人,只要下定決心,也能真的丟掉那些不再被需要的東西。

她比誰都明白,即使是一個人,她也得繼續生活。

你逼過自己哭出來嗎?

這次這件事讓我在唏噓之餘也想起之前的自己。

初中時因為一件小事和最好的朋友冷戰,原本每天聊天的我們好幾天沒說話,那幾天很難熬。白天我不敢和同桌多交談,怕同桌如果被逗笑,他看見會覺得我不在乎他;晚上一個人對著書桌,手在寫作業,腦子裡卻全是怎麼樣才能挽回他。

但有次我上課時轉過身看他,他和同桌不知道聊到什麼,笑到了拍桌子的程度,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卑微好傻。

好像只有我一個人為了這段關係輾轉反側,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照常生活。

你逼過自己哭出來嗎?

於是那晚,在偽裝了好幾天的若無其事之後,我跟我另一個好朋友阿亮哭訴,我現在還能記得他的反應,他只是問我:

“那你們倆都什麼都不要乾了,就專心生氣好了。”

聽完這番話,我才發現自己可能根本沒有那麼耿耿於懷,只不過是想通過某種情緒困境,來滿足自己可以暫時不用前進的惰性罷了。

但那終歸也是暫時的,該往前走還是要走下去。

你逼過自己哭出來嗎?


最後。

我寫下這篇文的原因,不是勸大家不要難過,因為我知道那沒有用。

我只是想說:你可以難過,但不必逼自己難過,更不用因此停下腳步。

畢竟所有的情緒,快樂、傷心、憤怒、悲傷、糾結、不知所措,不管它們從哪裡來,不管當時看起來有多龐大,說到底只是生活裡很小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小到可能很久以後你做某件事時才會突然想起,原來自以為熬不過去的時候,又往前走了那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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