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念安,死得猝不及防。


1,

近日,一則新聞驚爆影視圈:《青年導演,作家魯念安猝死在家多日後被發現》。

一個年輕人死了,死得猝不及防。

所有猝不及防的死,在看客眼裡都顯得狼狽,不體面,尤其被發現死亡這事已發生在幾天前時,除了狼狽和不體面,這樣的死亡還多了濃重的悲愴意味。

但人類的悲歡並不相同,個人的災難,總逃不了被八卦群眾當作飯後談資的命運。

比如這個名叫魯念安的89後年輕人的死,就被其芳鄰放到朋友圈,做了這樣濃墨重彩的描述:

魯念安,死得猝不及防。

短短三百字,熱門元素滿滿,很容易引爆情緒。畫面感頗強,無敵營造恐怖片氛圍。故事尤其抓睛,甚至可以當成一個電影劇本的梗概。這位有才鄰居的文學功底可見一斑。

可惜,他的這條朋友圈還是引起了死者家屬和親友們的強烈不滿。

逝者魯念安在北京從事媒體行業的一位好友,一提這事就生氣,“這純粹是添油加醋,根本就沒什麼‘打開沒來得及泡的碗麵’,念安的臉也沒有變形!”他憤怒表示,他和魯念安的父母以及親友都認為,對於逝者,不過度臆測,不刻意賣慘,才是最起碼的尊重!

2,

作為在圈內小有名氣的新銳作家和編劇,魯念安的現狀並非像鄰居描述的那麼慘。

這位年輕編劇很帥,身高一米八四,顏值不亞於電影明星,完全可以在自己編劇的影視劇裡客串個角色。

魯念安,死得猝不及防。

不過,明明可以靠顏值吃飯,此君卻選擇了拼才華。

他11歲就寫得一手好小說,文學與電影在他心中高不可攀,後來也幾乎成了他生活裡唯一重要的事。

少年時代他已經拿各種全國性作文大獎拿到手軟,小小年紀,作品已經刊登在《文學港》、《小小說選刊》、《新蕾》、《百花園》、《萌芽》等全國名刊上。

19歲時他出版了自己第一本小說《流年》,並一舉成名,被媒體譽為“國民偶像作家”。

上海戲劇學院編劇專業畢業後,他更是一頭扎進了電影圈,如飢似渴汲取養分。

除了寫作,他也愛好旅行、音樂、戲劇、泰拳。

顏值和才華,讓他擁有了一眾狂熱粉絲,但他自己喜歡的人,除了作家就是導演,阿特伍德、奈保爾、白先勇、阿爾莫多瓦、今村昌平,都是他心靈上的朋友,他一心想寫出他偶像們那樣的出色作品。

和很多文藝天才一樣,魯念安也有很多怪癖,他性情古怪,酷愛孤獨,像和尚一樣喜吃素,不擅長與人打交道,社交方面有點低能。比起出門應酬,他更喜歡帶著自己的貓獨居,寫作,聽音樂,一部接一部地看電影。

很多偶像作家都以擁有瘋狂粉絲為傲,但回顧憑藉第一本小說《流年》,一舉成名後的那段經歷,多年後的魯念安仍感到心有餘悸,直呼“太可怕了!”

那時候,他必須每天畫上適合出鏡的濃妝,裝出很開心的樣子去各種讀者會。臺上的客套話以及無傷大雅的謊言,對老油條們或許無所謂,卻常讓內心敏感的魯念安無地自容。

後來發展到,開發佈會的前一天晚上,他必然會做噩夢。那個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不對了”。

從小受到的正統的文學教育和對文字的天然熱愛,讓年輕的魯念安只想安安靜靜寫字,但粉絲們的狂熱,打亂了他內心的節奏。審視著濃妝下強顏歡笑的自己,魯念安忽然覺得一切都荒謬滑稽。

思考得深了,他開始討厭起自己,一度有些喪,不可避免地陷入抑鬱。那段時間他做了很多叫看客大跌眼鏡的事,亂七八糟的談戀愛,亂七八糟的生活方式,事後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好在這段時間並沒持續很久,在這場與抑鬱症的搏鬥中,魯念安最終還是取得了勝利,儘管付出的代價不小。

對於寫作者來說,所有的時光都不會白過,所有的經歷都是財富,這段“亂七八糟”的經歷,後來就被魯念安寫成了劇本《我的抑鬱症男友》。輕喜劇的表達方式、輕鬆感人的愛情故事,將抑鬱症患者的內心世界逼真呈現,目的是引發大眾對抑鬱症群體的深度關注和現實思考。男女主人公對愛情、快樂和夢想的執念與思索,也是所有跌跌撞撞奮力活著的普通人的真實縮影。

看過劇本的業內人士,一致對這部根據編劇真實經歷改編的劇本做出了極高評價,有人甚至激動地斷言,這將是“全世界範圍內,這兩年能看到的最好的愛情電影。”

當時內地還沒有聚焦抑鬱症人群的影片,獨具慧眼的某影業公司也看中了魯念安的這個劇本,並當成了2018年兩大重點項目之一準備搬上銀屏,原計劃2018年第三季度開拍。

臺灣著名導演王維明受邀執導本片,王維明曾在《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獨立時代》等經典影片中擔任演員,極擅長挖掘人物的內心世界。王維明和魯念安都是新銳導演、編劇,棋逢對手,圈內人士相信,這個從未有過的組合,定能給影視圈帶來深度、走心的好內容。

3,

可惜,讓魯念安滿懷希望的《我的抑鬱症男友》的項目推進並不順利。

整個2018年,影視圈經歷了稅務地震,大環境驟冷,許多中小成本的項目因此被迫下馬或暫停。《我的抑鬱症男友》也在開始籌備後不久,被迫暫停。

知情人透露,該項目被擱置後,魯念安一度很是悲觀,不愛吐槽的他,有時也難免向知己抱怨,自己怎麼這麼倒黴。

魯念安的藝術理想很純粹,據說他看不上網劇,對商業電影也不感興趣,他熱愛的電影幾乎全是文藝片。朋友過生日,他送的禮物也多是書,博爾赫斯、菲茨傑拉德、理查德·耶茨等作家的名著,都是他給朋友佈置的“閱讀任務”。他的豆瓣簡介裡列著他心目中的影史十佳。

比很多無名編劇幸運的是,2019年三四月份,魯念安又投入到了新項目《十二夜》的籌備中。

傾注了魯念安大量心血的《十二夜》劇本,初稿寫於2014年,故事很有懸念:一位女作家自殺了,留下了一本寫到一半的小說,一個少年偶然發現這本小說後,對這個故事非常著迷,決定續寫下去,在續寫的過程中,女作家小說中提及的一些秘密逐漸被揭開,少年的人生也從此改變。

這部個性色彩十足的劇本,能在問世五年後好不容易獲得拍攝機會,也算給魯念安打了一劑強心針。

該片還請到了臺灣著名導演蔡明亮擔任監製,演員也都在陸續商談,準備下半年就在臺灣開機,順利開拍的話,這將是魯念安第一部擔任編劇和聯合導演的電影,他甚至已想好了要去申報歐洲國際影展。

就在魯念安鉚足勁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2019年8月,兩岸關係風雲突變,由於主創團隊去臺灣的簽證很難辦理,投資方開始動搖。最終,這個項目暫時擱淺。魯念安再次受到極大打擊。

那段時間,他的心情就跟坐過山車一樣起起落落。偶爾也會故作輕鬆地自嘲一下。

時運不濟,並非是魯念安一個人的遭遇。但有著完美主義傾向的魯念安,卻總喜歡在自己身上找毛病。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次次的失望後,他的抑鬱症開始反覆發作。

為解決生存問題,以往看不上網劇的魯念安也開始接一些網劇的活。

熬夜對影視圈人可謂家常便飯。和很多編劇同行一樣,多年來,為趕劇本,每天工作到天亮,對魯念安是家常便飯。親友勸他注意身體,改掉熬夜的壞習慣,但每次打磨劇本的時候,他就會忘記時間的存在。閉關寫作的時候,他經常關掉手機,把自己關在家裡,四五天不和外界聯繫。這應該也是他猝死幾日後才被發現的主要原因。

激烈的市場競爭、越來越大的行業壓力、反覆發作的抑鬱症、不規律的作息習慣……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透支著一個年輕編劇的健康。終於有一天,魯念安倒下了,毫無徵兆,悄無聲息。

魯念安鄰居發的朋友圈雖然不乏誇張,但也多少折射出編劇行業的殘酷。可以說,這就是一個高壓高危的行業。除了極個別的大牌演員和大導演以及製片,絕大多數人的收入都不算高,工作壓力卻非常大,工作時間也格外長,休息時間幾乎沒法得到保障。

4,

編劇圈曾流傳一個段子:一個老編劇好不容易熬到身價大漲,某次同一時間段接到兩個劇本任務,捨不得分給別人一個,於是定著鬧鈴夜以繼日地趕活。很快累出一身毛病,某日一口血噴到鍵盤上,就這還是不捨得把另一個劇本分給別人寫,於是擦一擦鍵盤上的汙血繼續碼字。

儘管業內曾有人發起“抵制超時工作”的倡議書,但很難執行。2017年,34歲的年輕編劇趙燕猝死在劇組,雖令人痛惜,但擦掉眼淚,包括魯念安的編導們還是為了趕工繼續熬夜。

2018年,攝影師們發起聯名信要求超時加薪,最終不了了之。

2019年,明星高以翔去世,業內再次呼籲關注行業的工作超時問題,但同樣難以落實。

面對不時傳來的影視圈同行的過勞猝死消息,大家免不了兔死狐悲,但每到夜深人靜,編劇們依舊像打了雞血一樣奮力趕活。

保障制度的匱乏,有關部門的缺位,大環境的惡化,內部競爭的激烈,都讓影視圈人只能被迫進入超時工作的惡性循環。

其實不光影視圈如此,很多行業都存在嚴重的超時工作現象。近兩年流行的996(早9晚9一週6天)工作模式下,因過勞而猝死的案例不勝枚舉。

比如那位在肯尼亞過勞猝死的36歲工程師,從2017年1月,到2018年10月,連著22個月都沒有休假回家,通宵工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猝死前一週,他還發微信給妻子說可能挺不下去了。沒幾天,他就真的走了,留下獨自帶著倆孩子的妻子,以及一直沒機會用的33天年假。

他的妻子在丈夫去世後哭訴:“公司永遠不缺少這樣的熱血男兒,他們是中國製造的驕傲與自豪。

可是,我的小家,從此破碎了。八歲和三歲半的孩子,永遠地失去了保護他們的爸爸。

我再也等不到那個和我白頭偕老的愛人,年邁的婆婆,白髮人送黑髮人……”

那年,北京阜外醫院40來歲的優秀麻醉師昌克勤猝死在手術室後,他的一位同事也曾發過這樣一條朋友圈:“手術室哀鴻遍野!大家落淚,不僅僅是因為他,更多的是為自己!在這條流水線上,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有位名人說:“當我們正在為生活疲於奔命的時候,生活已經離我們而去。

效率掛帥的年代,我們的腦子裡裝滿了工作、業績、賺錢,我們忘了,除了工作,我們還必須留些時間給家人,我們還必須得有自己的生活。

人啊,擁有健康時從不懂得珍惜,等有一天,累了,病了,躺在床上動不了才開始後悔:原來,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著,就是人生的頭等大事,命沒了,一切清零。

歇一歇吧,趁我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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