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刷完了三季《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頗有些感慨。這部美劇剛橫空出世時就被其中的華服美衫種草，但看到一半被聒噪冒失的女主、信息量密集的臺詞和get不到梗的美式幽默消磨得漸耐心，一度棄劇。最近撿回來重看才漸入佳境，為其中人物波折的命運心情起伏。
如豆瓣評論所說，這部女性主義劇慢慢變成了記錄美國60年代文化生活的年代劇，隨之展開的格局也逐漸拉開。澎湃、南都週刊等媒體的劇評也曾發文表示，或許這從來就不是一部女權主義的情緒爽劇。
美劇裡講勇敢獨立的女主很多，但敢於自嘲自黑、並最後能以此當飯吃的女段子手沒幾個。
《麥瑟爾夫人》講了一個很cliché的都市情感故事：女主Midge出生於美國紐約上西區的富裕中產家庭，父親是哥倫比亞大學的終身教授，母親是西部莊園大家族千金（原劇中似暗示就是後來的雷曼兄弟）。公婆雖不算高知豪門，但是家大業大、坐擁幾百工人服裝廠的精明猶太商人，她嫁帥氣多金的富二代老公也算是門當戶對。
大學讀俄國文學專業的她也符合精英階層給自己孩子進行博雅教育的規劃：學了一個“無用而美好”的人文學科。沒怎麼接觸社會、沒有過正經職業經歷的她婚後一心相夫教子，住在上西區幾百平的大公寓裡享受美好生活。雖是全職媽媽也沒變黃臉婆，對自己極其自律“自虐”，精緻姿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直到丈夫出軌了連鉛筆都不會削的腦殘女秘書，她的人生就此轟然倒塌。
換句話說，這有點像美國5-60年代版的《我的前半生》。
後面的劇情走向卻非常不同，她在一次喝醉後無意走上酒吧舞臺開始自嘲自己的慘痛經歷。卻以自然灑脫的颱風，機智幽默地道出了婚姻生活中那些
雖為眾人知，卻不足為外人道的真相。她開始在公開場合大肆地吐槽老公、吐槽父母、談論性，女人、愛，婚姻，和孩子這些極為私人化的話題。她辛辣刻薄，無情又多情。雖離了婚，她仍在藝名中保留了夫姓，以“麥瑟爾夫人”的人妻人設出道，充分發掘出自己的喜劇天賦，並開創了當時脫口秀界的新戲路，如《奇葩說》中的通透的傅媽一樣時不時口吐金句，引來掌聲雷動。
為什麼每個被情所困的女人最後都成了段子手，Midge總結到：“喜劇充斥著沉悶、權力的匱乏、悲傷和失望、拋棄和羞辱，由這種標準判斷，有誰能比女人更有資格講笑話呢？”
1. 離婚也沒有那麼遭如果說《花木蘭》某種程度上和其他大女主一樣，是有點神化的女性“超我”般的存在，Midge則更符合真實生活中的人物形象，多元飽滿而接地氣。她極其在意外表，貪圖享樂也愛慕虛榮，作為演藝行業的女藝人，也清晰知道自己的性別魅力和優勢，可以準確識別並享受男性的青睞，將之安全巧妙地為其所用而毫髮無損。除了在前夫哥問題上偶有栽坑外，她在男女關係上整體是很清醒的，活得一點都不擰巴。
和亦師亦友的Lenny Bruce的感情發展也沒有越界
Lenny Bruce歷史原型，選角神似
離婚後她也並沒有孤傲剛烈地帶兩個孩子一走了之，和前夫哥也保持朋友般的良好關係。知道自己既然對渣男前夫放不下，也不死守著“好馬不吃回頭草”的世俗教條，仍會挽回修復關係，時不時還要去找其共度良宵，敢於直視自己的慾望和需求。
彈幕裡大呼“毀三觀”的可能是尚未見識到婚姻複雜性的小年輕。嘴是別人的，生活是自己的。瀟灑的Midge喝多了玩玩鬧鬧又在拉斯維加斯復了婚，酒醒後再頭大地準備離婚，沒招誰也沒惹誰。
人生就是折騰二字。離婚結婚雖不是兒戲，但也真沒必要看得太重。
妙的是她也沒有一棵樹上吊死，不排斥新關係的平行展開，雖遇到了更般配懂她的帥氣醫生，又出人意料地因為要抓住事業機遇而拒絕了他的求婚。
一系列操作讓人不由得感慨：原來離婚也不是什麼天塌下來的事情，女人離了婚除了做個苦逼的單親媽媽，還有這種打開方式。
離婚或結婚本身都不是人生目的，而只是手段，尋找自己的快樂和人生意義才是終極彼岸。
真正自信和有魅力的女人，在哪裡都能重新收穫感情。
2. 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業和所有的女性勵志題材影視劇和文學作品一樣，這部劇的主線之一就是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業。
劇中不僅Midge從一個沒有任何社會資源和職業技能的全職媽媽變成演藝界紅人，和知名歌星一起全美巡演名利雙收後，也描寫了其他幾個女性角色的覺醒和雄起。
Midge的媽媽是很典型的傳統觀念捍衛者，豪門千金嫁了知識分子後也為女兒做著快半拍的人生範本。覺得女兒結婚嫁人就是萬事大吉，直到發現親手教育出的大家閨秀乖乖女在離婚後居然拋頭露面在酒吧裡說脫口秀，大大刺激撼動了她的三觀。在她概念裡這離經叛道的行徑跟從事特殊行業賣身沒有兩樣。
但女兒的變化也讓她意識到自己也是溫水中奄奄一息的青蛙，被波瀾不驚的婚姻生活和家庭淹沒，即便離家出走都未能引起丈夫的注意。第二季一開始就是媽媽回到當年留學生活的巴黎尋找失去的自我，簡直就是《玩偶之家》中娜拉出走後的情節。把從來沒真正看見過、留意過、尊重過自己的丈夫驚掉了下巴。 當Midge對媽媽說我想你的時候，媽媽一改往日拘禁乖順的貴婦形象，優雅倚在沙發上端著紅酒杯抽著煙感慨：“我也想念我自己”。那一刻的媽媽真是美極了。
雖被爸爸勸回了家，媽媽身上的獨立意識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失去丈夫的經濟收入後，為了付公寓租金回老家跟家人爭取自己的信託基金，但發現祖母白手起家的家族產業此時竟容不下一個女性成員。當十歲的小男孩都能在董事議事會上發聲表決時，成熟有資歷的女人卻連列席旁聽的資格都沒有。她憤怒摘下祖母的畫像，以放棄信託基金為代價，很有骨氣地和家人斷絕了關係。
在巴黎重學藝術史的媽媽
片中一句臺詞非常扎心，母親含著複雜的心情嗔怪是Midge激勵改變了她，
她變得如此勇敢激情卻又身無分文，很多時候這就是女性爭取自由和權力的代價。第三季結尾時母親也找到了自己的天命，以雞血的精神狀態和精湛的職業技能投入到了婚戀情感市場，專職服務於紐約上西區的精英家庭，在充分了解和匹配各大家族資源後積極促成上流社會的婚嫁協議，這高級媒婆的工種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攬的瓷器活。
Midge的小個子女友伊茉金因對婚姻產生極大的危機感，也在生了兩個孩子以後重返職場，看著嬌小的她昂頭挺胸氣場一米八地去進修學習，鍛鍊自己的職業技能，走在紐約市區的人山人海中面無懼色，那一刻真是對她肅然起敬。
觀眾緣很好的經紀人蘇西，雖不拘小節、不修邊幅、中性到被誤以為是男人差點被徵兵徵走（哈哈哈哈），但極具伯樂和職業精神，發誓成為Midge的幕後推手和利益捍衛者。她是火爆天真的傻大姐，更是精明老辣的經紀人（跟楊天真有一拼），是會犯錯失誤的凡人，也是自家藝人最忠誠堅定的事業夥伴。
當她為了還Midge的錢把祖宅燒了騙保險金，在Midge得罪了當紅藝人失去天價合同和豐厚收入時，蘇西在雨裡輕拍著痛哭的Midge說we will be alright，不由得感嘆這又是一對《破產女孩》，難姐難妹般的革命友誼。
就連前夫哥後來結識的華裔女友也是個亮眼的存在，穿著旗袍傲嬌地說I‘m gonna be a doctor。她的形象和片中的功能就不止於是個被刻板印象化、只會發奇怪口音的唐人街二代移民，完全地去工具化。讓人覺得其背後也有很多神秘的故事和經歷引人好奇，完全可以作為另一條支線展開。
神秘有魅力的華裔角色Lin Mei
連前夫哥好友都看出來說她跟Midge很像，都是那種機智幽默又獨立聰慧的女人。前夫哥和女秘書短暫同居又走馬燈般換了10086個女人後，發現自己好的還是這口兒：在空虛的情慾發洩之外，
還是被真正靈魂上性感的女人深深吸引。兩名“情敵”在酒吧初識的戲很精彩，國產劇肯定就是原配小三開始互撕，不然也是冷眼冷語人身攻擊，沒想到美劇如此不按套路出牌，兩人聯手把傻兮兮的前夫哥整蠱了，新鮮好玩。女人間棋逢對手也有惺惺相惜的化學作用，當看到銀幕上兩個女人終於能不再無聊地為爭奪一個男人的所有權大打出手，而是battle彼此的事業成就時，讓人大呼過癮，忍不住起身為職業女性的精神喝彩。
3. 人生就是一個體驗的過程
片中每一個角色都在摸索和成長，最終似乎要演化成一部講述個人成長意義的時代群像戲。每個人似乎在特定時候都會不經意成為trouble maker，秉著不作死就不會死的精神努力尋找自己的位置，在晃晃悠悠、無意識的懸浮人生過半時重新尋找內心的錨定點。
這不就是生活，和我們身邊的每一個人嗎？
不但家中的東歐女傭Zelda在奇葩又有愛的親家母薰陶下脫下了家政制服開始思考人生，連最古板的老爸自我意識萌發後，也和偽善傲慢的同僚們狠狠地正面剛了一次，很有節氣地辭去了終身教授的工作。
他像極了我們那些經歷過革命年代的父輩，永遠站在客廳的板凳上激情萬丈揮斥方遒、卻又永遠懷才不遇黯然神傷，經歷了一次次中年危機甚至老年危機後，意外地靠寫劇評開啟了人生新篇章（被網友暗指是爛番茄網站的起源，這部劇實在太有梗了）。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Midge的原型即是美國著名脫口秀演員Joan Rivers，她本人的經歷比麥瑟爾夫人更傳奇勵志，婚姻比麥瑟爾夫人更曲折悽慘，但在第二任丈夫自殺後還能以此為素材開玩笑，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鼓盆而歌”的境界。
麥瑟爾夫人的原型Joan Rivers
人生不如意之十之八九十，前不久剛以92歲高齡逝世的澳洲禮儀皇后、前名模和企業家達領夫人Miss Dally 也說：“人生百分之十是挫折，剩下百分之九十就是學會如何應對它。”
Midge與媽媽吐露心扉
“生活以痛吻我”後的“報之以歌”並不是消費苦難，也不是自我麻痺。有些人把平淡的日子過成詩，麥瑟爾夫人能把老公出軌編成段子，最終尋找的都是情緒的出口。
時刻光豔照人、保持“ready”狀態的她也顛覆了素來喜劇中女性必須“扮醜”這個俗套設置。或許可以看成是女版的阿Q精神，但更突出了在舊有人生觀土崩瓦解後，如何迅速做災後重建的強大觸底反彈能力（resilience）。每一次重建都重新拓展了自己認知的邊界和對世界真相的包容。
生活原不止離開渣男這麼簡單，麥瑟爾夫人被麥瑟爾先生拋棄後選的是一條少有人走的路。等到有天回憶起自己辛酸往事，如果真能平靜自若地像講別人的段子，可能心裡才做到了真正放下。
發生時只覺是事故，過後看都只是故事。
全劇雖有現實生活的狗血雞毛，但絕不悲情沉重，整體基調輕快俏皮，色澤明豔亮麗，那樣一個看似被詩化美化的60年代美國也是欣欣向榮、充滿活力和朝氣的。
假如你最近倍感痛苦壓抑，正經歷情緒低谷，甚至被生活的閃電擊中時，也不妨看看這部劇，知道面對慘淡人生也可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如此一笑而過。
END
作者簡介：馬背上的民族，旅英工作生活十餘年，現定居廣州，全職帶娃兼職寫稿，日常分享育兒話題、教育觀點、生活感悟及文藝評論。《少年商學院》國際教育專欄作者。頭條號優質育兒領域創作者，數次青雲獎獲得者。合作推廣請添加微信：mayau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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