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SIS的野蠻入侵讓曾經平靜的敘利亞鄉村成了人間地獄。30歲的阿里安率領她的娘子軍與恐怖分子對抗。經過艱苦卓絕的戰鬥，她們解放了小城Kobane，阿里安身中5發子彈。好在沒有性命之虞，回家休養傷愈後，她又立刻重返戰場。
紀錄片《戰火中的女神》記錄了庫爾德女子自衛軍的戰鬥實景和前線生活狀態，藉此反映戰爭中女性的處境，以及她們強烈的自由意志。
以下為“凹凸鏡DOC”在上海對導演阿爾巴·索拖拉進行的專訪。
戰火中的女神
整理：王曉鵬
這是一段發生在與我們同時空的戰爭紀錄片，地點是敘利亞，主角為庫爾德女子自衛軍。
關於戰爭的淵源，歷史的背景，敵我雙方實力的對比，並沒有實際的介紹。只是通過對一位自衛軍女子阿里安的跟拍記錄，通過她的眼睛，她的交談，她的思想，把那段戰火中的一幕幕展現給我們。
我們可以看到，戰場上的槍聲迸發在耳邊的猛烈，庫爾德女戰士們在戰爭中不弱於男人的冷靜與勇敢，面對傷痛的堅強與同志間的友情，直至於死亡的面對。
在一段抖動的畫面，錄影機跟著女戰士進入戰鬥，晃動的鏡頭裡，女戰士扛著槍在牆內對外開火，那噠噠噠近在耳旁的槍聲，絕不是絕地求生裡98K的模擬聲可比。
而和男戰士們一起分析戰情，打掃戰場，確認敵人屍體，搜索陣地空房間這些事情，女戰士們做起來也非常出色，這並不簡單。
◇《戰火中的女神》劇照
對於我們很難想象戰場的情況，舉個簡單例子，雲南的朋友告訴我：沒經歷過打仗的人，一上陣絕大多數都是懵的，有的躲起來一槍都不敢放，有的閉著眼睛朝著天亂開，想做到沉著冷靜，絕非易事。
而女戰士們給的原因也很簡單：為了女性、生活、自由。
女兵阿里安在一次突襲中，被敵人射入五顆子彈，所幸沒有危及生命，只能先行修養，一同在療養處的女兵有的腿上打上一排鋼釘，有的手上纏滿繃帶。
在女兵聊天的過程中，有段極其經典的對白，這是未曾造作的記錄：兩個女兵聊及生活的瑣事，雖身體痛苦不斷，面上微笑依然，說道—— “我只有一條腿，她只有一隻手（受傷）。”
阿里安說：“這讓我們成了一個整體。”
相比目前所能看到的種種命運共同體，經濟共同體。那個雙手雙腳的整體，真正充滿了生命的震撼。
兵者，兇器也。戰場上，最需要面對的，就是死亡。也是阿里安最為難受的工作，給犧牲的士兵家屬通報。
當阿里安走入犧牲者的家裡，滿頭白髮的老父親抓著她的手不放，一直說著孩子的事情，阿里安用偉大的犧牲來安慰來父親，眼裡淚光隱含不發。
並且，這不是一個兩個，解放城市後，阿里安站在滿牆的烈士照片前，寂默無言。
◇《戰火中的女神》海報
導演專訪
凹凸鏡：是什麼樣的機緣巧合讓你拍攝這部紀錄片？
阿爾巴·索拖：剛開始我看過庫爾德女子自衛軍的一些資料，隨後就決定要拍一部有關她們的紀錄片。所以我去到當地和她們見面。當我發現她們願意接納我，和我交流，我又回國找到一些可以幫助我拍攝的朋友。回到當地我便開始拍攝。但最重要的是她們接納了我，願意帶我到前線去。
凹凸鏡：你之前有拍過類似的題材嗎？
阿爾巴·索拖：沒有
凹凸鏡：那你之前有拍過有關女性主義題材的電影嗎？
阿爾巴·索拖：這是我第一次去拍攝戰爭。在這之前，我都在拍攝跟女性相關題材的影片。我的第一部紀錄片是在意大利拍攝的。那部影片中，我拍攝了女性藝術家和歌手如何和父權社會作鬥爭的故事。在拍攝第二部紀錄片時，我去了阿富汗，去了伊朗。但是那裡當時已經不在戰爭中了。
凹凸鏡：主角阿里安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麼？
阿爾巴·索拖：她的性格體現了庫爾德女子自衛軍（YPJ）的精神。我喜歡她開放、誠實、理智。同時她非常堅強，永不妥協。
◇《戰火中的女神》劇照
凹凸鏡：那你是怎麼和她們相處在一起的？如何獲得她們的許可去拍攝她們？
阿爾巴·索拖：事實上，被接納十分容易。因為我作為一位女性，她們願意和我一起生活，而我也願意傾聽她們對外界的看法。但是最困難的部分是說服她們讓我一起去前線，有戰事的地方。最開始，她們把我帶到一處相對安靜的前線。直到她們看到我根本不能拍到她們打戰的場面，她們才把我帶到前線更活躍的地方。因為那裡十分危險，她們一開始只允許我在那裡待四天。後來她們看到我能適應戰場，於是就允許我待夠一個月。
凹凸鏡：在這個月的拍攝時長裡，有多少部分被剪輯到這部紀錄片中？
阿爾巴·索拖：電影中，過去的那條線中的所有任務都是在前線拍的。有關現在的線索，則是在其它地方拍的。
凹凸鏡：你對自由的理解是怎樣的？
阿爾巴·索拖：這是個很大的概念。對於阿里安來說，自由有兩層含義。一方面，就好像她在電影中說到的，當她可以幫助社會中別的女人打破伊斯蘭教和父權社會的枷鎖，她感到自由；另一方面，對她來說，她也知道她必須打破這種枷鎖。因為她生活的那個區域也十分壓抑，所以她的自由是她的性別阻礙她有同樣的權利，去和男性一起參與社會建設。而對於我來說，自由是擁有智慧和機會跟別人相處，有能力去做自己。因為大部分時間，我們都無法做我們自己。
凹凸鏡：有沒有聽過一部叫《敘利亞的哭聲》紀錄片 ？
阿爾巴·索拖：沒有
凹凸鏡：跟《敘利亞的哭聲》不同，為什麼你沒有用更多真實的畫面，和選擇更多有槍聲的戰爭場面，更多關注於戰爭前後自我敘述性的表達和交流？
阿爾巴·索拖：實際上我拍攝了許多女戰士在戰鬥中死去的畫面。但是我為什麼要把它們都展示出來呢？我們都知道戰爭是殘酷的。對於我而言，我要呈現的是阿里安的自我犧牲。因此，我展示了她受傷時對身體的掙扎，還有當她意識到她所有的朋友都死去了時的場景。我不想把它變成一部戰爭片，我們是在拍攝一部關於女性在戰爭中掙扎前進的電影。
◇《戰火中的女神》劇照
凹凸鏡：電影中運用很多空境，拍攝的時候會不會擔心觀眾會感動疲乏？
阿爾巴·索拖：這不是一部娛樂電影。這是一部有關感受生活節奏的電影。當阿里安想重新回到戰場，或者感到疼痛時，我認為它必須是慢下來的。當然，更多戰鬥場景會讓電影變得更生動。但是我想展現的是當下阿里安生活的節拍。我不是在拍一部商業電影，這是一部小成本電影。當然那些想看動作電影的觀眾就會覺得它有點沉悶。
凹凸鏡：電影中庫爾德女子自衛軍現在處於什麼樣的狀態？
阿爾巴·索拖：現在這樣的反抗延伸到政治層面上。她們繼續在社會中推廣女權主義。她們推廣了一個新的政治系統。在她們守衛的敘利亞北部，每個城市和村莊都有一個男性和一個女性一起在重大事件上商量做決定。她們也同時在教授女性主義給男性。尤其是他們到訓練營學習幾天回家後，他們的老婆總是會很驚訝地反問她們對他們做了什麼。
◇《戰火中的女神》劇照
凹凸鏡：當你拍攝完之後，回到和平的日常生活有沒有受到影響，比如會誤以為一些很大聲的聲音是槍聲或者爆炸？
阿爾巴·索拖：現在相對好很多了，因為已經過去很久了。一開始我聽到飛機聲時，我會認為那是戰鬥機，聽到很大聲響時，會以為是爆炸。這樣的狀態持續不久。但因為我在戰爭中也失去了朋友，內心深處的悲痛久久不能釋懷的。因為戰爭的激烈和彼此間的互助，你跟別人的關係會變得十分緊密。電影中三位女戰士也去世了，失去這些朋友對我們來說十分傷痛。
上個星期，當我的紀錄片在英國首映時，我去拜訪了我一位朋友兩個月前去世的父親。跟她們家人在一起時，我能深深感受到那種強烈的悲痛感。
凹凸鏡：整部電影中我印象深刻的是，在療養院裡，一個女戰士說我只有一條腿，她只要一隻手，然後阿里安說這樣我們就成為一個整體。當時在拍這一段的時候是什麼感受？
阿爾巴·索拖：當看到她們對手腳永遠地缺失表現地十分堅強時，我是非常感動的。我非常開心她們能用幽默和愛的方式去化解疼痛。同時，我又對這樣的場面感到十分傷痛。因為有很多的戰士要不是受傷就是死去。
◇導演阿爾巴·索拖
凹凸鏡：在庫爾德區域，男兵和女兵一起處理政務，這跟其他地方的穆斯林男女分離的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當地人是怎麼看待這樣的不同？
阿爾巴·索拖：不同區域的觀念十分不同。有一些人並不樂意讓女性去戰鬥或者是保護他們，所有他們不支持庫爾德女子自衛軍（YPJ）。後來，當她們不斷看到YPJ卻是能保護他們不受伊斯蘭國的干擾，和他們所做一切，他們開始接受YPJ。甚至一些阿拉伯家庭開始讓他們的女兒也加入她們。因為在這個區域，大多數庫爾德家庭是支持YPJ的，而在阿拉伯家庭中，有些支持，有些不支持。
凹凸鏡：這對穆斯林社會是一個巨大觀念的突破。
阿爾巴·索拖：希望是。這也是她們所追求的。對我們歐洲也是一樣重要的。因為伊斯蘭國也在不斷影響著歐洲，同時你無法靠武力完全打敗伊斯蘭國。我們需要改變那裡人們的意識，這正是庫爾德女子自衛軍正在做的事情。對於我們也是需要改變的，像她們一樣，我們的政治也可以同時被男性和女性共同作出決定。
凹凸鏡：這是我對這部紀錄片非常感興趣的原因。有些地方甚至比歐洲更加先進。
阿爾巴·索拖：完全是的。這也是為什麼很多歐洲人願意到敘利亞去幫助她們。像我的英國朋友，她為了幫助那裡的女性而犧牲了。
凹凸鏡：你下一部電影計劃拍什麼？
阿爾巴·索拖：我的下一部紀錄片是一個發生在巴塞羅那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62歲的女性。故事是有關愛中的自由。
凹凸鏡：在你的紀錄片中，會因為閱歷的增長，加入不同主題？
阿爾巴·索拖：可能會的。
凹凸鏡：拍過這麼多紀錄片，有沒改變過自己的價值觀，還是拍片子從始至終都圍繞女性？
阿爾巴·索拖：我認為你的日常生活會改變和影響你的人生和你所做的決定。我現在對在戰爭或者是十分困難的場景拍攝感到疲倦。這可能也是讓我下決心回到我的故鄉巴塞羅那繼續拍攝的原因之一。至於我的價值觀，在我心中去講述它們依舊十分強烈。
凹凸鏡DOC
ID：pjw-document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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