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重启前夜

向身穿防护服的卡口工作人员出示了核酸检测结果和健康码后,李超驾车通过了岱黄高速府河收费站。他狠踩一脚油门,把武汉甩在身后。

这是3月23日上午。前一天晚上8时许,武汉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通知,符合条件的人员可离开武汉在湖北省内通行。

通知发布4个多小时后,谭晓桂和7名因建设雷神山、火神山两座医院而滞留武汉的恩施老乡搭乘“点对点”大巴,首先通过了离汉关卡。

3月18日,武汉首次报告新增肺炎确诊病例为0的当天,武汉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明确省内中、低风险地区人员可凭湖北健康码“绿码”、本人身份证和企业返岗通知返回武汉。

停跳两个月后,这座位于中国地图心脏位置的城市,开始有进出的血液涌动。

武汉:重启前夜

武汉中百仓储的工作人员把准备好的货品装上用来运送的公交车。新华社记者 程敏 摄


出城

李超太想回襄阳了,以至于从3月中旬起,他几乎每天都从位于光谷附近的家出发,驾车40分钟前往最近的高速路口。他通常把车停在距离卡口100米左右的地方,摇下车窗,拉低口罩,点上一支烟,望向那几条冷清得有些不真实的通道。

30岁出头的李超是一家劳务公司的包工头,常年在襄阳接项目。往常3月,正是他带着工人大干特干的时候。

能够不在家憋着,每天出门去高速路口看看,缘于李超带人参与了火神山、雷神山两所医院的建设。因为工程需要,总承包单位给李超出具了进出小区的工作证明,还帮他办理了疫情期间武汉市中心城区机动车通行证。

2月20日,雷神山医院全部病区启用,施工队的活算是正式做完。两天后,武汉推出健康码,李超第一时间注册,“打卡的事一天都没落下。”

去年下半年,汉十高铁通车后,他在襄阳东津新区接了个大项目。“现在那个项目已经陆续复工,都是临时在当地招人干活。”李超担心,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大项目就不是自己的了。

湖北是劳务输出大省,出省务工人员常年保持在600万人左右。以武汉为例,2019年,武汉市人社局发布的《关于做好2019-2020年度武汉户籍外出务工农民意外伤害保险工作的通知》中提及,该市完成了7个参保区近130万名参保人员登记统计和审核工作。

直到3月23日,包含在这一数字中的绝大多数人还封闭在家中。

看到同处一个隔离点的谭晓桂连夜离开,刘旺生又羡慕又着急。按照最新发布的通知,要到4月8日,刘旺生和5个河南老乡才能回家。

大年三十那天,武汉兴建火神山医院的消息传来,架子工刘旺生跟着施工队从河南赶到武汉。火神山、雷神山建设,定点医院改造,方舱医院、隔离点建设……在武汉的一个月里,刘旺生每天睁眼就是干活,一直干到晚上闭眼睡觉。

最后,所有工程都结束了,刘旺生自己住进了隔离点。本以为14天后就能返回河南等待外出务工的机会,但直到他隔离结束,武汉仍是新冠疫情高风险地区。

据不完全统计,像刘旺生这样被困在武汉的外省建筑工人有近百人。工程总承包单位承诺提供免费食宿直到封城结束,可这并不能让刘旺生安心。隔离那天起,这些务工人员就没了收入。谭晓桂的孩子生病住院,到离开前几天,他打到医院账上的工钱只剩两位数。刘旺生也要养家,他不知道等到离鄂通道开放时,外面还有没有岗位留给自己。

武汉:重启前夜

3月17日,陕西国家紧急医学救援队队员在回程的车上拍摄武汉的日出。 新华社记者肖艺九摄


生死

同样不能复工,蔡娟和丈夫却不着急。这个3月,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一家5口,主要活动是熟悉他们的新家。

截至3月23日,武汉累计治愈新冠肺炎患者43214例,累计死亡2524例。前后数字间,隔着的是阴阳两界。

春节前,来自湖北黄梅的蔡娟一家搬进了武汉的新房,并准备在那里过年。

突如其来的高烧毁了他们的计划。1月23日,丈夫张建雄体温38℃;1月25日,小儿子兵兵烧到38.9℃。当天,蔡娟开车拉着一家人去了医院,CT结果显示,丈夫肺部感染最严重,两个儿子肺部均有异常,女儿婷婷无异样。“那天我根本顾不上给自己挂号拍片。”蔡娟事后回忆。

此时,在汉口区一间宾馆里,38岁的吴骞还在等待医院收治。

1月16日中午,武汉市救助管理站救助管理科四级主任科员吴骞接到任务,护送一名独自来武汉的失聪男孩返回广州。对吴骞来说,这是他的日常工作。仅花了十多分钟,他和同事就到了距离华南海鲜市场不到1公里的汉口火车站。

正值春运,车站里人潮涌动,几乎没有人戴口罩,吴骞也不例外。

4个多小时后,吴骞在广州南站见到了早已等候的男孩父亲。由于当天前往武汉的车票售罄,吴骞联系了当地的救助管理站,买了晚上10点半的站票返程。在餐车里,吴骞把位置让给同事,自己坐在车厢连接处的地板上吃了碗泡面。

两天后,钟南山院士同样手持站票从广州前往武汉。那时,吴骞已经开始发烧。

1月20日,吴骞的CT结果显示肺部有毛玻璃状白影,医生告诉他是病毒性肺炎,但无法确定是什么病毒。当晚,钟南山院士首次对外公布新冠病毒肯定存在人传人现象。

拿到家人的CT检查结果那天,蔡娟第一次接到了她家所在社区的电话,“我很奇怪,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问我那么多问题?”她还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这个陌生人和他所代表的组织将是她最大的依靠。

一场疫情,让许多武汉人第一次与社区有了紧密的联系。给蔡娟打电话的是东西湖区新沟镇街荷花社区书记夏光。1月27日,张建雄经社区安排住进医院;1月28日,兵兵确诊,夏光又设法让蔡娟陪着小儿子住进了儿童医院。

同日,在“疑似患者”名单中徘徊了一个星期后,吴骞终于住进了汉口医院,那时他已是重症患者。

吴骞的妻子张小璐数不清自己给所在社区打了多少电话,她想要通过社区上报病例让吴骞得到住院治疗的机会。吴骞自己先后去了从社区到三甲数家医院,得到的回复统统是“没有床位”。按照当时武汉市的政策,只有核酸检测呈阳性的患者,才能去社区登记等待入院。可那时候,试剂盒不够,大多都给了收治入院的病人。吴骞夫妻俩陷入了死循环,住不了院就无法确诊,无法确诊就不能住院。

吴骞在宾馆自我隔离后,直属领导刘勇一直与他保持微信联系。随着吴骞病情加重,刘勇能明显感觉到屏幕那边传来的悲观情绪。1月26日,吴骞对刘勇说,“现在只能熬着,熬到不行了才可能有医院收。”就在那一天,吴骞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刘勇说:“希望站里能救救我。”

当时的武汉,即便是医院的重症医学科主任也难以为认识的人腾出一个空床位。

兵兵住院后,蔡娟也开始发烧,可坏消息还在不断传来。1月29日,张建雄因缺氧陷入昏迷。在家里,食物只够强强和婷婷再维持一两天,而且强强不久前做了心脏手术,术后药物也快吃完了……

“所有财产都由我哥哥处置。”收到蔡娟这句像遗言一样的微信,夏光着急了。“家里的一切都等你回来处理。”他拨通蔡娟的电话,承诺派网格员把强强和婷婷接到密切接触者隔离点照顾,并尽力为张建雄争取转院的机会。

蔡娟没有信心,她以为,一家5口最多能剩下两个人。为了鼓励她,夏光一有空就给她打电话,有一天从早上7点到深夜,两人通话近20次。蔡娟觉得那时候自己的生命,都是靠手机撑着。

吴骞没能等来奇迹。似乎是有预感,2月10日一早,他把手头的积蓄转给张小璐,并要求跟全家人视频。当时已经23天没见过他的7岁大女儿对着屏幕就哭起来,边哭边问:“爸爸你怎么躺下了?”

吴骞已不能说话,几个小时后,他停止了心跳。在他的微信朋友圈里,还留着去世26天前他和那位失聪男孩及其家人的合影。下面一条,是他刚发烧时写下的一句话,“做了好事要有运啊。”

2月10日,10岁的兵兵第一个痊愈。此时确诊为轻症的蔡娟还在住院,夏光就把兵兵接到东西湖区治愈者隔离点,嘱咐工作人员仔细照顾。头两晚兵兵害怕得睡不着,夏光专门给他配了部手机,“有事情就打给叔叔。”

2月22日,张建雄治愈回家,一度分隔在4处的一家人终于团聚。

武汉:重启前夜

3月23日,在广东第14批援鄂医疗队前往机场的路上,武汉居民在家向医疗队员挥手致敬。新华社记者 陈晔华 摄


日常

蔡娟一家,只是武汉7102个小区中的一户。从城市封闭到小区封闭,武汉人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社区要管的事情越来越多。住院登记,“四类人员”排查,生活物资采购、分发,药品购买……3月19日后,湖北省内人员的返汉申请和审批也要经过武汉居住地社区。

“能坚持到现在的都是真英雄。”江强是江岸区百步亭社区的工作人员,疫情暴发初期,他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但所在居委会还是一片混乱。很快,有的社区工作者累倒了,有的感染了,还有的辞职了。江强说,他特别能理解辞职的人,“刚开始所有防护物资就是一个口罩,要上门排查,还要安排疑似和确诊患者就医,谁不怕?”

2月18日起,武汉各区大型超市陆续暂停对个人开放,由各社区统一安排采购。3天后第一次分配物资,江汉区民意街多闻社区书记田霖就被居民给骂了,“买的东西不是我需要的,我需要的都没买,要你们来做什么?”在同属汉江区北湖街德望社区,民警王盈至今还记得,正月初五那天她出警,是因为一位陈姓住户手拿一根大木棒,见到社区工作人员就追着打,边追还边喊:“给我爸爸安排床位!”

等到2月初第一批方舱医院建起来,社区还要负责劝轻症患者去住院。有些人怕交叉感染,有些人嫌条件没有医院好。很多时候,江强要花两三个小时才能劝动一家人。

2月15日,武汉降下大雪,汉阳区龙阳街芳草社区工作人员和下沉干部在风雪中守着各个卡口。先是有人打了办公室的电话,接着又有许多人在微信群里留言,“他们说外面太冷了,让我们找个地方避风。还让我们放心,说他们绝不出门。”芳草社区书记、主任杜云说,那是疫情发生以来她觉得最温暖的一天。

带领22个工作人员负责近2000户居民的生活,田霖的嗓子早就哑了。他习惯了把所有的要求和指责照单全收,“好的好的”是他这两个月说得最多的4个字。一天,他正在分发新到的物资,一位不认识的居民对他说:“你们从过年忙到现在,真的辛苦了,谢谢!”田霖愣了几秒,眼泪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

“好的好的”也是高文鹏最近最常在手机里输入的4个字,一般来说,后面还会跟一句,“尽量找”。商超暂停对个人开放后,除了社区统一采购,各个团购群成了武汉人买菜买肉甚至买生活品的重要途经。团购群的团长有小型超市老板、小区快递接收点经营者,有的纯粹就是志愿者。

高文鹏在江岸区的同安家园小区附近经营一个生鲜店面。疫情发生后,不能开门营业,他就用店铺的名字开了个“同安家园樱草团”,既卖自己店里的东西,也去大超市帮居民采购。

距离高文鹏最近的采购点是一家家乐福超市,为了满足大家的个性化需求,去超市时他都举着手机开直播。团友临时看到需要的东西,说一声,高文鹏就一起买下来。

团购群里,有人记账,有人统计需求,还有人安排发货。每次采购物品送到了,高文鹏都要求团友接到电话后再下楼取货。他怕大家一窝蜂挤过来,增加感染风险。

即便如此,武汉人的生活依然很不容易。有人在朋友圈晒出有鱼有肉的四菜一汤,说这是参加了6个团购群,等了4天才凑够的食材,成本是疫情发生前一家人3天的花销。有人在团购群里发誓,疫情结束后一年内不吃萝卜、土豆和大白菜——那是封城后能买到的最主要的3种蔬菜。还有的独居老人,不会参团不会手机支付,社区工作人员每次买来什么,就只能吃什么。

团长不是容易的差事。各个商超规矩不一样,成团标准不一样,供货渠道和货品也不一样。不同团购群的居民会在网上比较,谁家的肉新鲜一些,谁家的菜丰富一些,“要是比输了,团长就会被埋怨。”高文鹏说,整块整块供应的冻肉和冻排骨,实际斤两往往会比预定的多一些,每次他都是自己贴差价。遇到超市里有多个团友曾提到想买的东西,来不及统计,他就先垫钱买下来,回头再转售出去。

高文鹏说,这种时候根本想不到赚钱,但如果某天团友在群里夸他了,哪怕是倒贴了钱,他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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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市江岸区花桥社区志愿者蒋晨一(左)和下沉社区的干部谢文先来到一名独居老人家为其送菜。新华社记者


谢幕

问了多家网店,都暂停往湖北发货,昌金星有些苦恼。他想在网上定制小徽章送给自己在方舱医院的战友,可直到援鄂医疗队离开,这个愿望也没实现。

3月9日晚,轮到昌金星在武昌方舱医院值夜班。这是这间最早启用的方舱医院的最后一个夜晚。他负责的C病区只有24位病人,整个方舱共有49位病人。“一走进去,觉得空荡荡的。”

2月5日下午,昌金星第一次走进方舱医院,同样是空荡荡的。那天早上,90后心血管外科医生昌金星接到电话,由他担任领队,率领武汉大学人民医院的25名医护人员进驻武昌方舱医院。当天夜里,3个小时内方舱里来了120个病人。昌金星说他从没见过那种场面。

开舱前3天,所有医护人员基本都没睡过觉。他们要随时准备进舱,还要在一团乱麻中制定治疗方案和入院、出院的标准。

一位被社区送来的患者进舱当天就摔桌子、砸椅子,情绪非常激动。还有一位患者直到康复时才告诉医生,一开始她不愿意来方舱,既出于对方舱条件的不信任,还出于当时外界对方舱的议论,“当我跟着身穿防护服的社区工作者离开家时,我都能感觉到邻居们既恐惧又同情的眼神射在我背上。”

事实证明,收治了1.2万名轻症患者的方舱医院因为切断传染源、缓解定点医院救治压力,对武汉战“疫”局势的扭转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一位患者在病友群里说,2月初他去医院做核酸检测,排队就花了7个小时;最近,他结束了出舱后的14天隔离,再去做核酸检测,整个过程只用了30分钟。

3月9日,那位发脾气的患者出舱了。离开前,他在微信群里给所有人发了长长的感谢信,还专门给昌金星打了个电话。

3月12日起,武汉开始分4批腾出定点医院,满足非新冠肺炎患者日常就医需求。截至3月22日12时,该市已有50家医院开始收治普通患者。

60天前,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协和医院的门诊大厅曾被挤得水泄不通。如今,即便已恢复普通门诊一个多星期,前来就诊的患者数量还是数得过来。从进入医院到进入诊室,一共需要量3次体温。无论是挂号还是取药,人与人之间都主动保持着1.5米以上的距离。

因为疫情,许多武汉人掌握了网上看病的新技能。华中科技大学附属同济医院开设了在线全门诊,市民挂号成功后就能在线视频问诊,并按电子处方通过社区购买药物。

武昌方舱医院的最后一个夜班,病人不停地和医生说话、合影,昌金星觉得这是他职业生涯中医患关系最融洽的35天。

他也和自己的搭档合了影,当然是隔着厚厚的防护服。在武昌方舱医院,上海、湖南、辽宁等地前来支援的医疗队被称为“国家队”,湖北省6家医院叫“地方队”。短暂磨合后,“国家队”主导、“地方队”实施的模式顺利运转起来。

昌金星常常和华山医院的医生一起查房,一起筛查病人,一起讨论用药。遗憾的是直到休舱,昌金星都不知道那几个医生长什么样子,“如果以后摘掉口罩,我们只能靠声音来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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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0日,在武昌方舱医院,医护人员送走痊愈患者后在座椅上小憩。新华社记者 肖艺九 摄


回家

3月18日,今年首趟从湖北发出的就业专列抵达浙江绍兴,车内有530余名恩施籍务工人员。3月19日,湖北荆州开行2趟前往广东的返岗专列。

以此为标志,凝固两个月的湖北省有了解冻的迹象。

3月22日,武汉市公布了第六批无疫情小区,至此,该市无疫情小区已经接近9成。同时发布的消息还有,无疫情小区居民可以分批下楼活动,附近商超有序开放。

3月21日,杜云所在的龙阳街芳草社区分4个时段安排居民下楼活动。杜云统计了,差不多有150人选择下楼。“一开始,大家都有点懵,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后来,有人在环形道路散步,也有人打起了乒乓球。

按规定,无疫情小区每户每天可有一人外出采购,但各个团购群依然忙碌。有小学生在学校的征文中写道,“妈妈当了团长,爸爸也受她‘雇佣’,白天他们忙着送货,到了夜里,我一觉醒来,还看到他们在统计数据制作表格。”

高文鹏继续坚持逐一打电话通知团友取货。毕竟,湖北省3月22日发布的市县疫情风险等级评估中,武汉市城区仍是高风险。“大家再坚持一下,能不出门就别出来。”

3月17日,根据国家卫健委安排,首批医疗队从湖北返程,其中就包括支援武昌方舱医院的“国家队”。分别时,昌金星他们与战友们约定,等到来年,再请他们来武汉看樱花,吃热干面和小龙虾。

到3月20日,已有1.2万名援鄂医务人员撤离。昌金星他们正在隔离休整,“虽然说好与方舱再也不见,但要做好随时再冲上去的准备。”在各重症定点收治医院,留守着国家医疗救治专家组和高水平的重症救治团队。还有近1800名重症和危重症患者在与死神拼命。

3月23日,武汉封城整整两个月。连续5天零增长后,该市出现了1例确诊病例。张小璐每天数着这个数字。吴骞没有告别仪式,骨灰暂时寄存在殡仪馆,去世一个月后,这个生前以送人回家为职业的年轻人还没能回家。

张小璐现在最大的心愿,是武汉能在清明节前解除封城,“我要接他回家。”(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超、刘旺生、江强为化名)(工人日报记者 张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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