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睡美人》:67歲老人江口和五個姑娘六夜,完成良心自我救贖

忘了是在哪兒,讀到餘華說的一句話:

“川端康成的作品籠罩了我最初三年多的寫作。那段時間我排斥了幾乎所有別的作家。”

一個寫作的人對於某位作家的迷戀,幾乎無可避免地要滲透到他的閱讀取向和寫作方向中。

正如現在,我手邊有一本川端康成的《睡美人》。不用說,對餘華的喜好和信任,促使我接近了一個日本作家的文字。

小說《睡美人》:67歲老人江口和五個姑娘六夜,完成良心自我救贖

要怎樣說這部小說呢?有疑惑,有驚悚,有顫慄,甚至,有那麼一點噁心,但是又無法不沉迷其中,彷彿期待揭開一個謎,或是想透過深黑的雲層望見其內裡的紋路。心情一直是壓抑的,想呼喊的,甚至想咒罵一聲的。而川端的文字如此綿密如此讓人透不過氣來,那些細部的精微描述,有著幾乎不應屬於一個男人的旖旎和華麗。

故事甫一開頭,便讓人感到了荒誕和病態,妓院、迷藥、老人以及年輕的姑娘。每一單生意都需要提前預約、熟人介紹,這便構成了一個罪惡的隱在暗處的鏈條。

小說《睡美人》:67歲老人江口和五個姑娘六夜,完成良心自我救贖

交易在夜晚悄悄地進行,幽暗的場景,晦澀的對話,一切都遊離於光影之外,世人的常識之外。我們以為,妓院出賣的應該是性,而光臨妓院的老人卻是失去性能力的人。那些老人,只為擁抱一個吃了迷藥的昏昏沉睡毫無知覺的姑娘,付出高昂的金錢代價。

問題是,故事的主人公江口,他才67歲,他還具備性能力,如果他願意,他倒是可以犯忌,可以打破這兒的規矩的。這些,妓院的老闆並不知情,所以很自然地迎接了他的到來。他到底要不要這樣做,人性的掙扎貫穿了江口在妓院度過的每一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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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我會想起人的動物性。在我們小區有個男人,垂垂老矣,所有人都認為他應該安享晚年、含飴弄孫了,但他似乎更願意在狎妓中尋求樂趣,最後終於死在春藥和女人的床上。正如小說中半夜在妓院暴斃的福良老人。這樣的死值還是不值,世間的討論往往是一邊倒地指責,連家人都覺得蒙羞。所以他們總是被悄悄地抬走,不事聲張地掩埋,死因恥於被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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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件的存在,難道僅僅是一種偶然?我們認為人應該這樣或不應該那樣,其實多半是一廂情願。弗洛伊德說:“性是一切的原動力。”一個人的生命始於性而終於性,是否也可以稱之為圓滿?那確實是接近幸福的極樂淨土嗎?川端康成沒有告訴我們。他只是把大半生風流成性的江口擺在我們面前,把赤裸的活色生香的姑娘擺在江口面前。

那些夜晚將要發生什麼,答案似乎已經不言自明。然而小說卻來了一個大反轉,江口老人在與姑娘共枕的夜晚,一次一次地回想起自己的人生,他的思緒倏然間返回童稚時代,“猶如幼兒般甜美”。他又想起了生命中的情人,想起了他最寵愛的小女兒,想起了溫柔純潔的母親……繼而想到,世間所有的女性都曾經是單純無知的少女啊!

小說《睡美人》:67歲老人江口和五個姑娘六夜,完成良心自我救贖

江口在妓院的五個夜晚,恰恰是五次越來越深入的心靈懺悔。那些柔軟的、纖細的身體,那些閃動的睫毛、吹彈可破的肌膚,那些說著夢話的、勻稱呼吸的少女,在江口的眼中是多麼美好多麼像春天裡的花朵。和所有前來的老人一樣,他希望伴著美好的身體,忘卻一生中所做的醜和惡。最後,服藥的黑膚女子死去,被匆促處理,使江口更感到了人間的罪惡令人髮指。可以說,五個夜晚和六個姑娘的陪伴,是江口完成良心自我救贖的重要歷程。

“忽聽得像是載運黑姑娘的車子的聲音走遠了。可能是把她運到安置福良老人屍體的那家可疑的溫泉旅館去吧。”我在一種近似於窒息的感受中讀完了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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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院給姑娘們吃的是什麼藥?無論怎麼打聽,江口都沒有得到答案。毫無疑問,那些藥對人的毒害是可怖的。可是仍有年輕的姑娘願意服下它,願意赤身裸體躺在妓院任人擺佈,願意接受一提到就會起雞皮疙瘩的耄耋老人的愛撫,甚至,願意接受死亡的到來。人世間竟是有如此多的陰暗和腐爛,或者說活著的無奈。

美與醜的交織如此觸目驚心。在江口身上,我們看到人性的甦醒泛出了白日般的光輝。或者,這也正是川端康成的光輝。

作者簡介:朝顏,中國作協會員,魯迅文學院第29屆高研班學員。在《人民文學》《青年文學》《散文》《美文》等刊發表作品百萬餘字。獲《民族文學》年度散文獎、三毛散文獎、孫犁散文獎、井岡山文學獎、香港青年文學獎等獎項,作品入選《21世紀散文年選》《中國隨筆精選》《中國年度散文》等選本。出版散文集《天空下的麥菜嶺》《陪審員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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