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吧,梅勒斯》:寓言小说的投影背后,是太宰治那颗纯粹的心


《奔跑吧,梅勒斯》:寓言小说的投影背后,是太宰治那颗纯粹的心

“太宰治是在用自己的人生进行写作,将自己的不幸作为了题材。”

《奔跑吧,梅勒斯》是太宰治在1940年5月发表于《新潮》上的寓言小说,因为与之前太宰所创作的文学风格不同,这篇小说的积极主题深受大众读者的喜爱,后来多次被编入了教材,并改编成动漫搬上了大荧幕。

《奔跑吧,梅勒斯》主要讲述的是,牧羊人梅勒斯决心刺杀残忍狠绝的国王,在失败被处死之际,由于心念家中未婚的妹妹,与国王约定三天为期限,回家安顿好妹妹便回来受刑,并把自己从小的好友作为人质留在国王的宫殿。为了信守诺言,梅勒斯经历了千辛万苦,终于在三天后的日落之前赶到救下了朋友。国王被他们真挚的友情和彼此的信任所感动,饶恕他们并决心改正自己。

《奔跑吧,梅勒斯》:寓言小说的投影背后,是太宰治那颗纯粹的心

该作品一改以往太宰治的阴郁、死亡、颓废的风格,相反,这本小说全程积极向上,充满阳光,节奏明快。其中,追求人与人之间的爱以及信任可以说是贯穿作品的主线。

作品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是由作家创造,每一个都是作家之子。但创造从来都不会是无凭无据,凭空想象就可以来的,在文学世界里,作品创作的动力普遍都是来源于作者自身生活与所见所感。

这篇寓言小说中也是如此,无论是梅勒斯,还是国王,亦或是出场极其短暂的好友塞利奴提乌斯,都成了太宰治思想的代言人。

而我也在这样积极向上的基调之中,发现太宰治是如何利用人生题材和内心投影,来展现心中的美好愿景的。

《奔跑吧,梅勒斯》:寓言小说的投影背后,是太宰治那颗纯粹的心


《奔跑吧,梅勒斯》:寓言小说的投影背后,是太宰治那颗纯粹的心

国王是太宰治内心对他人不信任的投影

书中的国王暴虐无道,由于内心缺乏安全感,经常屠杀无辜百姓,甚至连自己的亲人也不放过,整个城市一度处在恐怖的寂静之中。

“是你们这些人教给我的,怀疑是正当的思想准备。人心是不能指望的。人,本来就是极度贪婪,不可相信的。……人们嘴里什么漂亮话都能说得出。我彻底看透人们的灵魂深处了。”

从对话中可以看出,国王应该是受到过欺骗,所以开始怀疑一切。因为两年前梅勒斯来城里的时候,大家连夜晚都唱着歌,到处都是欢腾的景象。

由于信任危机,国王渐渐的认为人心不古,他开始不敢相信任何人,只能用怀疑和杀戮让人们在暴政中臣服,因为暴政比单纯相信一个人付出的代价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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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漫《奔跑吧,梅勒斯》

而这个国王就有太宰治在现实生活中,被婚姻欺骗的影子。

太宰治由于年少不被爱护的原因,内心一直没有安全感,小心翼翼地对他人讨好。

在他讨好的人群中不乏有女性的身影,无论是殉情的酒吧女招待,还是后期的情人太田静子,以及最后与他一同死去的山崎富荣。太宰治的一生中,与女人的纠葛从来没有断过。

然而,在这其中,小山初代带给他的背叛,使得他不再信任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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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初代是太宰治的第一任妻子,因为小山初代的艺伎身份,一直没有能入太宰治的家族户籍,甚至连太宰治都被家族除名,可以说,太宰治为了小山初代放弃了一切。然而尽管如此,小山初代还是背叛了太宰治,出轨的信件被太宰治知晓,这对他造成了极其深的影响,于是他选择自杀,却未能如愿。

弗洛伊德曾经假设人具有死亡本能,他表现为自杀的欲望,其向外则表现为侵略的倾向。

所以,国王就是他内心对人不信任的投影,是他内心极度怀疑人生善意的分身。小说中的国王作为孤家寡人,手握无上权力,但是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任何承诺,只会用杀戮来缓解内心的危机感。

太宰治便把自己思想的表达,寄托在了国王的这份杀戮的行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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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塞利奴提乌斯是太宰治内心理想好友的投影

“朋友和朋友之间的信任是最值得骄傲的财富啊!”

梅勒斯刺杀国王不成功被判死刑,但是为了参加唯一的妹妹的婚礼,他把好友当做人质押在国王的城堡里,并以三天为期,如果梅勒斯不能如约归来,好友就要替自己受罚。

当他向好友塞利奴提乌斯说明了一切时,塞利奴提乌斯并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梅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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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漫《奔跑吧,梅勒斯》

以上就是整部小说中,对于好友塞利奴提乌斯的为数不多的刻画之一。虽然不足百字,但是却写出了太宰治内心深处理想好友的模样。

太宰治之所以这样刻画,也是来自自己的亲身经历。据檀一雄写的《小说太宰治》中披露:有一次太宰治在热海某旅店时,由于身上没钱,就拜托作家朋友檀一雄给他送钱来。

檀一雄把太宰治妻子凑的钱带去后,太宰治拉着檀一雄到附近高级餐馆吃喝玩乐,三天就把钱又花光了,太宰治借口去找人借钱溜走了,留下檀一雄当人质,说好三天内回来,可等了十多天也没见到他的人影。

最后,老板只好跟着檀一雄去找太宰治,却在太宰治友人家看到他与人下棋,太宰治辩称正苦于找不到借钱的理由而发愁呢,结果被檀一雄大骂了一顿,于是太宰治发出感慨:

“不知是等人难过,还是被等的人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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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

因为这件事情,太宰治内心深处一直怀有愧疚之感,想要找机会弥补自己面对友情时的不忠诚,才会把这种迫切的渴望抒发在作品之中。

他心中对于友情有超乎常人的憧憬,所以在故事中又创建了塞利奴提乌斯这个分身。他是个完美的朋友,在面对梅勒斯的要求时不多问一句,只是无条件的相信。即使被拉到刑场上,他也是神情镇定。无论国王怎么万般地嘲笑他,他都只是回答道:梅勒斯会来的。

太宰治在小说中,高度颂扬了塞利奴提乌斯面对这份承诺的信任和坚定的意志。

在他心中,这才是值得信任的人,他无条件相信你,他知道你笑容背后的悲伤,明白你怒火里掩藏的善意,了解你沉默之下的原因 。

塞利奴提乌斯和梅勒斯的友情,就是他心中理想的友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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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勒斯是太宰治内心美好愿景的投影

书中的梅勒斯集合了所有的优点,他正直善良,嫉恶如仇,热于助人,善恶分明,有过人的意志力。

梅勒斯只是村里的一介牧人,每天吹着笛子,过着放羊的生活。可是,对于邪恶,他比任何人都倍加敏感。

哪怕是面对高高在上的国王的罪行,他也直言不讳地抨击,甚至说出:“真是个残暴的国王。不能再留他这条命了。”“我要从你手中拯救这个城市。”这样毫无畏惧的话语。

《奔跑吧,梅勒斯》:寓言小说的投影背后,是太宰治那颗纯粹的心

动漫《奔跑吧,梅勒斯》

面对将要来临的死亡,他仍旧记挂着家乡的亲人,不负死刑之约,经历千辛万苦,筋疲力尽地向刑场跑去。

他履行着希望的义务,舍身维护正义而奔跑着。他时刻记得有人在等着他,有人在坚信不疑地、静静地等着他,他正受着别人的信任,他要打破那些邪恶的罪意识。

而他最后没有辜负朋友的期待,在日落之前赶到刑场,振臂高呼,也给了国王的心头重重的一击。

梅勒斯是为数不多的没有太宰治“罪意识”的角色,哪怕是被誉为阳光青春文学之称的《潘多拉之匣》,其中的主角都曾经想过自杀谢罪。而故事中的梅勒斯由始至终都是一个善恶分明,积极阳光的人。

这恰恰就是太宰治内心深处一直想成为的人。梅勒斯敢于挑战权贵,敢于为爱发声,信守诺言,代表的就是当时社会上那些为人正直​,乐于奉献的人,在梅勒斯身上太宰治给予了自己对人生的美好希望。

怀疑他人之心是最可耻的恶行。什么正义?什么诚信?什么爱啊?想想这些都毫无意义。杀死别人而自己活下去,这不就是人世界的法则么?啊,一切都是那么荒谬之极。

梅勒斯对于现实的控诉也是太宰治内心的剖白,他面对战争期间吃人的社会,那些道貌岸然地批判他人的人们,那些打着正义的幌子指责他人的人们,这些都是太宰治深恶痛绝的人们。

太宰治借梅勒斯之口表达自己关于善恶的看法,太宰治也希望自己在面对善与恶的同时,有像梅勒斯一样敢爱敢恨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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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漫《奔跑吧,梅勒斯》


《奔跑吧,梅勒斯》:寓言小说的投影背后,是太宰治那颗纯粹的心

每个人都是矛盾体,也是太宰治内心挣扎投影之下的那颗纯粹的心

米兰·昆德拉:任何一个行为,本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只有放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中才能够分出它是善是恶。

在小说中,其实每个人物也不都是非善既恶,或者非恶既善,他们所有人善恶的矛盾是太宰治内心矛盾的投影。

国王虽然暴虐,但是内心渴望和平。所以才会被梅勒斯质问的时候,说出了一句心里话:“我也渴望世界和平的啊!”

好友虽然无条件相信,但是内心也有过一瞬间的迟疑,面对前来的梅勒斯坦言:“在这三天里,我曾一度怀疑过你。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了你。”

梅勒斯虽然意志坚定信守承诺,但是在面对诸多困难,筋疲力尽的时候也怀疑过朋友对自己的信任,“只有你一定是信任我的。不,这也许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吧。”

《奔跑吧,梅勒斯》:寓言小说的投影背后,是太宰治那颗纯粹的心

动漫《奔跑吧,梅勒斯》

这是书中角色的内心挣扎,也是太宰治内心的挣扎。他向往美好,但又害怕受伤害,他温柔地爱着世界,歌颂人间的真情与信任,但也从不回避人类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和自私面,也毫不避讳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危机。所以,每个人都是矛盾的,都曾经挣扎过,甚至想过放弃。

可贵的是,梅勒斯凭借超乎常人的意志坚持到了最后。连夜的倾盆大雨、涨水的河流、迎面拦路的强盗、还是最后消失的力气,这些阻碍就是太宰治刻画出来的内心矛盾,那些让他萌生退缩的想法,但是他一个个战胜了它们,他是矛盾的但又是坚强的。

最后,梅勒斯坚持到底的举动救赎了所有人,国王的怀疑以及好友的犹豫都在最后梅勒斯的一声呐喊:“是我梅勒斯!现在就在这里!”之中消失殆尽。

梅勒斯眼含热泪地喊道:“你打我吧。你使劲抽我耳光吧。我在路上曾经做了一个噩梦。如果你不打我的话,我没有资格和你相拥。你动手吧!”

面对生命中最不想辜负的人,用生命信任他的人。梅勒斯虽然曾想过放弃,放弃他的期待、放弃他的生命。所以,梅勒斯要求朋友打自己,打醒那个近乎屈服的自己。

“梅勒斯,你打我吧。你也用同样的声响打我耳光吧!在这三天里,我曾一度怀疑过你。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了你。如果你不打我的话,我无法和你拥抱的。”

而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人,承诺保护自己生命的人。好友也曾心生怀疑,怀疑梅勒斯的赤诚、怀疑他的坚持。所以,好友也要求梅勒斯打自己,打断那个胡思乱想的自己。

“你们的愿望实现了。你们征服了我的心。诚信绝不是虚无缥缈的妄想。请让我也加入你们一伙好吗?请一定答应我的请求,希望你们把我当作你们的一员吧。”

面对自己曾经怀疑的人世间,面对曾经的期盼,国王曾封闭自己的内心,选择用杀戮解决一切问题,让世人臣服。所以,在看到最动人的承诺在眼前实现的时候,他决定改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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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漫《奔跑吧,梅勒斯》

因为自己曾经意志的不坚定,因为自己曾经些许的怀疑,因为内心对于善恶的挣扎,他们心中曾经对这份友谊画下了污点,只有相互惩罚,然后才肯毫无芥蒂的相互拥抱。

这是太宰治心中最纯洁的情谊。

梅勒斯的成功出现,给了所有人心中那份隐约的不安与期待一个出口,让他们放下内心的挣扎,让他们看到了光明,选择相信世界是美好的。

这也是太宰治那颗最纯粹的内心。


写在最后

我是因为受到他的信任,才要奔跑的。来得及、来不及都不是问题。人的性命也不是问题。我是为了一个更远大的目标而奔跑的。

在阅读《奔跑吧,梅勒斯》的时候,我曾经好几次都在想:接下来会不会朋友死了?会不会即使逃避仍然要接受惩罚?就算兑现了诺言,国王不认账怎么办?

这次,太宰治让我失望了,我的一切担心设想都没有实现,最后的结局光明而又美好。

如果说文学是作者的心里投影,那《奔跑吧,梅勒斯》就是那个时期下太宰治的心里自白书。

虽然,当时的太宰治曾经在被小山初代的欺骗,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罪意识之中,开始变得不再信任他人。但是经过恩师的介绍,他认识了贤惠温柔的石原美知子,二人喜结连理后,太宰治决心抛下过往,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这是太宰治对生活处于充满憧憬而又心存希望的“高光时期”。

这时候的他,在面对战争生活的迷茫,文学的虚伪的面庞,以及面对那些战前鼓吹和战后反思的行当,太宰治反其道而行之,写下了许多抚慰人心的作品。

他用自己的人生进行写作,将自己的不幸作为了题材,用笔下的文字告诉人们:即使周围都是黑暗,但心中依旧要向往光明;即使周围都是怀疑的目光,也要相信世间存在真挚的情谊。

《奔跑吧,梅勒斯》:寓言小说的投影背后,是太宰治那颗纯粹的心

太宰治与长女、次女

一切都准备好了。接着,梅勒斯用力挥动着双臂,像箭一般地在雨中飞奔起来。

夕阳将红彤彤的光芒照射在了大地上,每个人都闪耀着火红的光芒。

书中的梅勒斯是为了信仰在落日前奔跑。

现实中的太宰治为了心中的纯粹在奔跑。

更是为了笼罩人生黑暗中,那零星的火光在奔跑。

《奔跑吧,梅勒斯》:寓言小说的投影背后,是太宰治那颗纯粹的心


《奔跑吧,梅勒斯》太宰治 著 叶琳 译

《太宰治研究——以女性独白体作品为中心》王秀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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