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延清:夢圓洮水

隴中素有苦甲天下,十年九旱之說。世世代代靠天吃飯的農村,每逢旱季,則連續多日天藍如洗,烈日炙烤著大地,乾渴的土地如皸裂的肌膚,現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裂口,地裡的莊稼乾渴枯死,收成大幅縮減;耕犁後邊揚起一浪接一浪的塵土。茶餘飯後、田間地頭,左鄰右舍相見的第一個問候便是“你家窖裡的水還有沒有了?”

常言道:“山有多高水有多高”,也許那說的是山水秀麗的江南風景吧,然而在黃土溝壑縱橫的隴中卻是“山高水遠”。在我的記憶中,村裡人洗臉都是先把一瓢水倒在小盆子裡,然後把盆子斜靠著牆根,雙手把水掬起來抹到臉上;一家大小排著洗。三五人洗過之後水就沒了,最後的人只能用溼毛巾擦擦臉。如果洗完之後,盆子裡還有水,那就積攢到大盆裡,積攢上三五天,用它來洗衣服,洗完了衣服再沉澱,清的餵雞、餵狗、餵豬,濁的澆在院子裡的小菜園裡。

每逢夏季,天矇矇亮總有人趕著牲口、挑著水桶到三里、五里,甚或十里外溝底的泉上取水,溝裡僅有的一兩眼泉水細得像小孩在尿尿,來接水的桶子每天排十幾米長的隊,夜幕中時常有人挑著空水桶回家。

那些年,為了爭奪數量十分有限的水,村子裡憨厚的鄰居們時常彼此爭爭吵吵,甚至大打出手。缺水是導致家鄉人生活苦難的“元兇巨惡”。

這光景,總得活下去吧!逃離,搬遷,不現實。挖井,幾百米還夠不著沙土層。找水源,幾里、十幾裡、幾十里路,又多是苦鹹水。追水之夢,始終縈繞在鄉親和隴中幾百萬人民的心頭。

上世紀50年代末,那場轟轟烈烈的“引洮工程”在隴原兒女狂熱的激情中啟動了。父親成了這項浩大工程千千萬萬大軍中的一員。

1962年4月,引洮工程因自然環境、工程設計、施工條件等因素條件限制不得不停工,鄉親們的洮水之夢也便戛然而止。同村和父親一起去的20多個鄉親,有4人永遠長眠於洮河邊上,他們的靈魂和屍骨永遠與洮水相伴……

隴上百村紀事|蘇延清:夢圓洮水

追水之夢,始終縈繞在鄉親和隴中幾百萬人民的心頭,雖然1958年開始的“引洮工程”以失敗而止,但追夢的步伐始終未停。2003年,九甸峽水利有限責任公司成立,再次拉開了引洮工程的大幕。2006年,九甸峽水利樞紐及引洮供水一期工程開工。從此,歷經了半個世紀的水之夢,再次揚帆起航。

2014年夏日,洮河引水渠道終於進了村子,鄉親們歡呼雀躍、奔走相告,許多人喜極而泣。但此時的是父親正躺在老家的土炕上蜷縮著風雨中煎熬了多年的傷腿,已經無法站立。我把這一消息告訴了父親,他長久的注視著我,一向木訥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2016年一個冬日的清晨。酣睡中的我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洮河水……來了……”向來少話的大哥在電話那頭難掩的喜悅。臘月初二,是父親去世兩週年祭日。我用甘甜的洮河水,沏了一杯淡淡的清茶,跪獻在了父親的墳前……

洮水千里沃旱塬,隴中舊貌換新顏。

隴上百村紀事|蘇延清:夢圓洮水

定西市安定區巉口鎮龍灘村便是定西諸多受益於引洮工程村鎮中的典型代表。

一樹樹豔麗的桃花躍入眼簾,滿山寫滿了春意,微風輕拂,一陣陣花香沁人心脾,令人陶醉。不遠處傳來了歡快悠揚的笛聲,桃樹下一位婷婷玉立的姑娘盡情地吹奏,美麗的身影、飛舞的蜂蝶、飄落的花瓣,構成了“世外桃源”中“天人合一”的唯美。眼前所見乃是近年來龍灘村緊抓新農村建設,開發鄉村旅遊,狠抓鄉村文明建設的重要成果——龍灘村一年一度的桃花節。

在桃花掩映的不遠處,有一個“蒙古包”。在蒙古包前,我們遇到了龍灘村村主任楊舉。我們上前和楊主任打了招呼,他熱情地領著我們走進了蒙古包,一位蒙古族衣著打扮的姑娘敬上了濃香四溢的蓋碗茶;不大會功夫,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可口的特色農家飯。聊天中,楊主任告訴我們,龍灘村自2000年實施退耕還林還草工程以來,經過18年不懈努力,目前已栽植山毛桃7000多畝,共計15.4萬餘株。2016年李大偉投資100萬元創辦了“定西大源農牧農民專業合作社”發展鄉村旅遊,合作社每年舉辦一次桃花節,開展餐飲、民俗休閒等活動,吸引周圍鄉鄰前來參加,已成為龍灘村的一項特色活動。

離開了蒙古包,我們在楊主任的陪同下坐車直奔龍灘村張家灣新農村居民點。

堅實、乾淨、寬闊的水泥馬路伸向每一個溫暖的家,伸向每一個溫暖的心靈;路旁嶄新的路燈整齊地排列,像一個個哨兵,守護著美麗的鄉村。

楊主任告訴我們,龍灘村新農村建設開始於2014年,歷經三年多時間,按照“集中規劃、就近轉移、妥善安置”的原則,將張灣社和老莊坪社舊民房就地重建的同時,將該村8個社(村民小組)分散居住條件較差的200戶農戶進行搬遷。建成集住宅、養殖、休閒娛樂為一體;水、電、路、綠化完備;設計新穎、舒適的新農居。整個項目先後共投入資金2985萬元,其中財政配套1500萬元,自籌1485萬元。村上多方籌措資金,完成了供排水管網、電信網絡、太陽能、路燈、文化廣場、籃球場等配套基礎設施建設;家家戶戶接通了自來水,安裝了太陽能熱水器、建成了水衝式廁所、養殖圈舍、沼氣池等。創立了貧困山區通過實施易地扶貧搬遷拔“窮根”的脫貧模式。

隴上百村紀事|蘇延清:夢圓洮水

我們先走進了龍灘村新建的綜合服務中心,見到了剛剛鎮上開會回來的龍灘村黨支部書記趙玉山和村文書陳國林。休息片刻後,趙支書和陳文書帶領我們去走訪“喜耕田農民農機合作社”。

“定西喜耕田農民農機合作社”是村主任楊舉於2015年創辦的農民農業合作組織。來到合作社院門前,一副“定西喜耕田農民農機合作社”的牌子躍入眼簾。走進院內,各類農具擺放得很整齊。趙支書告訴我們,喜耕田農民農機合作社共投入資金80萬元,有大型農機13臺、播種機1臺、收割機1臺、旋耕機13臺、上土機1臺。截止目前,實現200畝土地流轉,已吸納本村15戶種植戶和17戶貧困戶為合作社社員,每戶年均實現增收1500元以上。

當我們問到農民農機合作社的發展方向時,楊主任略有沉思地告訴我們,有了洮河水,今後合作社的農機作業領域由目前的耕、種、收向產前、產中、產後全程機械化延伸,由目前的糧食生產環節向蔬菜產業、養殖業、設施農業、農產品加工業拓展……

時間已是傍晚時分,不遠處傳來了歡快的音樂聲,循著音樂傳來的方向,我們來到了村裡的文化廣場。

文化廣場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伴隨著《我和草原一起來唱歌》、《毛主席的話兒記心上》等動感旋律,村民們翩翩起舞,一副祥和快樂的景象。

40多歲的楊勇在舞蹈隊的最後面,但他跳得很嫻熟,也很起勁。

發現我們一行人站在他後面時,他跑過來緊緊握住我的手:

“表兄,你啥時候來的?”

“慕名看你的舞蹈,當觀眾來了。”

“茶餘飯後強身健體,現在日子好了,重視身體鍛鍊,見笑了”,楊勇臉上露出了少有的靦腆。

多年不見的酒友楊勇非要邀我到他家“弄”兩盅。我們走在通往楊勇家的寬闊的水泥路上,看到人家的門前有的停著小轎車、有的停著農用車、微耕機等,路兩旁的路燈次第亮了起來。

來到楊勇家寬敞的院落,院子裡擺放著幾個休閒桌椅,上面撐著涼傘,客廳屋簷下整齊地擺放著幾盆鮮花。走進寬大的客廳,50英寸彩電一下子吸引了我的眼球,此外,冰箱、電腦、飲水機、洗衣機等家電一應俱全。記憶中的小木凳換成了大沙發。

看著眼前的一切,我的思緒回到20年前。那些年,我時不時地去三姐家,姐夫和楊勇既是表兄弟,又是鄰居。楊勇小我五六歲,我們經常諞話。印象中他家特別困難,兄弟姊妹多,僅有的兩間土房,由於年久失修,單細的椽子在房頂土層的重壓下,變得波浪迭起。秋後連續的陰雨,院子裡到處泥濘不說,沒有片瓦的房子到處漏水,傾家裡所有的盆盆罐罐在盛水,整個屋子沒有落腳之處。吃的少,喝的更愁,一家人的吃水要到3裡多地以外的溝堖去挑……

品嚐著農家土雞的美味,幾兩濃香的青稞酒下肚後,我們的話自然就多了起來。往日的一幕幕苦辣酸甜的鏡頭拉回到了眼前,楊勇動情地說:“以前,人都沒喝的水,哪敢養雞養羊養牛呀,那不渴死啊?洮河水引進村子後,解決了咱的吃水問題;加上省人大常委會扶貧項目也有幸落戶我們這裡,建了圈舍,養雞養羊養牛,目前我家養了200只羊、8頭牛。現在日子也有奔頭了……”閒聊中得知,眼前的這位鄉村致富領頭人,不但勤勞吃苦、經濟頭腦靈活,還十分重視子女的教育,兒子楊偉鑫正在浙江大學讀書。

我們一直聊到很晚。

隴上百村紀事|蘇延清:夢圓洮水

那天晚上,我徹底失眠了。我穿上了衣服,穿過了村子巷道,再次走過文化廣場,登上了榆林山,俯視月光下靜美的鄉村。

圓月像一塊碧玉鑲嵌在湛藍的天幕上,月光像一片輕柔的白紗,將整個村子籠罩著,月光下的這片土地,激流湧動,孕育著新的希望……

今天,圓了洮水夢的鄉親們,正和著洮水流淌的優美旋律,在脫貧攻堅,共築偉大復興中國夢的大道上,描繪更加美麗的藍圖,譜寫更加和諧的樂章!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