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像牲口一樣活下去

每個人都是每個人的過客,時間未必是定義年齡的框架,心境一定是。奧爾罕·帕慕克《我的名字叫紅》說:“所有的不幸中,最悲哀的不是年華老去,不是嬌容不再,也不是失去丈夫或生活貧困,而是生活中不再有任何人羨慕你。”不再被羨慕,或許失去青春,或許失去金錢,或許失去權力,江湖問路不問心,常人如此。文人失心失意失靈感,再無佳作呈現,自是不被羨慕。


文心相通,詩與月光是絕配,述說著讀書人經歷挫折後的無限傷感,已熟悉失望,崩潰後自愈,但芥川龍之介、太宰治、三島由紀夫、川端康成等等性情迂執、念頭真切的日本作家,則選擇了自殺。活也認真,笑也放肆,走也瀟灑,將自己的優秀,永固此刻。小說《芙蓉鎮》裡的秦書田說“活下去,像牲口一樣活下去”,多數人如此,但也有例外,如果忍辱活下去,只是為了繼續當牲口,那還是死了算,自殺者心態,大致如此。理性認同,感性不接受,感性接受,理性又否認,故需先梳清情緒,後處理問題。


就算偶爾寫出幾篇佳作,下一回還會筆枯墨竭,重複從前的自己,大勢不可逆矣。這個年紀感到都已來不及,心期填海而力不從心,茫然是一種不知所措的心累。以其扶爛泥,雕朽木,翻鹹魚,燙死豬,不如就此離開。追求長壽者,不求質量,追求質量者,鄙視長壽。被生活勒住喉嚨後,悔不當初死,恨做今日生。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也要紮根刺,老也是人生一苦,不光苦在藥。雕欄夜靜,月影移花,有時當思無時苦,年輕時無法懂得,莫等無時思有時,懂得時已不年輕。


朝暮兩餐,必設杯杓,年輕時坐在牆頭等杏花的經歷,老來下酒,都是車輪故事。年輕人強忍附和,攪了雅興,也辜負了白髮丹心。王元化說“就思想體系來說,我認為後一代對前一代的關係是一種否定的關係”,豈止思想體系,為人處事、生活做派皆如此。扇子扇涼風,扇夏不扇冬,老年人的這把寶扇,已是秋涼無所借。


只聞花香,不談悲喜,喝茶讀書,不爭朝夕。“我這個人是那種喜愛獨處的性情,或說是那種不太以獨處為苦的性情。每天有一兩個小時跟誰都不交談,獨自跑步也罷,寫文章也罷,我都不感到無聊。和與人一起做事相比,我更喜歡一個人默不作聲地讀書或全神貫注地聽音樂。只需一個人做的事情,我可以想出許多來。”道不遠離,村上春樹的老來心境,令人會心。好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卻是萬里挑一,先生畢竟是文人。然即便獨自一人,也非孤立而存,逝者精神,無處不在,賢者思想,影響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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