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了，現在都1點多鐘，你還沒吃飯，都說餵奶的人不能餓，媽去給你煮碗雞蛋麵”說著，周素芳起身走出後屋。
後屋外左側立著一個高1米，直徑60公分的大瓦缸。她從瓦缸蓋上拿起鋁片打製出的葫蘆水瓢，從缸中舀出清澈透亮的水，然後蓋上缸蓋急忙走進後屋。
七十年代的江山機械廠家屬區，儘管已經有自來水供應，可由於安裝有限，各家各戶只能按照劃分區域到指定的取水處接水，而所產生的水費也是由劃分這片區域的住戶一起承擔。接水處雖然離英子家只有來回五百多米路程，可每天來回跑，再強健的人也會疲乏。
郭剛雖然行走不便，可腦子常常想出辦法來節省家中勞力，加上鉗工出生的他，腿不行了，手雖受影響逐漸變形，可還能動，還可以用廢棄的鐵、鋁等材質邊角料，做出意想不到的家用品，就好比家中用的鍋蓋、飯勺、水桶等，後屋邊的水缸蓋、水瓢就是他親手製作出來的。
以前，看到妻子周素芳一天三、四趟的來回挑水，在後屋邊立個水缸儲水源，也是他想出來的法子，這樣家中需要水時不必急匆匆的去挑，又急匆匆的往家趕。隨著郭英和郭元懂事長大，挑水的事全權由兩個孩子負責。如今，即便郭元已結婚，與愛人住在江山機械廠工人宿舍裡，除上班外，稍有空仍舊隔三差五跑回家來，主動將水缸裡的水儲備滿。
位於江山機械廠工人宿舍203室的單間裡，一位孕婦正坐在床邊整理一堆嬰兒服，她拿起一件紅色花的褓衣，放在自己隆起的肚上比了比，然後又拿起一件藍色的波浪線條褓衣，放在肚上，說：“郭元，你來看看，孩子出生第一天穿什麼衣服？”
“老婆大人，你覺得哪件好就選哪件？”正在門外走廊的郭元邊揮動手中鍋鏟，邊回答。
沒多一會，郭元笑呵呵端著一盤迴鍋肉走了進來。“老婆，你一直盼望的回鍋肉好了，快來解饞。老人說懷孕中的女人如果想吃啥沒吃到，將來孩子生下來就會一直流口水。為了我的寶貝兒子，我是呵出老命節省了兩個月的肉票，又死皮賴臉託鐵哥們魏洪海找肉店的劉麻子，足足等了一個多月時間才買到。你看這肉油膘得發亮。這年頭要想買到這樣膘的肉，沒有一般的關係是辦不成的。”說著，郭元用筷從盤中夾起一塊肉放在妻子謝香紅的眼前，再放在她的鼻前說“你聞聞，香不香。”
“就知道你的兒子，是孩子重要？還是大人重要？現在是男是女還不知道，要我看女兒還好些”謝香紅用手輕捶在郭元胸口，撒起嬌來。
“好老婆，快吃吧！這盤肉不知要吸引多少饞鬼來。現在整層樓道間都飄著這肉香味，要不是李軍、陳平、吳向東、王衛國…還沒下班回來，我們這間屋子早被他們擠得沒有縫隙。整盤肉油還沒他們流出的哈喇子多（口水）。”聽到郭元的話，謝香紅忍不住笑了起來。
工人宿舍是江山機械廠為那些工齡時間短，技術能力又強的新婚夫婦提供的房屋。整棟房屋共四層，每層樓十二家住戶，只設有公用衛生間和洗水槽。由於沒有公共廚房，大家就在各自家門邊簡易擺放一張舊桌，一個煤油爐子，平時燒水、做飯到在此進行。
每到吃飯時間，樓道間各家各戶忙碌的樣子，不同味道灌滿樓道，不管是嗅覺，還是視覺上完全是一種享受。哪家做什麼？吃什麼也根本不用說，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可這樣的味道根本不用穿牆而入，直接穿門而進，更無法遮掩。
“老婆，我是中途向師傅請了一個小時假才回來的，你在家乖乖吃，我還要回廠子裡去”郭元邊走邊對著謝香紅說。
“唉，我差點忘了，不知現在郭英怎麼樣？你啥時候回爸媽家看看她，把地上這籃雞蛋給她拿去，大人需要補，孩子也需要補。”說著謝香紅半彎下腰指著左腳邊的一個竹籃說。
“我身子不便，你當哥的回去看看有沒有需要的地方”接著謝香紅左手支撐在床沿上，右手叉腰，慢慢抬起身子繼續說。
“遵命，老婆大人，今晚我就去”郭元雙手抱拳對著謝香紅微低一下頭，笑著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灶臺上的火正微微發出光亮。周素芳用鐵籤挑出爐膛中央的踏板，將碎粒“煤花”撒下去，再提起擱置爐灶出風口的鐵板，空氣一下灌進爐膛，火旺了起來。
使用煤來做飯、燒水，在當時各家各戶已極普遍，可對於英子家來說，煤還是昂貴的開銷。所以，英子從小就常和母親走距離四公里左右路程，在一家鍊鋼廠的煤渣場裡“掏煤花”。
“掏煤花”是當地一句俗語，意為在一堆燃燒過的煤渣堆裡，找出還沒有燒盡的煤。而這樣的尋找方法，一來危險，因為儘管煤火已熄滅，但仍帶有熱溫容易灼傷。二來即便找到，也不過是甚小細微的一塊。稍微寬裕的人家看都不看上一眼，可對於英子一家來說，將撿來的煤花與煤球摻合一起使用，長期下來節約出來的開銷，也是一筆可觀數目。
周素芳將盛有水的鍋放在爐灶上後，才走進前屋，邊走邊向後屋方位望望。她走到郭剛身邊，伏下身子，對著郭剛耳邊輕言說:“昨晚還剩了菜和飯，咱倆煮燙飯吃，雞蛋麵留給英子”
聽到妻子周素芳的話，準備敲鋁皮的郭剛，手中榔頭還沒來得及放下，頭就不停的點。周素芳見狀用手輕輕拍拍愛人郭剛肩上的衣服，會意說:“你看看，這件衣服又需要縫補了。”
水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周素芳走到飯桌旁，緊靠飯桌的碗櫃前，打開兩扇櫃門小心翼翼拿出兩個雞蛋，轉身來到灶臺邊，“咔—咔”幾聲脆響，白、黃色液體從蛋殼中流了出來，掉在正沸騰的水中。看到蛋殼內還留存積液，她伸出食指在殼內左右殼壁上摩擦，殼上粘連的液體隨著她的食指流了出來。沸騰的水中像一朵盛開的花朵慢慢綻放，最後凝固在一起。
“哇哇…”哭聲從後屋傳出。
“英子孩子一定是餓了，你趕快喂喂。都說生病的孩子不裝，既然想吃東西，證明這孩子好些了”周素芳聽到哭聲後，對著後屋說。
還沉浸在憂傷中的英子，這才回過神來，觀察到孩子臉色沒有先前那麼發紅，摸身上肌膚也沒有剛才那麼燙。
“媽，看來擦酒起作用了”英子說著，將孩子抱在懷中。
“好好”周素芳露出笑臉回答。
正坐在前屋敲打鋁皮的郭剛，聽到母女倆對話後，微微抬起了頭，透過窗戶看見一朵朵茉莉花，臉上皺紋舒展開來。
2019年8月22日
2019年10月30日修改
筆名添翼。作品《木凳》獲全國第五屆“書香三八”徵文一等獎；《使命》獲重慶市首個“中國醫師節”（記者、作家組）三等獎；《光明使者》獲“電力故事 家國情懷”慶祝改革開放40年徵文獎等國家級、市級獎項。
閱讀更多 添翼心語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