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来自网络
那段时间因为家里造新房，暂时没地方住，就搬到附近的岳父家住了大半年。
岳父家因宅子问题和隔壁的刘家不和，多少年来基本不搭腔。刘家有个女孩，邻居和附近的孩子都叫她傻妞。
傻妞确实欠心眼儿，有些智障，长相也憨，小学在村里上，疙疙瘩瘩磕磕碰碰总算上完了小学，结果还是啥也没学会，考初中时当然没考上。人家的孩子都上了中学，傻妞也吵着要上，傻妞父母担心她年龄越来越大，出去会丢人现眼，另外还担心学校不会收。
可傻妞不管这些，就傻哭傻闹，刘家没办法，就拉下脸皮给岳父打招呼，让他帮忙给我说下（我在镇中学教书），看看能否安排进去。我再到岳父家吃饭，岳父就命令似地对我说，回去和学校说说，看傻妞的情况能不能给予照顾。
最终，傻妞没能到中学读书，我已尽力。虽然我还经常到岳父家串门吃饭，实际上我很少见到过傻妞出门，以前也是这样，是偶尔才见一回傻妞。
傻妞停学后很少出门。几年过去了，再次在傻妞家门口看到她妞时，傻妞长大了，只是让人感觉更憨了，个子没长多少，身子却发了福，而且浑身脏兮兮的，见人走过，往往会傻呵呵地看着人家笑一阵，不知道的人以为是遇到了疯子，赶快逃离了。
那年暑假，我们在岳父家住了一阵子。一场大雨后，天气有些凉爽，我领着儿子走出户外乘凉，各家流出的雨水合在一起顺着低洼处，通过乡村小路汩汩地流向大坑里。儿子要趟水，我嫌脏没允许。
正在这时，对面高处走来一人，头发有些散乱，上身穿一件褪了色的宽大的短袖背心，可穿在她身上就显得有点紧，下面像是条马裤，粘了很多泥，脚上踏拉拖鞋，由于笨拙，一晃一晃趟着水向我们走来。
见我们爷俩在对面，傻妞突然抬起头，放慢了脚步，开始向着我们笑，浑身故意晃得厉害，一对儿发育肥硕的乳房在背心里面荡来荡去。走过我们身边时，傻妞突然冒出一句：“你回学校啊？”
傻妞的话吓了我一跳，因为这是傻妞第一次和我说话，她竟然知道我的工作！我不知道是否该回答她，傻妞看来并无恶意，儿子却吓得直往我身后躲。我敷衍地“啊”了一声，算是回答。
可傻妞并没有立即走开，而是盯着我的眼镜瞪着看，一伸手像要摘我的眼镜，我忙向旁一步躲开，可傻妞手上的泥水还是有些摔到我的脸上和眼镜上。我想发怒，还是忍住了。
看到我这样，傻妞就呵呵呵地笑，令人毛骨悚然。接着她对我说：“真好看，真好看。”傻妞重复着只有她自己明白的话，“小白脸，戴眼镜。”声音一高一低，傻妞在说这话时，脸上有一丝可以察觉的羞涩。我和儿子快步离去，身后是傻妞的重复的声音，“小白脸，戴眼镜。”
此后几天，傻妞经常在家门口徘徊，她父母喊她回家，一会儿就又跑出来。我们时常听到傻妞在附近高声背唐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傻妞的发音和吐字是带着特色的不清楚，儿子听到了，就在他姥爷的院子里跟着背，学着喊，我训斥儿子。儿子问，她是不是神经病？为什么老是重复被背这几首诗歌？她不会别的了吗？
傻妞的记忆里还残留些什么？傻妞新的记忆里又装进了什么？只有傻妞自己清楚，也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我不得不承认唐诗的魅力和艺术感染力，我想，傻妞除了在家看电视，是不会读书的，电视剧又能给傻妞带来些什么呢？
傻妞又在墙外高喊，“真好看！小白脸，戴眼镜。”邻居们出来了，问：傻妞，你说话是啥意思？以前怎么没听过？有人就说，傻妞长大了，想小白脸了。然后就是一阵大笑。
晚上吃饭时，妻和我说，都说傻妞傻，我看傻妞一点都不傻，这么长时间了，她还记得小学里读过的唐诗。对了，傻妞怎么会喊“小白脸，戴眼镜”，还说什么“真好看”，这是啥意思？
我笑笑摇摇头，妻有点迷茫，“你说，傻妞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也思春了？”“大概是吧”我说。儿子用筷子敲敲桌子，像老师讲课，说，静一静，听我说。妻转向儿子，说你小毛孩，懂什么。
儿子狡黠地用筷子指了指我，说：“真好看！小白脸，戴眼镜。”妻抬眼看我，忍不住“哇”了一声，一口饭喷到我脸上。
听说之后不久，傻妞父母给她找了个婆家，嫁了。丈夫是个残疾人。
半年后，听说，傻妞被婆家退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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