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書來:揚之水存谷林信札》,中國最後的書信

《愛書來:揚之水存谷林信札》,中國最後的書信 | 探照燈好書

“這是中國最後的書信。”

文史大家谷林與揚之水的通信專集

194封書信首次整理系年發佈,其中近百封首次面世。

中國文化難得的雅正與靈性相融的文化風貌,盡在一冊。

揚之水作序,陸灝、沈勝衣作跋。

你那麼擅長安慰他人,一定度過了很多自己安慰自己的日子吧。

《爱书来:扬之水存谷林信札》,中国最后的书信 | 探照灯好书

《愛書來:揚之水存谷林信札》

谷林 著

攖寧 編

上海譯文出版社 出版

2020 年 3 月 上市

定價:78元

谷林和揚之水是當代文化界具有獨特建樹與人格的學者、讀書人,其交往最見風格的就是持續近二十年的通信往來。二人以書信為媒介和載體,緣起於1990年代,身為《讀書》編輯的揚之水,與兼任作者、義務校對和義務評論員的谷林先生,以讀書、寫作、編輯、文史考證及文壇往來為主要談資,兼及深厚澄明的情誼,綿延保持了二十年風格鮮明、至為難得的文化與個人交往,直至2009年穀林去世。

谷林書信在當代文人著述中堪稱一枝獨秀,是中文運用及書信寫作的典範。文本獨特珍貴,精心整理;內容親切有雅趣,誠摯又靈動。

本書首次整理彙集1990至2008年間,揚之水女史存谷林先生全部書信及揚之水致谷林先生部分書信,是兩位學者、讀書人近二十年交往和精神交流的記錄,所記以“書”(信札與書籍)為中心,談論交流讀書所得、文稿編校、書札交換及書界人情。

全書收錄信札共194封,大部分從未刊佈,整理收錄內容為:

1、揚之水存谷林全部書信156封(其中系年144封,未能系年12封,時間跨度為從1990年8月8日第一通到2008年10月11日最後一封);

2、揚之水致谷林書信38封(全部系年),這部分重要性和可讀性絲毫不弱於主體部分,只是揚之水謙遜低調,執晚輩之禮,自降一格為附錄,並附寫於2008年12月得知谷林去世時寫下的紀念文章《谷林先生的最後一通來書》;

3、兩位通信人共同友人陸灝、沈勝衣分別撰文,回憶谷林與揚之水交往,作為跋收尾;

4、揚之水作序《寫在前面的幾句話》,言簡情深,總領全書主旨與格調。

這本首次整理出版的書信集,所談或有事,如為《讀書》校文稿、作者與編輯間的約稿往來,交換所讀書籍,讀書界人事往來,兼及近況,中心議題都是“書”,可一窺那二十年時代的讀書和出版的景象。然而更多無事,用揚之水的話說就是:

晚年所作書信的內容,認真論起來,很少有“事”,更鮮有“急事”,淡墨痕,閒鋪陳,不論大小,一紙寫盡竟,便正好收束。……這一束書簡裡要緊的並不是保存了怎樣的史料,而是特別有著文字和情意的好,也可以說,是為去古已遠的現代社會保存了一份觸手可溫的親切的古意。

止庵亦曾有文章言及:谷林所面對的,是已成為一種時代病的無所不在的粗糙,在這樣的氛圍中,他的精美幾乎成為絕無僅有的了,他彷彿是作為文化的值守而出現的。

書名由揚之水女史取自代表谷林先生心性風格的吳梅村詩句;“慣遲作答愛書來”,並選印數封手書影印作插圖,由精於文博圖書設計的李猛整體設計排版製作,文質彬彬,以此紀念谷林先生(1919-2009)百年誕辰。

《爱书来:扬之水存谷林信札》,中国最后的书信 | 探照灯好书

谷林先生(1919-2009)

谷 林(1919—2009),本名勞祖德。1975年曾在中國歷史博物館參加歷史文獻的整理,舉十四年之力完成230萬字《鄭孝胥日記》的點校。曾長期擔任《讀書》雜誌編輯、校對及義務評論員。著有《情趣知識 襟懷》《書邊雜寫》《淡墨痕》《書簡三疊》等散文作品,信札類有《谷林書簡》《書簡三疊》整理出版。

揚之水,本名趙麗雅,1986年至1996年,擔任《讀書》編輯,張中行《負暄三話》為其立傳。1996年,揚之水進入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工作,師從孫機深入研究文物考古,用考古學的成果來研究文學作品,對中國古代詩歌中的名物或物象有精彩的闡釋,主要致力於先秦文學與古代名物研究。其代表作品有《終朝採藍》《古詩文名物新證》《詩經名物新證》《讀書十年》等。

秦 蓁,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青年學者,筆名攖寧。


這一束書簡裡要緊的並不是保存了怎樣的史料,而是特別有著文字的和情意的好,也可以說,它同先生的《答客問》一樣,是為去古已遠的現代社會保存了一份觸手可溫的親切的古意。


——揚之水


讀勞先生的信,幾乎能夠看得出,他的寫信就像有些作家的創作,又像是和舊雨新知的聊天絮談,是一種享受。勞先生也確是書信寫作難得的高手,既能沒話找話,又坦誠相待,文字蘊藉,兼具學識。


——陸灝


序跋1

寫在前面的幾句話

揚之水

幼小遠離父母,在京城外婆家居住,略略識字之後,外婆就教我給父母寫信,信寄出,自然也心心念念盼著回覆,因此從小便覺得通信往來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後來自己的婚姻,竟也有一半是繫於書信。

到《讀書》不久,就聽老沈說,有一本《秋水軒尺牘》,一定要好好讀一下。我很聽話,馬上就買了來,是湖南文藝出版社一九八七年版,印數一萬八千冊。校注者在篇幅不短的前言裡對書信作者即晚清許葭村有所描述,並詳細介紹此書的內容與價值。關於他的行跡,原即得自於這一編尺牘,而許葭村也即因《秋水軒尺牘》而留名。雖然翻覽之下,覺得它並不是我喜歡的一類,但卻明白了老沈的意思,便是告誡我們有必要學會寫信,因為它是編輯的組稿法門之一。這本來是我一貫喜歡的交往方式,自然而然用於工作中,因此《讀書》十年,留存下來的作者信札不少,數量最多的便是來自谷林先生。

先生本姓勞,“谷林”、“勞柯”,都是筆名。清代藏書家仁和勞氏兄弟,是極有名的,弟弟勞格季言尤其在考證上頗具功力。凡手校之書,無不丹黃齊下,密行細書,引證博而且精,又鐫一小印曰:“實事求是,多聞闕疑”,鈐在校過的書上面,先生的讀書、校書,與求甚解的考訂功夫,便大有勞季言之風,——“丹黃齊下,密行細書”,是形似;“實事求是,多聞闕疑”,是神似,有時甚至認真到每一個標點符號妥帖與否,因每令我輩做編輯的,“塞默低頭”,慚愧不已。初始與先生通信,多半是關於《讀書》的校樣或回覆我的稿約。之後自然過渡到談書,兼及近況,兼及與友朋的交往,中心議題實在還是一個“書”字。雖然只是九十年代一位愛書人和幾位愛書人的讀書生活,卻無意中成為彼一時代讀書境況的一角剪影。轉思此不過二十年前事,今日重溫卻恍若隔世,這一束信札便更覺可珍。

先生健在的時候,止庵動議編纂谷林書札,而命之曰《書簡三疊》,我和沈勝衣都積極響應,《三疊》所收致揚之水、止庵、沈勝衣書凡一百四十五通,二〇〇五年由山東畫報出版社出版。先生在此書的《序》裡寫道:“前人有詩云:‘老病難為樂,開眉賴故人。’又云:‘得書劇談如再少。’聖陶先生更把晚歲與故人來回寫信視作‘暮年上娛’。止庵蓋深會此意。這件小事如果借電話一說,豈不簡省,但像來信蘊涵的那般頓挫環蕩情味必致全部消失。”這裡說聖陶先生把晚歲與故人通信視作“暮年上娛”,也很像是自況。暮年時期的先生,寫信幾乎成為命筆為文的唯一方式。如果先生是在此中寄寓了經營文字之樂,那麼他人所感到的便是由文字溢出的書卷氣以及與信箋和字跡交融在一起的那般頓挫環蕩之情味了。

“慣遲作答愛書來”,梅村詩中的這一句很是受人喜愛,以紙為媒的魚雁往還時代,它的確是多數受信人的心思。谷林先生雖然“慣遲作答”,而一旦書成,必為人愛。晚年所作書信的內容,認真論起來,很少有“事”,更鮮有“急事”,淡墨痕,閒鋪陳,不論大小,一紙寫盡竟,便正好收束。比較前番收在《書簡三疊》裡寫給我的五十三通,此番所收之一百五十六通,數量是大大增加了,但風格氣韻始終如一。之前以及目前,我都曾計劃對書信中的一些人和事略作詮解,但最終還是放棄打算。一是時過境遷,不少書信中提到的具體事務已經記不得原委,二是這一束書簡裡要緊的並不是保存了怎樣的史料,而是特別有著文字的和情意的好,也可以說,它同先生的《答客問》一樣,是為去古已遠的現代社會保存了一份觸手可溫的親切的古意,那麼其中若干細事的不能瞭然,似乎不成為問題。

不過到底還是有件細事似可稍作分疏,因為近年常常有人問及。先生來書或以“兄”相稱,這原是一個很平常的稱謂。《兩地書》中,魯迅對許廣平的驚訝——“我值得而且敢當為‘兄’麼?”“不曰‘同學’,不曰‘弟’而曰‘兄’,莫非也就是遊戲麼?”——乃如此回覆:“這回要先講‘兄’字的講義了。這是我自己制定,沿用下來的例子,就是:舊日或近來所識的朋友,舊同學而至今還在來往的,直接聽講的學生,寫信的時候我都稱‘兄’;……總之,我這‘兄’字的意思,不過比直呼其名略勝一籌,並不如許叔重先生所說,真含有‘老哥’的意義。”

己亥上秋

序跋3

林下水痕

沈勝衣

我相信一個神秘定律:聲氣相契的人,總會有冥冥中的緣分註定相逢,甚至互相牽繫在一起。比如,我與谷林先生“締交”,是陸灝“為介”(先生後來回顧時的信中原語);與揚之水接上頭,則是谷林先生作伐。——幾個人又互為好友。

與林、水的交集,在我這裡,最初是二〇〇〇年初寫了一篇關於周作人古希臘譯事的文章,寄呈谷林先生指正,信中並提到聽說揚之水《詩經名物新證》出版,但遍尋不獲,遂請先生幫忙。——其時,與先生通信結為忘年交已兩載,而對揚之水,則亦早就私愛其文、遙仰其學,且知道先生與水公過從甚密。

谷林翁在二〇〇年三月六日的覆信中,乃因我文而談到他喜愛知堂,可是雜覽多家,自謙“嗜慾太多”,“從吾所好”卻“多歧亡羊”,導致治學根柢不深;由此讚揚之水:“麗雅考證詩經名物,真個是盡棄其學而學焉”;“麗雅的詩經名物考寫定了,我還只是唸了‘關關雎鳩’。”他關心我那篇文章投往所處,說可以等“麗雅來時問問她的意見”,看有什麼門路幫我發表;也告知其時《詩經名物新證》尚未上市。

三天後的三月九日,先生又寫來一張明信片:“昨日揚之水君見過,《新證》已出書,我業告以尊址,書當由彼寄呈。尚有《詩經別裁》我未及問渠已卒業待印否,兄收到新證後可一問。”並附了揚之水的地址。——我由此遂得與水公結緣。

揚之水是谷林先生來信中經常談到的,以下再選錄一些有實質內容、能見其人的段落,或可作本書正文的一點側面補充,看看林翁在與水公的鴻雁對談之外,與我書翰私語中是如何評說這位密友。

二〇〇一年二月二十六日信:“老是牽掛著你的揚之水特寫,不知是素描還是彩筆。張中行先生的《負暄三話》中曾有一個長篇,昨天重看了一遍,篇末自記雲,戴先生兩次來信稱道之,我讀後也認為很好。我未曾問過麗雅自己對此文的評價,也不知麗雅是先認識張先生還是先認識我的。麗雅除揚之水之外,尚有于飛等好幾個源於《詩》的筆名,昨天重閱‘三話’,始知宋遠亦出於此,先前讀此篇似乎把這一句忽略了。(……)張先生文中寫麗雅過訪,用‘照例不坐’四字,最為言簡意賅,而又十分生動,始信張先生嘗雲他沒有寫小說並不是不會寫云云誠非虛言也。”

二〇〇一年三月十八日信,對我寄去的關於揚之水的文章草稿作了一些文字訂正,然後寫道:“麗雅與我曾在歷史博物館共事,當時並不認識,讀《負暄三話》後始知道。《讀書》創刊後,因與倪子明兄相熟,又住在同院,與《讀書》的關係,悉與子明兄交接,數年未曾認識她。自與她相識,承其殷厚,如雜寫小冊(按:指《書邊雜寫》),即系她一手促成。其時我住在北京醫院等胃腫瘤切除手術,此書出版,麗雅持之來院,實‘書趣文叢’問世之第一種也。我躺在病床上,默無一言,想起徐調孚病逝前不久,中華書局同人火急趕印其舊作《人間詞話註釋》,也是趕出來送到他的病床上的,古籍整理專刊上我讀過中華同人所寫的紀念文章:徐調孚接過去,反覆看,笑著說:真高興,真高興!麗雅又慮及我醫院恐有急需,又為預支稿酬,另外開支給校對費。凡此我均未一言道謝,蓋辭不能達意。吾弟此作,盛稱其才,更盛重其情,可謂深得吾心焉。要我提意見,草草看過,而原著兩種猶未卒讀,如何提得出意見來?麗雅先前曾有一次約我寫序,我推辭了,據麗雅說,我允諾過要給她的一本書寫一則隨筆,我都忘了,是為輕諾寡信。吾弟‘報德’之辭,讀之如被猛擊一拳。”

以上情形,他此後還一再說到。如二〇〇二年一月三十日信,由《書邊雜寫》的陳原序談起:“先是遼教與脈望有約,編入‘書趣文叢’的每一種,都要有‘名家’序,還排了名家的座次:第一、季羨林,第二、金克木……。我繳稿時無序,脈望問我道:‘如果我代你求得一序,你反對嗎?’我豈能那一般狷介,拒人千里,自然就接受了,但事先既不知求自何方尊者,也沒有得窺真經。我因胃腫瘤切除手術住院,脈望唯恐意外,此書乃提先當做此輯的首種搶印出來,並親送來至病床。”

至於推辭為揚之水作序,二○○二年十月十六日信從另一角度談過:“範用有一次託人給我帶來一本書,我打開一看,是鄧雲鄉的《魯迅與北京風土》,附信說:可以寫一篇書話。其實我早就買了這本書,只因前面第一篇謝老的序言,讀後倒了胃口,就把此書擱下,不想讀它了。以後我發現鄧君有好人為之作序之癖,他的書前常不止一篇序,記得《日知錄》尚稱一書不可兩序,看來顧炎武自有道理,鄧君本人的文字極佳,我因範用之薦,才未與之相失,以後見其書必買,而其書前挽人所寫的序言每不能與其書相稱。趙麗雅早先編她自己的書話曾約我作序,我推辭了,頗惹她生氣,我向她說明上面這點經驗,她也不愛聽。”

二〇〇三年九月十二日信:“揚之水在《萬象》接連有‘大’作,你北來之事不知告訴了她沒有。她在張中行的特寫裡是‘照例不坐’,給我送書或帶信輒留在收發室,所以是‘過門不入’,除了幾次止庵約她同來見訪,此外便‘翩若驚鴻’了。不過決非耿介絕人,每每大聲言笑,不讓鬚眉。”

二〇〇四年八月廿六日信,談與友人間的書物往來:“揚之水則又幾次送過來退回去,《古今》合訂本‘來去’了幾個回合,當《讀書》編輯部猶在敝寓對街,我曾讓外孫隨我抱著《兩漢書》的補註本送到她那兒去,第二天她竟抱了她的自藏本送還,說‘我們交換一下’(這自然又顯見我的冒失)!”

二〇〇五年三月廿七日信,談他寫給揚之水、止庵和我的書信之結集,“書名經止庵擬作‘簡札三疊’,他說徵詢過揚之水,揚公以為叫起來響亮,她很是稱賞。”(按:後來出版時的正式書名是《書簡三疊》。)又:“費孝通一事,在致揚信中也談過,上回她與止庵同來時我擬抽刪,她卻主張保存,止庵似在兩可之間,聽止庵定奪去吧。”

二〇〇七年丁亥重陽信:“上次握手後,止庵、麗雅均無音聞。麗雅自《讀書》創刊即相交識,至今積三十年,我猶未去過她的住處,你這回遠道而來,倉促之間竟留下如許相片,思之驚愧。荊公詩云:‘豈無佳賓客,欲往心獨懶’,只因為‘北窗古人篇,一讀三四反。’我則兩廢之,豈非衰憊之極,無可救藥也。”

另有一通舊函,可與上述照應,二〇〇三年十一月九日信:“揚之水住處離五十年代初的舊出版總署、新華總店不遠,即總布衚衕東頭,我腳懶,相識廿餘年,沒有去過她家。止庵的住處我更找不到了,據他說,大約來回一趟便要三個小時,如有所商詢,真不如寫一封信更好——而多留幾行筆墨,得間翻看,愈為有意趣了。”

由此衍生一下,非涉水公,另抄一點谷林先生對書信的看法。二〇〇四年六月廿六日來信中說:“印書翰一事,早先幾個熟朋友在閒談或來信偶然提起過,我則一直也只當‘閒話’聽之。它如值得印行,應起兩點作用,一則是提供史料,二則是其作者已屬後之讀者的研究對象;而我與這兩點相距遙遠,斷無全部搜拾印出的道理。偶有親舊在此中得少情味,不是生平書札的全部,而且也不是一通長信首尾悉具的通體,無非小品隨筆中偶有雋語可以會心一笑的段落而已。”

——谷林先生的尺牘,不說“史料”和“研究”的價值,僅僅是這份現今不會復有的“意趣”、“情味”(真的,再沒有人那樣寫信、和寫那樣的信了吧),已足珍貴。

先生對我所談書信觀,還有幾句我特別喜歡,是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一日信:“我們既不議論軍國大事,又非對賬索欠,殊無急匆匆趕得滿頭大汗之必要,盡不妨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命題作文,步韻和詩,有問必答,針鋒相對,自不屬於書箋往還的範疇。一下子岔開去說些天外飛來不著邊際的閒話,猝不及料,或者反倒能贏得些許出於意表的歡喜。”

類似意思,谷林先生直到二〇〇八年八月十五日信中仍談到:“我倆的來書往札,確非一問一答,儘可各說各自的話,這樣乃更多真情實意。”——只是,從此以後再未能這樣真情實意地來書往札各說各話了,這是他寫來的最後一封信。

現在揚之水將與谷林先生的通信結集,那是比我更久遠更豐盈的情意,更足珍視。書題《愛書來》,先生一九九九年五月二十九日給我的信中也解說過:“十七日接奉八日手書,欠賬多日了。‘慣遲作答愛書來’,梅村是祭酒,可以這麼說,我當然不能引來作為前例而自解。其實我倒也不一定‘慣’,(……)或則還略略保存一點兒向上爭勝的念頭,有那麼一點精神,希望覆信能稍具體面,與來書縱不能旗鼓相當,也還堪入目,不至於惹人恥笑。”

說到題目,關於本文,“林下水痕”,起因固然是以谷林、揚之水二人名字取巧,但確定下來後,重讀谷林先生給我的手札,發現他一再提到退休後的“林下生活”。特別是二〇〇一年立秋後三日信中,抄錄了後山居士的《寄答泰州曾侍郎》,前半截是:“千里馳詩慰別離,詩來吟詠轉悲思。靜中取適庸非計,林下相從會有時。”——甚感天意緣分,讓我能在某種程度上與先生“林下相從”,這是我的莫大幸運。

關於重讀手札,這已不知是第幾回了,又多得一次情致氤氳。當中固有沉吟惆悵,但最直接的感覺是一句老話:如坐春風。與這樣的長者十餘年的交流,真好真舒泰。或嫌那四字老話太濫俗,那就轉引谷林先生自己的言語,他在二〇〇四年五月廿三日信中說到,重見戴子欽寄回給他的早年舊信,“往跡浮動,為之神往。”我的感受亦正如此。

這次是因寫此跋而重覽先生歷年來信,但下筆前卻沒有先讀本書正文的尺牘,反正我作為後輩也不適合去評鑑林、水之間的通問,那就正不妨不受他們的影響而自說自話。然而,最後還是忍不住,在書稿中檢索了林翁致水公信裡談到我的內容。看過之後,卻還是如前引谷林先生之於揚之水:“默無一言”了。再具體一點吧,因為這本《愛書來》牽連所及憶起與先生相交的“往跡”,那種心底迴環的情形,彷彿谷林先生之於他一位師長——先生給我的信,多次談到他的早年經歷,一再說及高中的國文老師,對他從學業上到後來工作、生活中的扶持幫助,其中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一日信中這樣寫:

“畢業時節,師生在教室裡聚了一次餐(學校食堂操作,備酒)。席散,老師略有酒意,拉我到扶梯下說了幾句悄悄話,提出兩個要點:一是說我出去工作以後,不管遭遇什麼困難,都可找他商量;二是希望另外商談一次,研究能否繼續升學。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對答不上,也從來不曾指望過能從人間聽到這般溫暖熨帖的語言,眼眶裡滿是淚水,怎樣也強忍不住流淌。(……)這位老師在文革開始前病故,這是我在人間欠下的第一筆情債,無法清償。他給予我的震動自然極為巨大,使我至今於進退取予之間,常常要慚愧地自責:我的道德品位太低下了。”——嗯,一模一樣,這就是我重溫谷林先生來信(包括他給揚之水去信提及我之處)的心情。越是深重的恩義,越只能如此。

深重的東西只放在深心記取吧,而關於水痕之外的另一份心痕,則是深重之外的沉重。今年初,谷林先生仙遊十載的那個日子,是我一位好兄弟周生的告別儀式。我所得第一本先生的書,《書邊雜寫》,最先就是周生送我的初版,因為他知道我對先生的推崇,作為大學同窗、多年好友,彼此同道中人、氣息相投,他也是喜愛谷林翁的文章才會買來貽我。後來我結識了谷林先生,想請先生在書上寫幾句話,先生另贈我重印本,於卷末寫下題跋:

“此舊作之第二次印本,誤植略有更正,亦未能盡掃也。勝衣將北來,先期寄其八年前得諸佛山周君之初印本令餘補識數語,留為紀念,感沁心脾,辭窮難宣。年來殷勤賜箋,積藏盈篋,時時迴環,亦不暇從頭細數。勝衣篤好聲詩書畫,皆非餘所嫻習,而於餘一意拳拳,自是宿世因緣。晤會無多,但有馳系,聊志兩語,持贈此卷:淡墨斜行情未了,老懷舊誼託書郵。癸未秋分後一日,記於北京。勞柯。”

這應該是谷林翁與周生唯一的交集。他們都是啟我惠我至深至厚的人,我沒能為兩位做過什麼,惟在銘感與痛惜之餘,願他們天上相逢。——會的,以他們可談得來的書生本色。

藉此再重複開頭的說法:聲氣相契的人,總會冥冥中註定相遇、相牽。就像這本《愛書來》,除卻揚之水,整理者攖寧、編輯陳飛雪,與我這個作跋者,彼此之間原亦皆各有舊誼,如今圍繞著谷林先生的書郵,得以紙上相聚。

如此,願本書這些舊時鴻雁所展示的、谷林先生那份“淡墨斜行”的書人情致,也在世間牽繫更多的同好。會的。

二○一九年九月八日,白露

(白露的物候是“鴻雁來”,為這本鴻雁之書寫下此跋,亦為宜焉。)

《爱书来:扬之水存谷林信札》,中国最后的书信 | 探照灯好书

探照燈書評人好書2020年3月提名書單新鮮出爐!

專訪周國平:疫情時期,如何重建日常生活

專訪畢淑敏:必須制定法律,制止繼續吃野生動物的行為

方方:你也要給我們大家一個說法

方方:我們的眼淚還沒有流完

方方:集體的沉默,這是最可怕的

任曉雯:《浮生二十一章》是“一生只此一次”的文學創作

方方:死亡還在演奏它的進行曲,活下去,排第一

方方:檢驗社會是否文明的尺度只有一條——你對弱勢人群的態度

方方:“新冠”解救了中醫,控制蔓延任務依然艱鉅

方方:歪歪扭扭十一字遺書讓人淚奔

方方:感謝《長江日報》,給武漢人提供了一次痛快叫罵的機會

七月:宇宙中最高級的秩序是愛

周愷:人生久長,最終歸於一片朦朧

發現一個美好的世界:30位書評人的2019書單

閱文·探照燈書評人圖書獎2019年度十大好書頒獎盛典在京圓滿舉行!

《爱书来:扬之水存谷林信札》,中国最后的书信 | 探照灯好书

Contact us

執行主編:劉羿含微信號:happysueve郵箱:[email protected]

《爱书来:扬之水存谷林信札》,中国最后的书信 | 探照灯好书

2020年探照燈好書評選徵集中!

閱文·探照燈書評人獎由資深媒體人張英發起創辦,作家邱華棟、閱文集團高級執行副總裁張蓉擔任評委會主任,一批全國活躍的高校學者、作家、媒體人擔任評委,它是專業的“評論人和媒體書評人”獎。只評當年新出版的中文原創圖書,以中青年作家為評選對象。

中文好書,大眾立場,文學品格,創造至上。

每月評出十本月度文學好書榜以及十佳譯作榜,年度評出十本年度文學好書榜。

每年12月,在北京頒獎。

推薦標準

☑2020年1月至2020年12月期間出版,以圖書版權頁出版日期為準

☑中國內地出版

☑同一出版社推薦書目不超過五本

推薦類型

✫長篇小說

✫長篇小說處女作

✫中短篇小說集

✫類型小說

✫散文集

✫非虛構寫作

✫歷史寫作

推薦方式

1、請將書名、作者名、出版機構、出版時間、責任編輯、推薦語、作者簡介、內容簡介文字部分以附件word文檔形式發送至郵箱[email protected](格式如下圖所示),圖書封面大圖、作者高清宣傳照(2張)、責任編輯高清照片(1張)等圖片以壓縮包文件,作為附件2於同一郵件發出。

《爱书来:扬之水存谷林信札》,中国最后的书信 | 探照灯好书

2、如有疑惑請加微信號happysueve諮詢。

3、薦書截止時間

1月-11月:次月5日24:00

12月:12月20日24:00

探照燈書評人獎

閱文·探照燈書評人獎,在圖書的大海里,發現隱藏的帆船和舵手,浮出水面的島嶼和燈塔,標記點亮這些文學地標。中文好書,民眾立場,文學品格,創新至上。每月評出十本月度文學好書榜,年度評出十本年度好書榜。

掃一掃

關注探照燈好書

一起見證文學的力量!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