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詩詞的足印,走進“江南春”

新華日報

江南二月,草長鶯飛,春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江南的春天尤其受到詩人們的青睞。在中國文學史上,描摹南京、蘇州、無錫、揚州等江南城市春光的詩詞層出不窮,永久定格了那些風情無限、滿目芳菲的“江南之春”。

唐詩中的江南春,寫的是哪裡

說起描寫江南之春的詩詞,人們首先會想起唐代詩人杜牧的《江南春》:“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一些研究者認為,這首詩中,杜牧借南朝蕭梁滅亡的歷史教訓,對自己所處時代做出反思。但給普通讀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反而是詩中的江南春光。

《江南春》寫於南京,早春時節,黃鶯在江南的天幕上歡快歌唱,綠樹與紅花交相映襯。依山的城郭,臨水的村莊,酒家的酒旗在風中招展,煙雨朦朧中,南朝的樓臺若隱若現。杜牧猶如高超的畫家,暈染出這一幅春到江南的水墨畫卷。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白居易寫過三首《憶江南》,最富盛名的顯然是這第一首。白居易擔任過杭州刺史和蘇州刺史,回到北方後,他依然惦念著蘇杭的盎然春意。春天的早晨,太陽從水面上升起,把江邊的鮮花映照得無比火紅,江水綠得勝過了制青綠染料的藍草,這樣的江南美景,怎能忘卻呢?

《憶江南》受到歷代詩人的推崇,文學史上以《江南好》《憶江南》《夢江南》《望江南》為題的詩詞多達數百首。據考證,這一詞牌名最初為《謝秋娘》,是唐代宰相李德裕為愛妾謝秋娘所作,因為白居易用這詞牌寫了三首《憶江南》,索性被人們改為《憶江南》,並衍生出其他一系列和“江南”相關的名字。

南唐後主李煜在《望江南·閒夢遠》中寫道:“閒夢遠,南國正芳春。船上管絃江面淥,滿城飛絮輥輕塵。忙殺看花人!”江南春濃,滿城柳絮紛飛,人們紛紛相約賞花,“落花流水春去也”,夢中的江南讓被幽禁的李後主無比惦念。

江南的春日之晨,被白居易用“日出江花紅勝火”細細臨摹;江南那些“春風沉醉的晚上”,則在揚州詩人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中生動再現。“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溶溶月色下,張若虛勾勒出的“春江月夜”,依然令千百年後的人們心馳神往。

那麼,《春江花月夜》反映的又是哪裡的景色呢?眾多研究者有揚州南郊曲江、揚州瓜洲、揚子江都等多種觀點,但都認為描寫的肯定是江南城市揚州的迷人春夜。

春風又綠,為江南披上綠色衣裳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韋莊《菩薩蠻》),來到春天的江南,處處都是美景。在江蘇,每一座江南城市的春天勝景,都能在詩詞中一一覓得。

北宋熙寧七年(1075)早春,第二次拜相的王安石進京,在瓜洲渡口,他難掩激動心情,寫下《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一句“春風又綠江南岸”,為南京、揚州、鎮江三座江南城市披上了春天的綠色衣裳。

“桃葉映紅花,無風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獨採我。”這是東晉書法家王獻之《桃葉辭》中的詩句。春天來了,南京秦淮河兩岸,桃樹夾岸盛開,即便沒有風吹來,也搖曳著婀娜的身姿。“餘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喧鳥覆春洲,雜英滿芳甸。”《晚登三山還望京邑》中,南朝蕭齊的詩人謝朓站在長江邊的三山上眺望,殘餘的晚霞鋪展開來,如同絢爛的綺羅,澄清的江水則平靜得如同白練。

南京紫金山四時風景皆美,尤其是春天。常常騎著毛驢進山遊玩的王安石不忘在山中寫詩,一首《鐘山即事》流傳千古:“澗水無聲繞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簷相對坐終日,一鳥不鳴山更幽。”我們的思緒被帶到北宋的春天,山澗繞著竹林靜靜流淌,繁花綠草在春風中輕搖。夕陽西下,山中聽不到一聲鳥鳴,春日的紫金山無比靜寂幽曠。

“煙花三月下揚州”,李白的詩句為揚州春天做了最為絕妙的註解。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臺直到山,綠楊城郭的春天始終吸引著文人騷客紛至沓來。

“廣陵寒食天,無霧復無煙。暖日凝花柳,春風散管絃。園林多是宅,車馬少於船。莫喚遊人住,遊人困不眠。”唐代詩人姚合寫了三首《揚州春詞》,這是其中一首。唐代的揚州,滿城煙柳,春花浪漫,私家園林遍佈,人們乘坐畫舫,盡情暢遊,笙歌不絕。

“揚州八怪”之一的畫家金農寫揚州勝蹟平山堂:“廿四橋邊廿四風,憑欄猶憶舊江東。夕陽返照桃葉渡,柳絮飛來片片紅。”讀到的人眼前浮現出這樣的畫面:春日的黃昏,夕陽西下,桃花渡好似一片紅色的雲海,將空中飛舞的柳絮也映照得通紅。

清道光二年,詩人郭麐應友人何紹基之邀,遊覽瘦西湖,寫下《柳梢青》:“如畫春城,乍寒暫暖,似雨還晴。梅萼將飛,桃枝欲放,柳色才青。良時令序難並,算者度,韶華有情。昨夜初三,今朝寒食,來日清明。”寒食節這一天的揚州春景躍然紙上:春和景明,柳色已青,桃花含苞,使人心曠神怡。

河豚欲上,江南春也很“美味”

蘇南城市的春光也格外旖旎動人。清代詩人鄭廷暘的《無錫道中喜晴即事》寫的是無錫惠山一帶醉人景色,畫面感極強:“柳色春堤碧似煙,春流兩槳泛吳船。正愁雨細風斜後,恰到浮嵐暖翠邊。擁鼻漫吟蠶尾句,滌甌徐試惠山泉。少陵書籍如拈賣,此處堪求負郭田。”另一位清代詩人曹仁虎的《梁溪道中》所寫無錫春景也令人陶醉:“芙蓉湖上送行舟,短柳依依滿渡頭。綠水長堤遊客路,青旗小市酒家樓。雨中樹影參差出,煙際山光淺淡浮。回首故園寒食近,天涯日暮引離愁。”字裡行間營造出的畫面,猶如恬淡靜謐的江南水墨畫。

春到太湖,風月無邊,在太湖邊,明代詩人華雲這樣描繪勝蹟黿頭渚:“路入桃源九曲環,早春放棹碧雲間。瑤臺倒映參差樹,玉鏡平開遠近山。”

蘇州有“人間天堂”的美譽,歷代寫蘇州春色的詩詞不勝枚舉。天平山以紅楓著稱,但春色也毫不遜色。元代畫家、無錫人倪瓚在《登天平》中盛讚:“天平爛漫遊三日, 林下狂吟石上眠。浩蕩春風芳草綠,梅花雪滿白雲泉。”明代詩人楊基《天平山中》寫的是四月的山中景色:“細雨茸茸溼楝花,南風樹樹熟枇杷;徐行不記山深淺,一路鶯啼送到家。”江南春雨濛濛,打溼了楝花。南風的吹拂下,樹上的枇杷已經成熟。春天的天平山實在太美了,詩人一路慢行,竟忘了路的遠近,伴著黃鶯的聲聲啼叫,不知不覺走到家門口。

宋代詩人范成大57歲時回到故鄉蘇州石湖隱居,創作《四時田園雜興》六十首,其中寫春天的有12首之多,“桃杏滿村春似錦,踏歌椎鼓過清明。”“寒食花枝插滿頭,蒨裙青袂幾扁舟。”從這些詩句可以窺見北宋蘇州農家恬淡閒適的春天生活圖景。范成大的好友、詩人姜夔常來拜訪范成大,“誰家玉笛吹春怨,看見鵝黃上柳條”,姜夔從石湖訪友歸來寫下的詩句,記錄的則是江南春早的訊息。

北宋元豐八年(1085),文豪蘇軾在江陰逗留期間,為畫僧惠崇的作品《春江曉景》作題畫詩(一說作於汴梁):“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春江曉景》這幅畫已不可見,但畫的定是江南人熟悉的春景。身為美食家的蘇軾在書寫江南春光時,也不忘了“吃”。他想到了江南的“春天美食”——肉質鮮美的河豚正是江蘇沿江多座城市的特產。

(記者 於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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