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艺:借粮


杨学艺:借粮


当太阳疲倦地从兑山顶上慢慢沉落时,一道晚霞凄凉着山村的晚照。几声狗的吠叫,让山村的夜晚更加显得寂寥,一两个纸糊的窗户里,透出幽幽的摇曳,弱弱的煤油灯焰,被夜风抽搐着左右摇摆,有一种忽明忽暗的恍惚。

一声婴儿的啼哭,在深夜显得异常刺耳,“哇哇”“呜呜”一声赶不及一声的哭叫里,明显地透露出饥饿。随着一阵忽高忽低的哭声,听得出巅哄孩子的摇晃节奏。也许是孩子哭累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切渐归于宁静。

起了个大早的福林,把老棉袄往身上一披,用一条土红色的围巾在腰里一缠一勒。那空桶子大棉袄的下摆就不透风了。扣一顶破棉帽在头上,推出长时间不用的独轮车,冒着乍暖还寒的冷风,“吱吱呀呀”地出门了。桂兰怀里抱着还在哭闹的小儿子,包着一件红格子头巾,站在门口,一直目送着福林往南山方向去了。心里嘀咕着,但愿老舅能借给点粮食,好帮着这个家度过青黄不接的日子。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大不了几岁,特别是怀里嗷嗷待哺的小儿子,自己没有奶水,能有点面糊糊也算救命。

福林走了大半晌才来到老舅家,老舅已经70多岁了,家里就他和老妗子,儿子当兵去了。老两口住在南山根,离村子较远,经常在坡跟、山脚开出一坨一坨的荒地,种些芝麻、谷子的杂粮。“山高皇帝远”,也没人注意。福林记得老舅家不缺吃食,经过一夜的苦思冥想 ,才想到来老舅家借点粮食。

听见独轮车的声音,老舅早早地站在门口,福林一进院子,老舅就掏出旱烟锅子,“噗嗤噗嗤”抽了几口,用眼斜睨着福林。

“咋啦?断粮了?”

“可不是吗!老舅。”福林喏嚅道。

“唉,今年病了一场,工分挣得少,家里粮食分的少,老舅恐怕给你帮不上忙!”老舅叹口气说。

“那可咋办呀!”福林拉着哭声。

“眼看那三儿每天哭的哇哇的,桂兰又没奶水。这不要人命嘛!”

“娃呀,你老舅也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碰上这灾荒年,地里收成差,搁往年,咋都给你匀出些粮食。今年,真的作难呀!”

“老舅,遭灾了我知道,可这一家子好几张嘴,您好赖顾惜顾惜点儿吧!”

“福林呀,我不是不顾贴你家,你看我和你老妗子都这么大年纪了,干不动了,哪儿有啊?”

“老舅,我给你跪下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那没过岁的三儿吧,啊?老舅!”

“扑通”一下 福林跪在湿潮的院子里。

“哎呀,你这娃咋是个缠死完嘛!你赶紧起来、起来!”老舅连忙拽住他的胳膊往起拉。

“我不起来,眼看一家人要饿死,您不能见死不救啊!”福林抱住老舅的双腿,哑着嗓子哭了,两滴男人的泪水落在老舅的脚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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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没有出声的老妗子,拉开小门扇,从里屋颤巍巍地走到院子,手里提着半袋红薯和一疙瘩小米,就势堆在地上,伸出双手帮忙把福林拉了起来。

“福林,赶紧起来,你这是做啥哩!起来,起来!我和你老舅也只能搜腾出这点儿吃的了。你赶紧拿回去吧!”

福林提起地上的袋子,放在独轮车上,转身向两个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舅,妗子,谢谢您们。您们可真是救命的活菩萨呀!那我回呀。”

“回吧,回吧!” 老舅用手背朝外撩了撩 ,老妗子也别过脸。

福林就推着独轮车转了向,顺着来时的小路走了。两个老人搀扶着走到门口,一直目送着他走远,直到听不见那“咯吱”声,才回到院子里。

福林推着车子,在山路上颠簸着。心里却不是滋味。这点儿吃的够几天吃啊?两个大孩子也都是饿着(chuo)的娃。儿子军军为了到邻村去看《洪湖赤卫队》电影,饿得头昏,实在走不动了,到人家自留地里拽了个萝卜吃,被三赖子爷父俩打得鼻血长流 ,现在不敢饿着,一饿就晕。女儿玲玲到后坡拽猪草,看见那花花绿绿的蓖麻粒,摘了就吃,没成想吃得中毒了,回到家吐天哇地的,打了两天吊瓶。现在一提起“蓖麻”二字,就条件反射,立马就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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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还得再想办法,福林独自思谋着。独轮车艰难地拐过一个大湾,来到一座水磨前,“轰轰轰”的水声传来,说明水磨正在工作。福林突然想起来,母亲的干姊妹改姨就在这一带,可具体在哪里,记忆已不太清晰。

这时,从磨坊出来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正挑着一担磨好的面,从磨坊走了出来。福林瞅着瞅着,觉得她就是改姨。只是被面粉遮住了面容和头发。这时改姨也停下来瞅着福林。

“您是改姨吗?”福林怯怯地问道。

“你是…”

“我是福林,芳的儿子。您不认识我了?”

“福林?哦,你这是?”

“改姨,我、借粮…”

“哦。你妈不在以后,你们家里的情况我是知道些。几口子人要吃喝,难呢!”

“可不是么,去年又生了个老三,媳妇吃不上,没奶水,一家人揭不开锅了。”福林低头说到。

“唉,日子难熬呀。借到了吗?”改姨瞅着车子上瘪瘪的布袋问。

“我老舅给搜腾了这点儿,奈何不了几天。改姨,您看能不能……”福林低低说道。

“啥也别说了,娃。既然到了家门口,先到家里吃了饭再说。”

“哎!”福林就推着独轮车“吱吱”地转过村头的大核桃树,又向里拐了有20多米,来到一个小院子门口。

改姨一进门,就让女子赶紧端出一碗糊汤和一钵子酸菜,让福林趁热吃,随后又端出几个黑面馍和一碟辣子,让福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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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林真的是饿了,几天也没好好吃东西了,家里那几个豆面馍,愣是让几个孩子和媳妇吃,自己喝点儿菜汤充饥。现在这黑面馍和糊汤对他来说比啥都好。一碗糊汤和两个馍很快就进了肚子,这才摸摸嘴,捡拾起掉在桌上的馍花撩进嘴里,吞进肚子,才抬眼望向一直看着他吃饭的改姨。

改姨心疼地一直看着,眼里早已是泪花满满,碰到他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

“哦,你等一会儿。”

到里屋提出半袋玉米面,有提出半袋蔓菁,有提出半袋黑豆和半袋杂面。

“谢谢改姨,您真是是我们家的救命菩萨!”福林说着就给改姨深深地鞠了一躬。

“娃呀,你赶紧回去,这蔓菁下奶水,赶紧给桂兰炖了吃。”

“嗯,我知道了。”

“你先将就些日子,过几天有麦面了,我再给你留一碗,啊!”

“行,谢谢您改姨!我赶紧回家去。”

“路上走慢点,别把粮弄撒了!”

“知道了!”

福林高兴地推着独轮车上路了,一直觉得难听得要死的“咯吱”声,有了一种轻快感。

看过兑山的山头,在夕阳里有一种旺盛的红光,烘托出山村的秀丽。日头又偏西了……


作者简介:杨学艺,生于1968年,从事企业管理工作。现为陕西省散文协会会员,洛南县作协会员。自小喜欢文学。后由于工作原因,辍笔太久。近年来重拾旧好,偶有拙作散见于各平台和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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