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日本，鄉村，西粟倉村，森林，人口問題，森林學校，地方消亡論，林木產業，地方創生戰略，百年森林構想，鄉村振興

張文暉

曾先後主持或參與廣饒縣全域旅遊策劃編制、夏墊非遺產業小鎮拓展打單策劃、鄭州上街產業新城戰略策劃、開封市祥符區域戰略策劃、大廠南部新區戰略規劃、啟東縣域發展戰略策劃、邯鄲叢臺項目戰略策劃、南京棲霞龍潭新城、承德市灤河城市發展帶、環霸州產業新城戰略研究、新城人口導入模式研究、煙臺健康文化綜合項目、霸州經濟開發區發展戰略規劃、南京市溧水濱淮新城、蘇州市相城區蓮花島旅遊發展策劃等項目。

地方創生戰略，拯救缺人的鄉村

1. 地方消亡論催生地方創生戰略

隨著人口減少，日本大都市以外的地方生存危機持續增大。2014年由日本創成會議·人口減少分科會提出的“地方消亡論”，表示：到2040年將會有半數以上的行政體消亡；再加上國土交通省在2050年國土計劃中所認為的“未來40年內，6成以上居住地人口將會降為一半以下”的結論，更加促使日本政府對於地方消亡引起重視。

“地方·人·工作創生本部”的設立以及隨後的《地方創生法案》的頒佈等，都是安倍內閣應對地方消亡的迅速反應。事實上，地方創生已在80年代興盛一時，當時的《故鄉創生事業》是一種中央撒錢，地方胡亂花錢，最後毫無成效的失敗經驗。而此次的地方創生戰略，改變了以往的自上而下邏輯，意在充分引導地方主觀能動性，並通過“地方創生推進交付金”每年撥出1000億日元，推動地方增加工作機會與扭轉人口局面。

2. 移居地方熱潮漸趨火爆

眾所周知，東京的一極集中現象是困擾地方人口問題的主要原因。然而2010年之後，從東京等大城市向地方移居的現象開始逐漸火熱。究其原因，日本經濟發展的長期停滯，人才上升通道的疲弱等，造成了越來越多的都市人在高物價與微薄收入之間難覓平衡。與其如此，不如回到小地方過得舒心。此外，2011年的東日本大震災帶來的不安定感，也是驅使東京人向地方，尤其是關西地區轉移的原因之一。

據設立在東京有樂町的NPO組織“故鄉迴歸支援中心”的運營狀況來看，2010年後，來此諮詢移居的東京人明顯開始增多，而且呈現年輕化趨勢——2016年，20-40歲的諮詢者已經佔到總數的46%。

3. 地方振興協力隊，支援地方振興的特種部隊

支援地方振興的主要舉措之一，就是由總務省創立自2009年的“地方振興協力隊”。只要地方行政體符合所謂“過疏地區”的評判標準（由人口減少率和財政力指數綜合判斷），就可以申請招募協力隊。

這種由大都市招募來的年輕志願者們，需要幫助地方進行旅遊宣傳、產品開發、居民支援等多種工作，經費則由國家提供，在三年志願工作經歷後，還能獲得100萬日元的創業基金。截止到2017年，已經有6490名志願者參與到地方振興協力隊，如著名的大地藝術節中的“小蛇隊”等，都是推動地方振興工作的主力軍。

這種協力隊制度，就是國家砸錢，用三年時間讓年輕人參與鄉村振興工作，從而找到適合自身的興趣方向，最終留在鄉村的地方振興模式。據總務省2015年統計，志願期滿後移居到地方的協力隊隊員佔比高達6城，並且接近一半都是定居在了志願工作所在地。

西粟倉村，鄉村創業之星

圖片來源：cn.bing.com/maps/

1. 只有森林，走向消亡的西粟倉村

西粟倉村位於日本岡山縣與鳥取縣交界處的深山之中，全村總人口只有1500人，森林覆蓋率高達95%以上，其中84%為二戰後種植的人工林，幾十年來，村子依靠林木開採業維持生計。

然而近年來，西粟倉村的經濟開始陷入困境，與1980年的巔峰相比，原木材單價下降了3/4，單純輸出廉價的原料再加上缺乏人手管理間伐林，導致西粟倉村的林業經濟難以為繼。

在平成大合併的浪潮下，全國絕大多數處於偏遠深山的村落，都選擇了與周邊主要城市合併的途徑來避免消亡。然而西粟倉村卻拒絕了與鄰近美作市的合併——在六成居民投出合併反對票之後，西粟倉村必須要面對生死存亡的命運。

西粟倉村老齡化趨勢與日本全國對比

數據來源：jp.gdfreak.com

2. 決不放棄林業！西粟倉的創業聖經——百年森林構想

為了拯救經濟，西粟倉村向總務省申請了地域再生管理事業的援助，可持續發展領域的顧問公司——阿米達株式會社（アミタ株式會社），作為地域再生的顧問指導機構，來到了西粟倉村指導經濟發展。

在阿米達株式會社的協助之下，村政府及相關村民每月召開會議討論未來出路，最終的共識就是：重振林業！

而得出這樣結論的原因也很簡單：西粟倉村以林業起家，全部的資源只有森林，村民的手藝也只是和林業相關，重振林業，也就能重振西粟倉村。

滿山遍佈森林的西粟倉村

2006年，從村內的森林組合辭職的國裡哲也，創建了“木之裡工房 木薰”，專門生產專供幼兒園等場所使用的木材傢俱，其價格達到了純粹原材料價格的十倍。這一線索迅速成為了西粟倉村尋找產業突破口的靈感來源。

為了顛覆僅僅作為原材料輸出地的困局，西粟倉村立志於打造本地基於木材加工一條龍產業。2007年成立的僱傭對策協議會，就是專門從外部吸引相關人才與創業者的機構。同時在阿米達株式會社諮詢顧問牧大介的引領下，西粟倉村也逐漸理出了一套基於本地林木資源的地方發展思路——

發展理念——心產業

在消費時代，消費者購買時不再只看重物品本身，而是背後的價值。西粟倉村以“心產業”為口號，摸索恢復人與人之間的聯結，重新構築不重價格、重視關係性的地域經濟。

發展目標：基於木材加工產業的創業者之村

然而只有這些還不夠，吸引人才的關鍵，就是需要有完整的整體戰略構想與藍圖，這就是西粟倉村著名的“百年森林構想”：

花百年時間，守護西粟倉村五十年前為了子孫後代種下的森林，任何人來到這裡，都能體會到大自然的恩惠與山村的魅力。

25年後，樹幹與根長得足夠粗大，能夠發揮保水作用，地面開始長草，樹梢開始有鳥兒棲息；50年後，樹根穩穩紮根山裡，樹頂有動物築巢，河川也會自然而然形成，成為守護子孫的百年森林。

可見，百年森林構想的核心，就是以林木資源為基礎，構建可持續發展的產業。

3. “百年森林”第一步：實現資源統一管理

為了實現林木資源的統一管理並降低成本，村裡制定“森林管理協定”，將過去由1300個所有者擁有的森林中的將近一半，通過三方協定託管給村政府負責管理與間伐。這樣一來，曾經的森林擁有者們不僅不需要付出費用和勞作，還可以收取木材銷售額的一半。

祖輩留下的森林的管理權拱手交出並非易事，改變這樣的思維至關重要。為此，西粟倉村已經召開了50場說明會，而效果也是驚人的，目前的木材銷售額已經達到了託管前10倍以上。

4. “百年森林”第二步：“森林學校”——創業孵化搖籃

集資籌建集中創業設施

為了將林木產業鏈條實際落地，2009年，由村政府、Tobimushi顧問公司以及76名村民共同集資成立的“西粟倉村·森林學校股份有限公司”，誕生在了村中一個被改造的廢校場地中，作為集體創業的地點。

森林學校的使命就是，有效利用村中的間伐林資源，從事專門的木材加工工作，並將產品直接販賣給消費者。這樣一來，就將木材加工產業鏈極度縮短在這間森林學校中，也克服了間伐林難有銷路的問題。

利用廢校改造的森林學校

靠一次性筷子，度過創業初期難關

村中的創業者們雖然熟悉伐木以及原木交易，但對於木材加工卻完全是門外漢。因此森林學校在創建之初，就處於一種無計劃、無設備，也無技術的三無狀態之中。為了維持基本生計，森林學校只能從生產最簡單的木材製品開始做起——一次性筷子。

與此同時，森林學校的創業者們開始了在日本各地學手藝的歷程，同時研發新機械和新產品，如果有訂單，則全都外包出去。

3年之後的2012年，森林學校終於通過不停地擴充設備與生產，成為了一家像模像樣的工廠，但是隨之而來的問題是資金消耗過大，當年虧損8400萬日元，員工也大批離職，可謂是最艱難時期！

俘獲城市人的心，特色家居產品打開銷路

集中精力製作適合家庭靈活使用的裝潢板材和傢俱雜物等，逐漸讓森林學校的知名度擴展開來。其最大的優勢就是，因為不是科班出家，因此產品思路不受侷限，而是從消費者角度出發開創創造性商品。

比如其生產的主力商品——DIY木頭地磚（ユカハリタイル），可以用靈活的方式組裝成個性化風格，再加上材料的自然感以及便宜的價格，受到城市人的青睞，甚至賣到了東京市中心的餐廳與公寓。

同時，生產地磚的邊角料木材，則用來生產DIY餐具組，消費者可以自己用簡單的工具製作出個性化的實用餐具，頗受年輕人歡迎。同時“百年森林構想”也在網絡上引起了越來越多年輕人的共鳴，從而為西粟倉村大量吸粉。

從2014年起，森林學校開始盈利，2015年營收額已經高達2.63億日元，包括24名員工。

5. “百年森林”第三步：創建地產地消的產業鏈

西粟倉村的“百年森林構想”中最精髓的一環，也就是利用森林資源的可持續發展。為了做到可持續發展，西粟倉村的做法是全力推動地產地消的產業模式。

以西粟倉村的溫泉產業為例，村內的三家溫泉，如今通過實用木材加工所廢棄的材料作為柴火，省掉了過去的20萬升煤油/年，這樣不僅節能減排，還大大節約了成本。而這些柴火，就是來自傢俱加工後那些已經完全無法利用、但是市場上又極其沒有價值的間伐林木材廢料，實現了廢物利用。

而這樣的商機竟然也吸引了創業者的到來！環境學博士井筒隆平不僅給西粟倉村做可持續發展顧問，甚至自己也成立了村樂能源公司，專注於將間伐林中價值最低的劣質C等木材作為柴火燃燒鍋爐，向整個村莊的產業與生活提供能源。現在甚至已經向外地的溫泉旅館提供柴薪鍋爐設備諮詢規劃服務了。

西粟倉村的成功秘訣：村政府不設限，鼓勵天馬行空‍

1. 別給自己設限！村政府思維突破是關鍵！

突破固有思維一：小企業優於大企業。

西粟倉村始終致力於吸引外部人才與企業，但是並不像其他地方通常做的那樣，通過大量優惠措施招引大企業。為了防止大企業一旦出現變數導致大量人口失業的情況出現，西粟倉村把目標聚焦在小的“創業家”身上：與其奢望一間營業額十億的大公司進駐，不如創造十間營業額一億的“在地新企業”，唯有如此才能確實紮根，達到真正的再生。

突破固有思維二：不管怎麼天馬行空，先做做看。

最初的西粟倉村其實並沒有奢望能真的有創業者前來，因此在思維上做出了極大的拓展——不管是多麼天馬行空的計劃，村政府總是說“先做做看”。同時會不遺餘力的為這個計劃聯繫資源，申請資金等，這為各式創業者提供了非常舒適的發揮土壤。

突破固有思維三：政府不畫框，快樂+賺錢是唯一的準繩。

除了與林業相關的產業以外，這些年來西粟倉村利用地域振興協力隊制度，也吸引了大批年輕創業者留下來，並且帶來了眾多不同領域的服務業。如島根縣的道前理緒，因為喜歡日本酒，創立了居酒屋“酒うらら”。還有專賣手工制油的ablabo，以及特色餐飲店フレル食堂、捕獵林中害獸的獵師物，以及帽子專賣店等。

而這些創業者之所以能夠被允許在這裡創業，就是因為村政府沒有去考慮多餘的所謂社會意義和解決在地問題去審查創業項目，而是隻有一個目標：“活得像自己，活得快樂”，找到自己真心喜愛的“product out”，從而找到哪怕是一小眾有共鳴的受眾顧客，就算是成功。

2015年，西粟倉村為了進一步促進創業落地而設立了“西粟倉地方創業學校”（西粟倉村ローカルベンチャー），並在2016年招募創業者時打出了“

2. 有趣的腦袋萬里挑一——妄想實驗室 A0

創業繁榮的關鍵條件：年輕的頭腦聚集。元湯的創辦者井筒先生認為，西粟倉村與其他鄉村比起來更加宜居的重要原因就是：20-40歲的移民很多，不僅有了很多可以聊天的對象，而且不同背景的人在談話中往往能生出新的創業計劃。

用創新想象力解決地方問題的“妄想實驗室”。立足於對年輕創業者的渴望，以及對天馬行空的計劃的熱衷，森林學校的創辦者牧大介先生，於2016年在一所廢校的基礎上創辦了A0股份有限公司。這是一家沒有具體業務侷限的公司，或者說，這是一個以原有的人才招募工作，加上試圖解決本地問題的創造性想象力的地方，這就是人們口中的“妄想實驗室A0”。

林業已經開始蓬勃地再生，而A0聚焦於林業以外的產業，如水田養殖課題等。因此這也誕生了很多奇異的景象——在學校體育館裡養鰻魚、在學校操場上宰殺野鹿，處理鹿肉等。而前者是為了研究水田養殖的系統性問題，後者則是針對林中野鹿肆虐而孕育的獸肉處理廠。

事實上，在這些天馬行空的創新面前，每個創業者依然還要遵守西粟倉村的百年森林構想，也就是實現可持續發展，因此，你可以看到即便是飼養鰻魚，也實現了資源循環利用的生產模式。

飼養鰻魚也遵循了百年森林構想的可持續發展理念

圖片來源：gurugurumeguru

目前已經營業額超過3億日元的A0的成功，事實上依然要歸功於西粟倉村的創業搖籃——森林學校。是在創辦森林學校初期的眾多創新嘗試，讓牧大介先生可以通過A0，將如何少走創業彎路的經驗分享給眾多創業者。當然A0的目標不僅僅是創業落地而已：我們的目標是，能夠培養出不用國家的補助，也能夠成功自立的在地新企業。

3. 找錢也要緊跟數字時代——創新推出數字代幣‍

為了獲得更多的推進可持續發展的融資，西粟倉村推出日本第一筆數字代幣進行融資——西粟倉幣（Nishiawakura Coin，NAC），由西粟倉村代幣經濟協會（Nishiawakura Village Token Economy Association）發行。

NAC代幣擁有投票權，以允許代幣持有人參與當地企業的有關決策制定為價值交換方式。也就是說，通過西粟倉幣投資的投資者，相當於成為了創業企業的合夥人與決策人之一。

這種眾籌創業的方式，完全領先於尚未有完整數字幣法律頒佈的日本社會，無論成功與否，都體現出了西粟倉村極具創新力的的創業思維。

結語

西粟倉村的鄉村振興方式，不同於其他鄉村常見的賣特產和搞旅遊等方式，而是發展硬核的產業。而這種產業是和本地優勢資源和傳統產業——林業，密不可分的。將這種原始初級的林業，一條龍化的本地化拓展後，成為了地方經濟以及人口吸引的引擎。從而帶動更多移居者遷來，逐漸形成濃郁的創業氛圍。

在這當中，政府所起到的關鍵作用就是與諮詢公司共同挖掘本地產業的突破方向，並且以極其開放、創新的思維，引導各式創業者入駐，在此過程中並未專注於大企業，而是成為了一批小眾創業者的心靈家園，這在當今個性化群體分明的時代同樣可以取得成功。

而作為西粟倉村創業搖籃的森林學校是其最關鍵的環節之一，不僅培養訓練了第一批創業者，而且為後續的入駐者持續地分享著經驗。目前的日本，像巖手、新瀉、岐阜、北海道、東京、奈良等多地都在學習森林學校開展加工產業的know-how問題，毫無疑問，西粟倉村已經成為了日本鄉村再生的樣本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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