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看，瘋桃的肚子又大了！”
“嘻嘻，這又是誰的孽種！”
“唉，真真造孽喲！”......
古城的舊街，幾個女人坐在臨街的敞開的門口打著麻將，一邊嬉笑閒談著。
門外，塗著慘白脂粉的瘋桃款款扭著腰肢走過。
只是，她已經不再是楊柳細腰，而是微微挺起了肚子，有經驗的女人們會看出來，足有五個月了。
瘋桃是個愛美的瘋女人。她以前叫桃子，瘋了以後大家都叫她瘋桃。
瘋桃有著高挑的身段，清秀的臉龐。她以前特別愛打扮，瘋了以後唯一還記得的事就是打扮。
只是，以前是清水出芙蓉，現在是濃墨重彩的小丑。
頭上一條花頭巾，臉上一層厚厚的脂粉像白色的刮牆的塗料，兩隻血紅的眼皮，血紅的嘴唇，身上永遠是別的女人扔給她的舊裙子，手裡永遠拿著一個包，冬天的時候還有各色的骯髒的舊大衣。
“二嬸，這瘋桃究竟為啥瘋的？”打麻將的一個年輕的小媳婦兒問一個老太太。
“唉，說起來也怪可憐的......”老太太望著遠去的瘋桃陷入了回憶……
“桃，看看我給你買了啥！”年輕帥氣的雷強捧著一個精緻的盒子出現在未婚妻桃子面前。
桃子打開一看頓時歡叫一聲先是捧住盒子親了一囗，接著捧住雷強的臉吧唧吧唧一頓亂親：“強子，你咋這麼好呢？”
盒子裡是一套價格不菲的化妝品，是雷強用剛發的工資買給桃子的。桃子平時從來捨不得用這麼貴的東西，儘管她也羨慕女友小鹿用的奢侈品。
小鹿每天啥也不幹，每天塗脂抹粉，穿的也特別新潮，她經常換男朋友，有時候甚至會是有婦之夫。她用的化妝品都很貴，有一次還讓桃子試了試。貴的東西就是好啊，桃子本身皮膚好，用了以後油光水滑的，小鹿都羨慕死了。
桃子不換男朋友。她有最讓女伴們眼紅的男朋友。強子又帥又聰明，笑起來像電影明星。可是強子很窮，連和桃子結婚的彩禮錢也沒有，家裡也只有幾間破舊的瓦房。
為了娶桃子，雷強去了省城一家不大不小的飯店。
雷強是個廚師，手藝不錯。現在這一盒化妝品就是他用第一個月的工資買的。
“你看你花這麼多錢，咱啥時候才能攢錢買房結婚啊？”桃子又是高興又是心疼。
“這個夠你用大半年的了！下個月不是就可以攢錢了嗎！”強子滿不在乎：“桃，大城市就是賺錢容易啊！我們老闆的生意可真好！等我多幹兩年，咱也自己開個飯店！我掌勺你收錢，到時候你就是老闆娘啦！”
桃子樂了：“真的嗎？可是那省城租個門面得多貴啊？你以為是咱這小地方呢！”
“不怕貴。我最近不上班的時候就出去晃悠，碰著了一個老鄉，還是咱這來遠山裡的。人家開著一個小麵館，你猜怎麼著？已經在省城買了房啦，兒子都上的是私立學校！那學費老貴了！”
“真的那麼好賺錢嗎？”桃子表示很懷疑。
“我現在知道啦，越是大城市才越容易賺錢，因為人流量多。我們門口擺雪糕攤的大媽一天的純收入都趕上我的工資了！還有那夜市上賣羊肉串的，烤紅薯的，炒麵皮的，看著不起眼，實際上掙錢厲害著呢！”
“那咱以後就去省城發展了？”
“對呀對呀，我要給你掙好多好多錢，給你買漂亮衣服，讓咱娃上好學校，接受好的教育！”雷強一把抱住桃子轉起了圈，惹起桃子的一陣瘋笑。
轉眼雷強在省城上班已是半年，其間回來的很少，因為他們飯店生意好，老闆很少讓他請假。
於是桃子心血來潮決定去看強子，並且要給他個驚喜。
三個小時的大巴，半個多小時的市內公車後，桃子出現在了地處鬧市的“湘湘酒樓”門口。
“您好！我找一下雷強，請問他在哪裡？”桃子進了這個二層小酒樓徘徘徊徊找到吧檯問裡面的收銀小姐。
“找強子啊！你是他什麼人啊？”收銀小姐正一邊忙著收錢一邊抬頭看了一眼桃子。
“哦，我是他女朋友！”桃子一邊答一邊心裡甜蜜蜜的蕩了一下。
收銀小姐忽然的就把桃子上下的打量了幾眼，然後才叫過一個服務員來帶桃子去後廚找強子。
正在掂大勺的強子看起來還是那麼帥。桃子果然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桃子在後廚吃了點飯後又等了強子許久，直到客人都散去倆人才一起走出飯店。
出門的時候強子和正在指揮服務員收拾的收銀小姐打了聲招呼。桃子注意到收銀小姐又一次上下打量了自己幾眼。
“那姑娘喜歡你吧？”女人的感覺總是特別敏銳。
“怎麼可能呢？”強子一臉詫異：“這是我們老闆的女兒，怎麼會喜歡我一個窮小子？不過說起來，她也挺可憐的。”
“又有錢又漂亮，有什麼可憐的？”桃子撇了一下嘴。
“你別看她臉長得漂亮，腿可是有殘疾的。她是嚴重的x腿，就是羅圈腿，特別嚴重那種，常年都穿著長裙遮著，連運動都不行。這都是別人告訴我的。”
“這樣啊，那確實有點可憐了。”
“得啦，咱別閒吃蘿蔔淡操心了。朕久已未近女色，來給朕香一個！”強子壞壞一笑伸手抬了抬桃子的下巴。
“哎呀討厭！”桃子伸手捶了一下強子胸口，二人相擁走向強子的住處。
背後，兩道目光追隨著他們走了很遠......
一個月後強子回了一趟家。這一次卻不是為桃子，而是因為他父親。老頭子突然中風住院，母親打電話叫他趕快拿錢回家。這一次的錢，還是飯店高經理借給他的。
所幸父親的病情不是很嚴重，幾天後有所控制母親便催他去上班。強子又和桃子依依話別一番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高經理，這一次您可幫了我的大忙了！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謝謝您了！等工資發下來我就還給您！”強子上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經理表示感謝。
高經理笑得意味深長：“強子，你不用謝我，要謝就謝湘湘去吧，是她讓我借給你的。”
“哦，是湘湘嗎？那我確實該好好謝謝她！”強子有點尷尬。
“湘湘可是個好姑娘啊！對了強子，老闆說了，你這人不錯，手藝好不偷懶，讓我以後好好培養你呢！你可要把握住機會啊！”高經理抽著煙慢條斯理的說。
從此以後，高經理便開始對強子青睞有加，不上班的時候經常帶著強子出去玩，或者有時候帶著幾個平時表現好的員工去唱歌，去打球，說是對他們的獎勵，其中也有湘湘，甚至有一次還去了老闆家。
“哎呀媽呀，裝修的可真漂亮啊！”強子對著老闆的小別墅由衷的發出了一聲讚歎。
“漂亮吧！咱老闆在海南也有房產呢！再加上咱的酒樓，嘖嘖，這得有多少資產！他可就湘湘一個獨生女兒啊，將來，這些還不都是他們的！”高經理似乎很隨意的說著，又似乎別有深意。
在老闆家吃完豐盛的晚餐，高經理提議大家到小區外的小公園散散步消消食。
散著散著，不知怎麼搞的，就剩下了湘湘和強子單獨在一起。
於是接二連三，隔三岔五，總有機會讓湘湘和強子單獨相處。
漸漸的，湘湘開始給強子買昂貴的衣服，鞋，包，手錶......從一開始的竭力拒絕，到逐一接受，到後來的習以為常，在五光十色的糖衣炮彈中，強子一天一天的迷失了自己。
終於，倆人開始成雙入對，公開談起了戀愛。有時候強子的心裡也會閃出一絲對桃子的愧疚，但是他馬上把這一心理像堆垃圾一樣堆到內心最深處的角落裡，再關上一扇門，加一把鎖，再不去觸碰。
桃子家門口。
一襲昂貴長裙的湘湘走下車，推門而入。
“我要和強子結婚了。”湘湘面無表情。
“不！你撒謊！這不可能！”桃子瞬間面無人色。
“這是真的。我沒撒謊。”
“強子呢？你讓他親自對我說！”桃子已是天塌地陷，搖搖欲墜。
“這是給你的一點補償。以後，你不要再找他了。”湘湘從包裡掏出兩沓錢放在桌上，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桃子抓起錢扔出去，吼的聲嘶力竭：“雷強，你個混蛋，你給我出來！你出來啊！”
桃子坐在地上號哭了兩個小時，只有守寡的母親抱著她，默默地陪她流淚。
“桃，你別這樣啊，那麼多人追求你，咱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乖.....”
“媽，我懷孕了！”桃子抬起已經腫成桃子一般的眼睛。
“什麼！”桃子媽一下跌坐在地上。
回來後，桃子躺在床上，不哭不鬧，不吃不喝，也不說一句話。她整個人心裡邊、腦子裡全都亂成一片，一會兒閃現的是初見湘湘時的那兩道目光，一會兒是強子的海誓山盟和纏綿溫存，一會兒又是她肚子裡曾經孕育的那個小生命在不停的叫：“媽媽，媽媽.....”
第三天，桃子突然暈了過去。醒來後，她就忘了強子，忘了所有人。她坐在鏡子前，一遍又一遍的給自己化妝，塗了一層又一層，然後見人就問：“我好看嗎？你說，我好看嗎？我是不是很好看？”
過了兩年，桃子的母親也離世了，身在外地的哥哥也並不甚管她，於是桃子的狀況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唉，可憐哪，自從她媽走了，總有些挨千刀的老光棍們欺負桃子，搞得這娃挺了好幾次大肚子了！”老太太放下一塊麻將，又感嘆了一句：“造孽喲！”
“那生下來的孩子呢？誰給她生孩子？”小媳婦表示非常好奇這個問題。
“那誰知道呢！也沒人願意管一個瘋子怎麼生孩子！”另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接了話茬：“碰！”
“居然有這麼慘的事！哎，那那個強子呢？飛黃騰達了嗎？沒有得到報應嗎？......哎呀呀，且慢，我胡了！哈哈！”小媳婦一把推倒麻將。
幾個女人瞬間歡鬧喧譁起來，一眨眼已經忘了瘋桃。
......
省城。
繁華熱鬧的街上，一座裝修豪華的酒樓辦公室內，一個已經身體發福的中年男人坐在老闆椅上打盹。最近夜裡總也睡不好，白天疲憊不堪。突然的就做了個惡夢，驚的他冷汗涔涔。
夢裡，一張慘白的臉咯咯笑著問他：“我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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