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逃?逃到哪里去?


柴静:逃?逃到哪里去?

在杭州,工作总算差不多了,就剩下几个西湖的空镜要拍。

我们打了辆车,杭州的出租看上去真是气派,都是好车。帕萨特,红旗,还有中华和奔馳…而且他们的司机好象不象我们北京的师傅那么爱说话,上车的时候一言不发。

“师傅,我们去断桥”

师傅,是个中年人,头也不转,淡淡地说“停不了车,等会儿你们走过去吧”

“可是我们有设备”我们女孩子的声音放软了些。

他说可以把我们放在离开桥还有200米的地方。

“哦,谢谢谢谢”

车快到,我们正准备下车的时候,听见广播里交警在提醒“断桥只允许暂时停车,不能长时间停放。。。”

“咦?这不是可以吗?”

柴静:逃?逃到哪里去?

司机师傅不吭声,也不解释,但是往前开了,一直开到桥头。

没事,看到西湖的那一瞬间,大家什么都忘了,早春三月的西湖,连空气都是葱绿的。

晚饭后,突然下了雨,全是等车的人,站在台阶上等了一个小时,终于打上一辆出租车。

这位师傅是个年青小伙子,人很端正,但脸上一丝微笑都没有,“什么路?”

我报了地名。

“怎么走?”

我怔一下,“我不清楚,您能不能…”

“有两个地方都叫这个,你到底在哪儿下?”

这个年青小伙子的口气,凌厉得象刀片。

“我们是外地的,不清楚地址,您就不能两个地方都试试?”我开始有点火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他的声音更大。

走吧走吧,小宏打开车门,拉着我的胳膊走,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不喜欢吵架。

怪我,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急,这个城市每天无数个旅游者,开出租车的司机,要老是碰到象我这样把路说不清楚的人,真是够烦的。

柴静:逃?逃到哪里去?

第二天的车,录音师小宏拦住我,说他来打,他一招手,两辆车都开过来了。

他很尴尬地左右看看。

一个司机说“你是冲我招的手”

另一位说“我先过来的”

小宏说“这样我很为难,你两位觉得怎么办吧”

其中一位说“那你就两个都别坐呗”

著名好脾气的小宏哥哥脸都白了“你怎么这么说话…”

吃饭的时候,大家谁也不说话,闷头吃,大概是累了吧。

晚上,我们打车找屏风街,到了路口,小宏下车问路。

“问路?”一直不作声听广播的司机师傅,突然声音一下高起来“那怎么可以?你们在这里下,我没有时间等”

嘎?“可是等车的费用我们付呀”

“那才多少钱?”他说得那么干脆。

我在后座终于按捺不住“师傅,我能给你提个意见么?”

师傅有点吃惊,回了一下头,这大概是这几天我唯一一次跟出租车司机对视的机会。

柴静:逃?逃到哪里去?

席鸣在一旁拉拉我胳膊。我还是说了下去:

“这几天我们遇到的出租车的服务是我遇到的最差的?你们为什么不能为乘客考虑?”

他倒是口气温和下来,一肚子话要说的样子,“谁为我考虑?我要活命,我今天一天,饭都不吃,我的活儿也拉不回来,公司才不管你什么原因,钱都是一定的,我这十年,以前还挣过一月五六千,现在一千都挣不了,你没听见刚才电台里说油价又涨了?要怪,你去怪市政府”

工作完了的深夜,我从网上里认真看文件。

他说的,倒是没错呢,看这里“据分析,杭州市出租车单车月运营成本10年上涨了65%”

怎么会?

“原因之一,是杭州出租车从02年开始的大规模的升级换代,打造杭州名片,要求出租车必须20万以上,目前,杭州有出租车7000多辆。其中98%是帕萨特、红旗、中华等高档车型。”

柴静:逃?逃到哪里去?

去年2月8日,杭州交通部门还决定“将进一步提升的城市品位,提高作为国际化旅游城市的形象”,投放了三十辆奔馳。


------想起来了,我见过当时的新闻照片,戴着大红花的退休老干部被司机从奔馳车里扶出来。

哦,不到一年,大奔就从杭州出逃了。

“1月7日,6辆奔的出逃河南。因为承包费用过高,维修费高,客源少…”

“1个月后,18辆红旗同样原因再次出逃…”

大概,逃不了,还得继续干的,就是我遇到的这些脸黑黑的人?

当然,有合同和押金在,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出逃的司机都回来了,花在路上的汽油费他们自己掏,还得把这段时间的承包费补上。据说给他们的解决方案是要上调出租车的运价,“让普通出租车月增收1200元”

就是说,这笔钱将来会是我们这些打车的人出,没有听到有听证会,也没听说有人提这个事。倒是有司机还算算这个帐-----要是老百姓因为贵不坐的士了,那这1200块是不是真拿得到?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时候,象我遇到这些争吵不会更少。

所有黑沉沉的脸,要它微笑,靠的不仅仅是个人的修养。

管子说“富而后礼”。

简单地说,以合理的方式累积相当的财富,同时又以相当公平的规则来保护个人的权益,这个社会才会减低磨擦。

夜已深,在关掉电脑之前,看到最后一条新闻是,杭州交通部门今年年底打算全部取消奔驰出租车,“打造节约型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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