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的陷阱:北大教授資助文盲姑娘,導致自己妻離子散、事業失敗

梁宗岱是著名的法國文學翻譯家,他21歲時留學歐洲,讀過巴黎大學、柏林大學等四所大學,與法蘭西院學院院士保羅·魏爾倫、羅曼·羅蘭等人結為好友,28歲成為北京大學文學院法語系主任,曾與胡適比鄰而居,被吳宓教授稱為“中國的拜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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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宗岱

他一生與法國文學結緣,也因此擁有法國人浪漫、重感情、愛自由、愛幻想、感情豐富的特點。

魏爾倫回憶與梁宗岱在巴黎初見時,稱梁宗岱風度翩翩,說一口非常流利的法語,滿腔熱忱地和他談起魏爾倫的長詩《月光曲》,梁宗岱沉浸在詩境中,如痴如醉,經魏爾倫同意,把《月光曲》譯成中文,發表在國內的《小說月報》上,因此獲得法國文學翻譯先驅者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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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大學

因為法國文學的浸潤,梁宗岱性格天真、執著而張揚,常有普通人難以理解的言行。

在法國留學時,他與傅雷因美術評論大吵特吵,曾驚動了巴黎警察局。在北大時,他與人爭論文學理論,一激動就出老拳,常與其他教授在地下扭打成一團,成為校園一景。沈從文曾稱他的作風是“江北孃姨街頭相罵”。

在愛情婚姻中,梁宗岱也本著“能動手絕不動口”的原則,不會冷靜處理問題,因此數次因離婚訴訟和街頭打架被記者拍下照片、登上報紙新聞版,激化了家庭矛盾,成為社會談資,也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麻煩和糾葛,

1、回國與女作家沉櫻相戀,為逃避包辦婚姻前往日本

梁宗岱1931年回國,受北大文學院院長鬍適的聘請,成為法語系主任。

他翻譯一絲不苟、反覆推敲、治學嚴謹,不但在北大學生中很有影響力,在翻譯文學界也名聲遠揚。

著名法國文學專家羅大岡教授說,他就是因為看到梁宗岱的譯稿,才下決心畢生從事法國文學研究。

梁宗岱在出國前曾有父母包辦的婚約,他21歲就出國了,與未婚妻何瑞瓊7年沒見面,一回國,他就寫信給何瑞瓊要求離婚,後來,何瑞瓊上北平打官司索要5500元贍養費,梁宗岱只肯支付2000元,二人沒有談攏,上法院打起了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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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宗岱

梁宗岱為人耿介,不夠圓滑,得罪胡適及夫人江冬秀,最終胡適出庭作證,令他被法院判賠5500元離婚費,梁宗岱付不出錢來,數次被何瑞瓊帶法警在北大當眾拘留,押往法院民事執行庭。

他不堪糾纏,索性辭了職務,和女友沉櫻一起去了日本。何瑞瓊則拿著這筆鉅款回了廣州,另行嫁人,生了四個孩子。

沉櫻比梁宗岱小4歲,是上海大學中文系畢業生,曾就讀於復旦大學,在與梁宗岱結合前,也有過一次婚姻,她在復旦劇社與戲劇家馬彥祥相識結婚,又於1930年底離婚。

1934年,她與梁宗岱一起來到日本,在梁宗岱指引下,開始學習外國文學翻譯,1935年,兩人歸國結婚。

2、返鄉奔喪,被強拉入戲班聽戲,因同情女伶,梁宗岱在街頭大打出手

沉櫻既柔順又剛強,她勤學好客、追求獨立,婚後,她主要在家寫作,著作甚豐,陸續出版了《喜筵之後》、《一個女作家》等多部短篇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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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櫻

1937年,她為梁宗岱生下長女梁思薇。

梁宗岱在法國有個初戀女友安娜,為她起了中文名字“白薇”,九一八事變後,梁宗岱發電報與“白薇”分手,斷然回國。後來,他心生眷戀,又為女兒起了“思薇”的名字,寄託對初戀的回憶與思念,由此,也可看出梁宗岱的浪漫主義氣息。

抗戰爆發後,梁宗岱應聘到重慶北碚的復旦大學當教授,1941年,沉櫻為他生下次女梁思清。

夫妻二人,一個是復旦大學外國文學系主任,名滿天下,一個是知名女作家,常有小說見諸雜誌,一家四口,沉浸在文學世界中,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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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梁宗岱,左二沉櫻

婚變之後,他女兒梁思薇回憶說:“他們互相崇拜、互相理解,談學問、談心都在同一個精神境界,他們在一起有很美好的時候。”

梁宗岱出生於廣西百色的一個大家族,1944年,他回鄉為父母奔喪並處理財產,沉櫻懷著他們的第三個孩子,將近臨產,因此未與梁宗岱同行,哪知道梁宗岱這一去,二人從此勞燕分飛、恩斷情絕。

梁宗岱回老家百色處理完財產後,晚上閒居無聊,被人強行拉到縣城裡一個叫銅雀臺的小戲班去聽粵劇。他離鄉多年,一直沒再聽過粵劇,戲臺上唱的是一出《午夜盜香妃》,演主角的“正花”女伶長得並不美,但嗓音動聽,一下子勾起了梁宗岱的鄉情。

他回去之後,提筆寫下了一首七絕,算是為粵劇正名之作:

“妙語清音句句圓,誰言粵劇不堪傳?

歌喉若把靈禽比,半是黃鸝半杜鵑。”

梁宗岱也是有些多事,第二天晚上,他接著去“銅雀臺”捧場,這一次,甘少蘇唱的是一出苦情戲《蘇三起解》,在臺上悽悽慘慘切切,看得梁宗岱大為傷感。

戲散後,他信步走進戲班的後臺,見到了正在卸妝的甘少蘇,再次為她寫下了一首詩:

“商音怨亂最傳神,戲越苦時情越真。

唱到紅羅悽絕處,蘇娘錯認是前身。”

他把詩送給甘少蘇後,又好奇地打聽她身世。

甘少蘇是個文盲,大字不識,哪知這位大教授詩裡寫的是什麼妙語清音。她自幼進戲班賣藝,跑江湖多年,兵痞闊少見過不少,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文化人,便滔滔不絕,把自己苦難的身世向梁宗岱傾訴。

梁宗岱是個直爽、率真、熱情的人,喜歡有魅力的文化事物,在北大任教時,他對文才出眾的女學生就格外熱情,常有人說要找梁宗岱就得往女生最多的地方尋覓。

北大英文教授溫源寧在散文集《一知半解》中,對他是這樣描述的:“萬一有人長期埋頭於硬性的研究科目之中,忘了活著是什麼滋味,他應該看看宗岱,便可有所領會……我整個一輩子也沒見過宗岱那樣的人,那麼朝氣蓬蓬,生氣勃勃,對這個色、聲、香、味、觸的榮華世界那麼充滿了激情。”

還沉浸在戲劇世界的梁宗岱一聽,甘少蘇12歲學戲,15歲被戲班的醜生黃家保強佔為妻,好不容易離婚後,23歲又被廣西玉林玉林專署上尉軍需鍾樹輝霸佔為妾,屢次遭到打罵,想要分手,鍾樹輝卻仗勢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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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悽楚的說述,讓梁宗岱大為同情。據甘少蘇回憶,他當時聽得“眼眶裡蓄滿淚水,偶爾摘下眼鏡來擦一擦,一句話也沒說”。

聽人訴苦這件事,原本是一種心理學陷阱,聽多了,總要出錢出力為人幫忙辦事。梁宗岱下決心幫甘少蘇脫離苦海,剛剛繼承父母家產的他,未經妻子同意,不假思索地掏出三萬元鉅款給甘少蘇,還說:“也好,三萬能買下你的獨立自由,也值得。”

但鍾樹輝拿錢分手後,心有不甘,讓手下兵痞在街頭圍毆梁宗岱,幸好梁宗岱是當時罕有的體格強壯型教授,擅長拳腳,打架並沒吃虧,但他因此上了《廣西日報》的社會新聞版,標題是:“梁宗岱教授為一個女伶大演全武行。”

如果事情到這一步就結束了,也只是“魯提轄”幫助“金翠蓮”的義舉,但甘少蘇卻另有所圖。

3、妻離子散、事業失敗,與女伶相伴度餘生

甘少蘇是底層出身,能結識梁宗岱這位大教授,並獲其同情和援助,驚喜萬分,她偷偷去觀音廟求籤,簽上說,她的好姻緣到了。

於是,藉著《廣西日報》的新聞,她再次找上門去,楚楚可憐地對梁宗岱訴苦說,外面流言太多,讓她不堪壓力:“弄到今天,社會上傳得不堪入耳……我的意思是將錯就錯,我亦不想再過舞臺生活,請你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

她試圖激起梁宗岱的同情心與保護心,迫使他深陷這段關係中,扮演勇士的角色。

梁宗岱騎虎難下,他本意是為了仗義相助,從頭到尾,沒想過要和甘少蘇戀愛結婚,甘少蘇比他小18歲,是個文盲,相貌平平,氣質更遠不如妻子沉櫻高雅,與他也缺乏共同語言。

但幫忙幫到這個地步,卻沒幫徹底,他心有不甘,於是答道:“本來是全心為了你的藝術前途,誰料今天弄到如此地步,我已有老婆,沉櫻一定不容許我的,但是到現在亦只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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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櫻

遠在重慶的沉櫻聽說梁宗岱已與一個女伶登報結婚,憤怒之下,不顧朋友勸說,挺著便便大腹,帶著兩個女兒離開了重慶的家,從此與梁宗岱一刀兩斷,哪怕梁宗岱再苦苦哀求,她也不答應複合。

抗戰結束後,沉櫻帶著三個孩子回到上海。梁宗岱趕來要接他們前往廣州,沉櫻堅決拒絕,帶著孩子去了臺灣,此後終生未與梁宗岱相見。

梁宗岱後來事業生活頗為坎坷,索性放棄了文學翻譯事業,一心鑽研中醫藥,成了廣州有名的老中醫。

同情的陷阱:北大教授資助文盲姑娘,導致自己妻離子散、事業失敗

梁宗岱

甘少蘇一直沒有生育,倒是在梁宗岱指導下,學會了讀書寫文章。

她曾在晚年的回憶手稿中,稱“在縱情聲色、人慾橫流的社會里,宗岱拋棄了世俗觀念,用藝術審美的眼來鑑別人的品性,從社會的最底層發現了我,付出了很高的代價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讓我恢復了人的尊嚴,走出了苦海,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其實,這更多的是一種道德綁架,她利用梁宗岱的同情心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卻讓梁宗岱妻離子散、事業失敗。

沉櫻後來在臺灣成為翻譯家,茨威格《一封陌生女人的來信》流世最多的譯本,就是她翻譯的。

晚年時,她原諒了梁宗岱,認為梁宗岱與甘少蘇的結合是他的同情心所致,還翻譯了《同情的罪》,來表達自己對這段關係的解讀。

兩岸恢復來往後,沉櫻曾與梁宗岱通信多年,信中充滿了回憶的溫情,說梁宗岱影響了她一生的文學品味,還說她的才情是梁宗岱給予的。

梁宗岱一直沒機會見到自己的小兒子梁思明,晚年時,他多次表示想見幼子一面,但得到的答覆是:“父親當年那樣對待母親,我不想見他。”

天真的詩人,就這樣為自己的同情心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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