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的新生

初春, 风仍凉,花未至,但湖边一棵柳树,却先于时光,早早展现了惊人的美好。

它刚刚苏醒的智慧,毅然选择了羞涩的鹅黄色作为自己的色彩。这是只有初生鹅鸭拙稚的小生命庄严背负过的色彩。大自然只让这种色彩出现在庄严的时刻,如小鹅鸭出生不久的毛茸茸的时光里。它如梦如幻,热情,但不象红色如火燃烧。执着,但不象黑色那样咄咄逼人。素洁,但不象白色那样浅淡,这是垂柳无与伦比的智慧选择。

垂柳高大昂扬,躯干勇敢地攀登天空、接近星辰,但它的枝条却如瀑倾泻,流向土地,这使它在天地间形成了一种优美又壮观的循环:一种攀登的力量展现空中,呼云唤月,却又猛然以令自己晕眩的力量朝着土地断然转向。这是它的心中激情对天空与土地必须同时表达的爱恋,这是它的目中天空,心中土地的对自己的痴情折磨状态,不能抛弃,无法选择。躯干挺拔昂扬,浓密枝条却努力把自己拉直、拉长、拉出激烈的痛感与呻吟,以形成最痴情的流泻姿势,流向脚下土地,展开自己对土地的一往情深。

初春的垂柳迅速展现了自己的执着性格与令人敬仰的尖锐矛盾。很少有生命愿意自己在身上展开截然不同的景象,心甘情愿地让截然相反的力量拉扯自己、折磨自己、分裂自己。

风接踵而来。风经常是严峻的,它奔跑的脚步不适合抒情。但此刻它束紧了自己的脚步,专注地停下,给枝条作忠诚的梳理,作最精致的拂尘。它们完全被枝条的色彩征服。它们流利的脚步故意在枝条中回转,故意迷失自己,以与枝条作频繁的、没有阻隔的嬉戏、接触。它们扬起枝条,然后随之下落,享受摆荡带给自己的梦幻晕眩。它们不断地追逐依附,以使枝条美好的色彩涂染自己心灵。它们不断地随枝条摇摆,以使自己的脚步中有枝条的足迹。美丽的色彩使它们强悍的性格忽然娇嗔而甜美。

鸟也不断地循踪而至,垂柳娇美的色彩也轻易地打动了它们。这是它们不熟悉的色彩,它们见惯夜色的黑、天空的蓝,但那是它们只能飞翔却不能交谈的颜色。此刻,它们感叹着、赞美着,迅速形成了和枝条的心有灵犀。枝条时而对它们附耳低诉,时而优美摆动,天上的足迹与地上的美丽形成了醉人的春之理解。

几个年轻人也来到树下。他们仰视了一会,沉思了一会,随之惊醒赞叹,这美丽的色彩成了他们的天外来色。他们纷纷拍照,尽显强健柔软之姿。只是他们的口罩妨碍了他们。有一个人摘下口罩,但立刻有同伴斥责,他辩解几句,又不得不重新戴上。

“这是你们人类的不幸时刻,”他们听到垂柳的声音:“你们阻挡、过滤你们的呼吸,这是你们吵吵嚷嚷的人类罕见的一致,但这种阻挡完全是你们的自寻。”

几个人专注地倾听着

垂柳一吐为快,“你们总是放纵自己的口舌之欲,却肆意欺凌其它生命,你们看,”枝条摆向一边,引领着他们的目光,他们看到了烧灼的痕迹。

“去年你们人类把肠胃延伸到这里,在我身边汹涌蒸煮,那是一只小动物的无辜生命。酒、饮料、大声的呼喊,构成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喧嚣,留下了小生命的骨骼、油腻与残忍的烧灼痕迹。现在,你们不得不控制自己的呼吸,小生命的死亡也形成了你们人类的恐慌与死亡。”

年轻人收起他们的欢快,久久地陷入沉思状态,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去。

垂柳是最勇敢的使者。它首先毅然退去了冬季的强悍裹绕,迎接春天,形成一种疼痛的新生,在它的动作里还能看到疼痛刻下的痕迹。它放弃了蓝绿红等寻常色彩的有力诱惑,而选择了孤独的、只被弱小生命驮载过、背负过的孤独色彩。它的选择使天空垂目,使土地痴情,使飞翔的风与鸟类改变性格,流连忘返。

它的色彩、它的轻拂其实是时光最信任的嘱托,在时光背后,更有更深沉的力量在与垂柳低语,那一定是造物主的声音。

在春之初,垂柳的色彩与精神构成了天地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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