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系統已被擊穿
“全球大流行病”宣佈4天后，境外新冠肺炎確診及死亡總數，均超中國。截至3月16日9時，除中國外，151個國家和地區累計確診87182例新冠肺炎。全球抗疫的“主戰場”已從中國轉至海外。
其中，歐洲已經成為新冠肺炎“全球大流行病”的“震中”。意大利則如這場災難的“震眼”。
截至3月15日，意大利確診新冠肺炎24747例，死亡1809例。其粗病死率超過7%，可謂全球最高，是世界衛生組織（WHO）推算病死率（3.4%）的兩倍多。
意大利疫情嚴峻，感染與死亡人數持續增長。清潔人員在街上消毒。/ 路透社
各國都在關注：意大利發生了什麼？後面走向如何？
近日，《柳葉刀》（The Lancet）發表健康政策文《新冠病毒和意大利：接下來呢？》（COVID-19 and Italy: what next？），試圖解答這些問題。
該文通訊作者、意大利貝加莫大學信息工程學教授雷穆齊（Andrea Remuzzi）稱，意大利醫療資源告急。“20%的醫護人員已經感染。重症監護人員正考慮，放棄一部分最危重病人的救治，而把救治機會留給生存幾率更大的病人。大量不必要的死亡將不可避免。”
他表示，自己撰寫文章，是為給意大利政府部門提供依據，供其決策、參考。“我們以中國湖北省的數據為基準，建立數學模型。我們將從中獲知，意大利已採取的干預效果，是否和武漢一樣有效。以及，下一步我們該做什麼。”
疫情發展 “超出控制”
意大利時間3月8日，該國北部大面積封城，1600萬人出行、生活受限。2天后，意大利封國。
雷穆齊教授認為，意大利政府已經實施一系列隔離措施，儘量減少人際接觸、傳播的風險。意大利在3月15日的感染數為2.4萬餘例，低於數學模型推算出的3萬例。這說明，採取主動干預措施後，該國確診增速有所下降。
但措施還不夠。
比如，意大利通訊社安莎社稱，意大利政府最初因為憂慮經濟崩盤，僅封鎖北部部分城市，導致疫情從熱點地區，擴散至全境。
這造成意大利各地醫療系統超負荷運轉。截至3月11日，有350名醫務人員感染新冠病毒。同日，意大利北部瓦雷茲市醫療協會會長斯特拉（Roberto Stella）因感染新冠病毒致呼吸衰竭而去世，享年67歲。多家醫療新聞網站的頭條，都在為他的逝世默哀。
意大利全國醫生聯合會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希望政府能重視意大利醫護人員正面臨的危險。“斯特拉的病逝表明，到今天，所有醫護同仁仍沒有得到足夠的自我保護措施。”
疫情最嚴重的倫巴第大區做出巨大努力，限制人員流動，對感染者“應收盡收”，但病患人數快速達到醫療系統所能承受的極限。
“重症監護室每天至少要新增85個病人。但每天只有兩三個患者結束重症監護治療。那些離開這裡的人，有10%-15%是因為死亡。我們不斷擴充重症監護室，將未感染者送到其他醫院，以騰出床位接納更多新冠肺炎患者。我們很快就無路可退。”倫巴第大區衛生專員加萊拉（Giulio Gallera）表示。
此前預計在米蘭展館建立“方艙醫院”的方案，也遭到民防部門否決。倫巴第大區主席表示，這是因為民防部門無法提供如此多的醫療設備和醫護人員。
“因為床位太少，有些人可能無法獲得醫療資源……我們不得不在40歲和60歲的病人之間選擇。這太殘酷了。”加萊拉說。
意大利病死率為何這麼高？
關於意大利疫情重、病死率高，原因是多方面的。
┃ 錯失防疫黃金時間
美國《時代》週刊稱，意大利“新冠噩夢”始於2月20日。一名38歲的男子在倫巴第大區科多尼奧市某醫院被確診感染。
但意大利國家衛生研究院傳染病學研究員裡卡多（Flavia Riccardo）認為，病毒可能早在首例確診前，就已侵入意大利。“這個季節，意大利正處於流感高發期。而新冠肺炎症狀和流感非常像。”
倫巴第大區科多尼奧市一家醫院的急診室負責人帕格利亞（Stefano Paglia）告訴媒體，早在首例確診病例出現前，他所在醫院的肺炎病人突增。這些患者當時都被當作流感診療。
英國《衛報》亦指出，上述38歲男子在確診前，因沒有中國旅行史而多次求檢查未果。期間，他感染了許多人，包括醫護。
┃ 檢測人數“可能不足”
公共衛生專家預測，針對新冠肺炎的檢測數越多、確診病例越多，病死率就越低，也就越接近真實情況。
至3月初，意大利對約4.2萬人進行篩查。截至目前，意大利的測試重點仍集中在重疫區北部地區，主要是症狀明顯、且已知與高風險地區有接觸史的人。這意味著許多攜帶病毒但症狀輕微或無症狀者，或許沒接受病毒測試。
美國天普大學公共衛生學院流行病學家約翰遜（Krys Johnson）表示，若意大利擴大測試範圍，其真實病死率應該接近3.4%的WHO推論。但這也意味著，該國真實感染數字，會比現在更多。
意大利前總理倫齊（Matteo Renzi）認為，意大利也許就是歐洲的實驗品，告訴大家要怎麼對抗疫情。旅遊史只是參考的指標，不是絕對。群聚和社區感染才是疫情暴發的真正指標。
┃ 老齡化嚴重
截至3月11日的統計顯示，意大利新冠肺炎死亡患者的高齡化現象顯著，死者均為50歲以上，3/4為男性。平均死亡年齡為81歲。且2/3者患有糖尿病、心血管病，或癌症，或有吸菸史。
意大利是世界上人口老齡化第二嚴重的國家，年齡中位數為45.9，稍低於日本。聯合國數據顯示，意大利65歲以上人口占比，達23.3%。即每5個人中，就有一個是耄耋之齡。
“此前有研究顯示，病死率最高的是老年男性重症肺炎患者，病死率達9.47%。患有慢性病者，病死率也較高。考慮到意大利的老年人口，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意大利的平均病死率確實會更高。”雷穆齊稱。
雷穆齊所在的貝加莫市，有一份報紙常設訃告欄。有人比較該報2月9日與3月13日的訃告版面，發現2月9日，約有1.5頁為訃告。3月13日，變成10餘頁。不過，從訃告中很難看出逝者是否死於新冠病毒，因為多數措辭是“因病”或“無法治癒的疾病”。
有人翻看該報訃告，並拍成視頻、上傳網絡。網友們稱“每一個數字都是一條人命。”/圖片來源於網絡
┃ 意大利空氣汙染重
空氣汙染會加重呼吸道疾病。根據瑞士IQAir數據，意大利是歐洲空氣汙染較嚴重的國家。“歐洲空氣汙染程度最高”的100個城市，意大利佔24個，且集中在北部地區。自實施封城後，意大利北部地區的空氣質量有明顯改善。
┃ 醫療擠兌，缺乏援手
隨著感染例數增加和危重症快速發展，意大利醫療系統似乎已被擊穿。
“意大利全國的重症監護病床最大擴容量，是5200張床位，包括徵用私立醫療機構床位，在公立機構增設床位。3月1日-3月11日期間，意大利每日報告需重症監護患者的比例，佔確診患者的9%-11%之間。目前，全國共有1028張重症監護床位，專門收治新冠肺炎感染者。鑑於新冠肺炎重症患者的病死率很高，且危重症者的生存時間為1-2周，這給重症監護帶來極大壓力。我們將陷入窘境，沒有足夠的資源或醫護人員，來應對這種緊急情況。”雷穆齊說。
意大利博科尼大學衛生與社會護理管理研究中心隆格（Francesco Longo）表示，醫療資源吃緊，和政府投入有關。雖然意大利有全民健保，但經費一直短缺。國家公衛預算只佔國民生產總值的6.8%，少於法國和德國等歐盟國家。
2018年，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人類發展指數與指標》根據每萬人床位數，將全球189個國家劃分為高、中、低三個層次。意大利位於中等水平，每萬人床位數為34，遠低於德國（82）、法國（64）、芬蘭（55）等歐洲國家。
雷穆齊強調，同為“重疫區的”的中國湖北，得到全中國支援。這樣的援助力度，意大利較難獲得。在意大利國內，幾乎每個地區都有感染，沒法集中力量去救治最嚴重的地區。而周邊歐盟各國的疫情發展也較快、自顧不暇。
好消息是：北京時間3月13日5時，中國醫療隊抵達意大利羅馬菲烏米奇諾機場。3月15日後，他們將去往重疫區意大利北部地區，進行醫療援助。“我尤其要感謝來到意大利、和科研人員一起分享抗擊疫情經驗的中國專家們。他們帶來31噸援助物資，其中有40臺呼吸機。這會拯救意大利患者的生命。”意大利外交部長迪馬約強調。
中國醫療隊抵達意大利。/圖片來源於網絡
┃ 誤以為旅遊禁令或封城萬無一失
《紐約時報》分析，意大利引以自豪的中國旅遊限制令，也有問題。看似大刀闊斧的舉動，卻讓政府因此大意，可能錯過其他地區的輸入病例篩查。
在意大利狀況持續惡化下，摩根大通的經濟學家普羅託帕（Marco Protopapa）曾稱，倫巴第大區和威尼託大區的地方官員，曾建議用“武漢模式”，強制管理進出。但未果。
在3月8日封鎖14地的消息傳出後，兩天內，有9000餘人從北部地區，湧入南部的普利亞大區。
醫學界傳媒瞭解到，意大利時間3月15日，幾個北部城區仍在舉行“週末集市”。市民們會聚在一起，買賣商品。
若疫情繼續，意大利會如何？
“我們的數學建模分析，可能有助於意大利領導人和衛生當局分配資源，以便在未來幾周內控制局勢。”雷穆齊說。
他表示，最困難的預測是意大利將達到的最多感染人數——尤其是，需要重症監護病房的最多人數。這一預測對意大利醫療系統新增和協調資源，以及計算所需人力、設備到位時間，至關重要。
研究人員將中國湖北省新冠肺炎感染數據，與意大利的數據趨勢進行比較，認為意大利的疫情蔓延與中國湖北省增長趨勢相似。基於此，意大利單日新增患者數量可能會在3月11日後的3-4天內，增速放緩。
而從3月11日開始的30天內後，感染患者累積曲線達到頂峰。在這一時間段內，意大利將需要約4000張重症監護病床。
這對意大利來說是個挑戰。“根據我們的預測，在3月20日前，將有2500餘名重症患者，會因新冠肺炎誘發急性呼吸窘迫綜合徵，需要輔助呼吸支持。”雷穆齊說。
目前，意大利政府正準備通過一項立法，使醫療服務部門能額外僱傭2萬名醫生和護士，併為醫院提供5000多臺呼吸機。“我們的模型說明，這些措施需要在幾天之內緊急實施。否則，大量不必要的死亡將不可避免。”
此外，研究人員還建議，歐洲國家應像意大利政府所做的，通過限制社會活動來減少傳播。
《柳葉刀》評論雷穆齊等人的研究稱，將繼續關注意大利疫情進展。包括其採取主動、積極干預的效果，會與其他國家，如採取個人干預的英國，有何不同。
1.ANDREA REMUZZI, et al. COVID-19 and Italy: what next?. The Lancet. doi.org/10.1016/S0140-6736(20)30627-9
2.RACHEAL RETTNER. Why Deaths from Coronavirus Are So High in Italy. Science American
3.MÉLISSA GODIN. Why Is Italy's Coronavirus Outbreak So Bad?. Time
4.PETER BEAUMONT, et al. From confidence to quarantine: how coronavirus swept Italy. The Guard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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