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華洗淨,復歸於嬰兒

鉛華洗淨,復歸於嬰兒

遠山在秋水長天的畫卷中明淨清冽,心靈在風煙俱淨中沉靜,案頭的幾枝蘆花,伸著寒瘦的枝,淡然的散在瓶中。

《詩經》裡說,秋是蒹葭蒼蒼的水岸,是白露為霜的冷寂;雖然涼意中帶著寂寂然,卻有一種被時光暈染後的從容和遺世獨立,讓秋美的悠遠而獨自。

秋是安靜的,沒有了繁花照目,在時光深處慢慢展開;一如我安靜的過著平淡的日子,不急不緩的書寫著四時明媚的文字,一邊柴米油鹽,一邊茶墨書畫,似水流年隨著四季和二十四節氣的恩慈,不經意間也已來到人至中年秋的節氣。

生命的內核,可以繁花似錦,可以零落成泥,亦可素心如銀。在時光中慢慢修為,成全一顆小歡喜的禪心,在秋色中飽滿,在飽滿後歸零。這一切是宿命也是因緣。

桂花,是秋天最愛的味道,像一個美妙的靈魂,散發著褪去凡塵的味道,像我喜歡的一個人,他眼中始終有孩童般的純淨和素色的光芒。

他是誤入塵網中的奇人、天才,他更是青燈古佛旁安詳的一代大師。

每一次“閱讀”李叔同,內心都會湧起不一樣的波瀾,除了看記錄他的文字,我更愛看他留下的書畫。

那裡有一種姿勢,是孤絕不群,卻又有竹樣的品性和剋制,就如他瘦硬頎長的身軀,難掩藝術的氣質,更有他骨子裡透著的謙卑,以及放下一切的溫厚,是真正的一脈天真。

在那段亂世風煙的歲月中,繁華太過短暫和脆弱,生命在一片片的廢墟中沉浮。曾經縱情流連於風塵,最終明白多情的背後更多的是離別和惆悵。

人與人最大的不同,是內心世界的質地,是探尋生命的出口,而能寄託深情的歸依之地,一定是靈魂中的自由和不羈。

他的精神世界一直是豐盛的,詩詞歌賦,繪畫戲劇,金石字畫無所不通。即便這樣他依舊覺得生命還不夠厚重。

在杭州居住的時候,他曾有詩:“屋老,一樹梅花小。住個詩人,添個新料。愛清閒,愛天然。城外西湖,湖上有青山。”此時,他的內心,已經漸漸遠離了世俗的繁華,更靠近了清靜和自然。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從少年時的風流肆意,到中年後的寵榮不驚,生命中的軌跡彷彿忽然便清透了,內心靜若秋水。那些人世間的來來往往,風花雪月都如過眼煙雲,只有一心向佛的雲水禪心,才是他最終的歸途。

從李叔同到弘一法師,從入世到出世,不過是一種抵達,不是抵達別處,而是一次次抵達更好的自己。

他這一生,喜歡過很多人和事,卻沒有在任何一個人和事上沉淪;他不慕名利,在人生最耀目的時候,將自己低入塵埃,在經卷中悟出歡喜禪心。

他是通透的,只是在俗世中這樣的他一定是無情的,譬如放下妻兒遠離紅塵,譬如放下愛情,晨鐘暮鼓。

但是,他是真的無情嗎?

在他遁入空門前,依舊為弟子劉質平的學費籌錢,他說他已想好了要出家,只是弟子需要這筆錢,他沒有籌夠就會繼續賺錢工作。

這是他不變的性情,更是超越世俗的深情。

他沒有讓人高山仰止,只是用最平常的心與空性提醒眾生,世間萬物,終歸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而人終其一生,只要心無塵,便是真正的空明境界。

每看他的字,總會被一次又一次的擊中,只有心無粉塵,才能自在如水。晚年他的字更是無形無礙,空寂到只有不食人間煙火的空靈之氣,一筆一劃素樸的如嬰兒般沒有任何技法,卻充滿了天荒地老禪意的味道。

是的,在弘一法師的世界,早已“無上清涼”,在他成為弘一法師後,用苦行僧般的自律和修行,在悲欣交集的人世間活成了寂靜又純淨的舍利。

在秋水雲煙的午後,鋪開筆墨,用篆書臨摹著弘一法師的禪語:具足大悲心。

寫著寫著,有一種且陶陶樂盡天真的欣喜,更有了與山水一般閒的韻味!

雖然我們依舊在擁擠的紅塵中跋涉前行,但在駐足的片刻,有幸與一個又一個美好的靈魂相遇,這是多麼美妙啊,或許,世間相似的靈魂,大多會一次又一次的相見吧。

只願,在老去的光陰中,內心可以孤獨,卻是飽滿的清醒;可以越來越安靜,卻是有厚度的靜氣;可以執著倔強,只是永不失一顆純真厚朴之心。

任歲月無聲而過,在靜水流深中獲得歡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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